第四卷 勝者為王 第212章 各自為王

「嗖嗖嗖」箭雨不斷,背後慘叫聲不斷,姬光再也顧不得什麼君王威儀,撒開雙腿跑得飛快,勁矢雨點般射來,姬光似乎聽得到箭矢自耳邊擦過時發出的破風嗚咽之聲。一輪攢射,冷血殘酷的屠殺,倖存的吳軍士兵已不過三十多人,其中一半倒在地上慘呼掙命。勾踐的侍從們衝到了林中,腳步敏捷地追了進去,人人手提只有尺來長的一柄短劍,長短倒像是後代野戰特種兵配備的格鬥匕首。

越國比吳國窮,越人的生存環境比吳人艱險,因此越國人在叢林、沼澤的生存經驗、戰鬥經驗也遠比吳人豐富,那些越兵,很多都赤著腳板,腳底板上厚厚一層硬繭,踏在林中草地上即不耽誤速度,而且輕巧靈敏,落地無聲。

逃入林中的吳人在這些野人般的越國士兵追擊下一一殞命,沒有一個人能逃得性命。勾踐踏著一雙輕便的草鞋走近,冷冷下令道:「檢查一下,不留一個活口!」

越卒持著尺來長的鋒利短劍,逐一檢查地上屍體,發現有氣兒的,照著喉嚨便補上一劍。一個越卒看到灌木叢中露出一雙腳來,撲過去便把他扯了出來,抬劍便要刺下,那人急忙喊道:「你們不可殺我!」

那士卒不屑地冷笑道:「殘兵敗將,有何不可殺?」那人忍痛坐起,大呼道:「我乃吳國上卿,豈容爾等小人侮辱,你們統兵之將是何人,喚他來見我?」

那士兵忍不住大笑:「你們這些人,一個個衣衫襤褸,狼狽不堪,不過是一部潰兵罷了,內中怎會有吳國上卿?」說罷舉劍欲刺。

「慢來!」勾踐聽在耳中,心中不由一動,急忙出聲喝阻。他起初也沒把這小股人馬看在眼裡,這些人人數既少。衣衫又破,甫遇他們便張惶失措,毫無還手之力,在吳軍中恐怕都絕對算不上精銳,根本就是一些毫無價值的炮灰卒,殺了了事,他卻未想及這些吳人先是把他們當成了自己人。而且這群敗兵都是長途跋涉已至精疲力盡,又被他先以勁弩一通掃射,縱是三頭六臂此時也顯不出本事來了。此時陡聽那人自稱乃吳國上卿,不管真假他都要問個明白了。

勾踐上前一步,說道:「足下是吳國上卿?請問姓甚名誰,官拜何職?」

伯看了他兩眼,見此人年紀甚輕,蛇頸鳥啄,一張長臉模樣不怎麼耐看,但舉止氣度卻自不凡,遂反問道:「你是何人?」

「鄙人越國上將軍靈姑浮,不知可有資格與聞足下之名?」

「哦!」伯嚭一聽,聳然動容:「原來是靈姑浮將軍。我乃吳國太宰伯嚭,將軍可曾聽說過嗎?」

伯嚭在楚國襲擊九鳳谷擄來大批楚國公卿貴族立下大功,已被提拔為太宰。實權雖不如伍子胥,地位已不相上下。勾踐自然也是聽說過的,一聽是他不由大吃一驚:「你是伯嚭伯大夫?你……你……你怎流落到此?」

伯嚭方才中箭後,急急爬入草叢避禍。此後情形只能聽到些聲音。並不完全了解目前情況。他也知道,靈姑浮率這支越軍趕到吳國,分明就是趁火打劫,不懷好意。不過像他這樣位尊身貴、官階極高的卿士大夫一旦被俘。無論放在哪個國家都是少有殺掉的,是以這才表明身份。他還盼著姬光若能奪回吳國,將他從越國贖回去。當然不肯說出自己是保了吳王逃來這裡的。

伯嚭心中轉念,口中說道:「伯嚭扶保吳國大王返姑蘇。慶忌引軍來攻,出其不意沖亂了我軍陣腳。伯嚭於亂軍之中無法尋到我軍主力,只得……」

他剛說到這兒,雙眼便是一直。只見許多越兵拖了吳人屍體自林中出來。其中一具屍體被人揪住袍裾。自林中拖了出來,屍體衣袍散亂,衣帶解開,頭臉皮膚都劃得血痕條條。那士卒還愛不釋手地把玩著一隻玉潤光澤、成色極高的玉佩,分明是從他身上搜出來的戰利品。

「大王!」伯嚭如遭雷劈,再也顧不得眼前這個靈姑浮。他連滾帶爬地搶過去,一把抱住那具屍體,如喪考妣,放聲大哭:「大王,大王,伯嚭無能。不能保得大王平安。大王啊……」

在原來的歷史記載上,以區區幾萬兵馬西破強楚,攻入郢都,創下不世之功的吳王闔閭,是在與比吳國弱小得多的越國正面作戰時,被越國大將靈姑浮擲矛傷了腳趾頭髮生感染,窩窩囊囊死掉的。如今他的生命軌跡發生了變化,但結局卻大體相同,仍然是在陰溝里翻了船,甚至更加不堪,亂弩齊射之下,甚至無法確認,到底是誰殺了他。

勾踐半張著嘴巴,一雙眼珠都快瞪掉了:「大王?吳國大王姬光?自己居然這麼容易就幹掉了吳王?!」一時間,勾踐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伯嚭大放悲聲,哭得淚水漣漣,勾踐忍不住問道:「伯嚭太宰,你說……他……他是吳王闔閭?」

到此時候,伯再無隱瞞的必要,他點點頭,仍是忍不住大哭。

勾踐倒抽一口冷氣,整個人都愣在一旁,旁邊的越人士兵也都傻了,林中一時靜寂無聲,只有伯嚭哭泣之聲。

過了許久,勾踐才清醒過來,他目光閃爍半晌,一條暗計已浮上心頭,勾踐長長地吸了口氣,上前兩步,微微拱手,禮敬有加地施禮道:「伯嚭太宰。」

伯嚭抬頭看向他,勾踐畢恭畢敬地道:「伯嚭太宰智慧才略,人所不及,吳王有伯嚭太宰這樣智勇雙全的才幹之士輔佐,方能以數萬之眾西破強楚,創下不世之名。越國勾踐,久慕太宰威名,如今吳王已死,吳國王族為爭王位內戰不休,已非可棲之地。勾踐敬慕伯嚭太宰才學為人,願以越國太子身份代我父王禮聘足下為我越國太宰。扶保我父,共創大業。還祈伯嚭太宰能慨然應允。」

「什麼?」伯一時呆住。

勾踐微笑著又施一禮:「方才勾踐未曾表明身份,我身邊這位,才是我吳國上將靈姑浮。本人么,乃是越王之子勾踐。請伯嚭太宰恕我隱瞞之罪。」

一旁靈姑浮見勾踐對伯起了招攬之意,便上前道:「伯嚭大夫,在下越國靈姑浮。伯大夫輔吳王治國,一年之間,氣象一新;助吳王伐楚,兵進郢都,奇襲九鳳谷,功勛卓著。吳王闔閭賜你高爵顯位,伯嚭大夫的功績,卻也配得上這樣的賞賜。

如今吳王已死,兩兵交戰,刀槍無眼,原本不涉於私怨恩仇,伯嚭大夫已然儘力,無負於他。如今吳國,夫差乃一暴戾小兒,其父登基不過一年。夫差根基更淺;夫概擁兵自重,野心勃勃;慶忌則以先吳王之名,欲奪王位;闔閭既死,吳國王族中再無可侍之主,而我越王,雄才大略。我越國太子禮賢下士,謙恭知禮。常言道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侍,伯嚭大夫何不投效我國呢?」

勾踐繼續道:「男兒在世,終究還不是要遂了自己心愿,出將入相,功成名就,求當世榮華、嬌妻美妾,求身後之名,萬古流芳。勾踐邀聘大夫之心,天地可鑒,還請伯嚭太宰能念及勾踐一片赤誠。」說罷長長拱了一揖。

兩人一唱一和。伯嚭聽了,低頭看著懷中闔閭屍體,默默不語。勾踐目光微微一動,與靈姑浮對視一眼,微微露出一絲笑意……

吳王闔閭死了。

慶忌引軍與東苕溪大敗吳王闔閭,闔閭敗逃武原城,被武原叛軍與慶忌前後夾攻,戰死沙場,相國伍員隨王戰死。太宰伯嚭奉吳王遺詔,往吳之屬國越國搬取救兵為國君復仇,越王允常令太子勾踐親率大軍八千人,全軍縞素,殺入吳國。

消息迅速傳開,以極快的速度傳遍吳國、傳向天下。

歷史和真相是兩回事,真相是真相,而歷史,只按照掌控歷史的人的需要去書寫。

越人把闔閭的死推在慶忌的身上,更有利於他們在吳國混水摸魚。而慶忌呢?即便沒有伯嚭這個吳國太宰做越人的證人,也不可能讓他的敵人相信他不是殺死姬光的兇手。何況,他的敵人不會因為姬光是否死於其手而改變立場,左右徘徊者卻會因此而倒向他這一邊,這實際上有利於提高他在吳人心目中的地位和影響,所以明知這是越國第一陰人夠賤的奸計,他也只能接受。

歷史就在這種敵我雙方的利益需求之下,詭異地做出了結論:吳國慶忌,為父王僚復仇,於望河谷誅殺篡位自立的吳王闔閭。在這場敵我配合的陰謀中,最開心的人,也許就是九泉之下的闔閭了,人死留名,死在一個越國小卒手下,當然不如死在慶忌手下光彩。

於是,慶忌默認了誅殺姬光之功,設祭壇,全軍縞素,祭拜父王在天之靈,激勵全軍乘勝北上,一舉而下姑蘇,以盡全功於一役。而原本偷偷摸摸趕來吳國撿便宜的越人,搖身一變成了奉有吳王遺詔,討伐慶忌逆軍的正義之師。

闔閭一死,吳國形勢劇變,原本慢慢騰騰趕向東苕溪的夫概突然加快行程,全軍帶孝迅速撲向姑蘇城,聲言要討伐叛逆,為王復仇。姑蘇城外荊林得訊,立即利用被他挖得溝壑縱橫的地形加築工事,準備抵抗。與此同時,慶忌與燭庸合兵一處,星夜兼程撲向姑蘇城,暫且無暇理會越國那條毒蛇了。

夫概引軍到了干隧,聽說荊林嚴陣以待,忙一面整頓軍隊準備發起進功,一面派人去城中與夫差報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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