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勝者為王 第210章 援軍來也

任子英低頭沉吟片刻,緩緩抬頭道:「你……去年往齊國路上,曾與慶忌殿下邂逅,並與他結下交情。在齊國時,你還曾對他施以援手?」

任若惜的心不由自主地急跳起來,應道:「是!」

任子英目光閃爍半晌,說道:「如今,我們得為自己的家族打算了。天下大亂,我任家家大業大,更無可去之處,唯有留在吳國發展,而如今吳國之主,慶忌殿下勝算大增……」

他目視女兒,忽地一笑:「兩年前,為父曾向先吳王提起你與慶忌殿下婚事,幸蒙先王允諾。可惜,隨即闔閭便刺殺了先王,這件事雖未得公開,卻也成為我任家獲罪之由。如今……似要舊話重提了,這……大概就是你的命吧。」

任若惜鼻子一酸,一抹淚光迅即蒙上了她的眼睛:「父親……」

任子英輕輕拍拍她的肩頭:「我們給了吳王這麼多兵器,卻不能被他視為心腹,欲保家族,如今只有慶忌。你準備一下,今晚與冰月離開姑蘇,返回我任家城,集中冶匠、鍛匠、力士、家將、家奴,配以我任家的甲胄武器,投效慶忌殿下,立下復國之功。」

任若惜心中一陣激動,臉頰迅速浮起兩抹嫣紅,她定了定神,才道:「父親,那你怎麼辦?要走咱們一起走。」

任子英冷斥道:「廢話!若是能走,為父如何不走?為父自幼體弱,不曾習過武,這姑蘇城城高牆厚,若是帶上我,你們如何出城?」

「什麼?」任若惜一聽大吃一驚:「父親不走,我也不走。哲大夫家前車之鑒,若是女兒走了,父親焉有命在?」

「混帳!」任子英雙眉一聳:「生命有限,倉促不過數十年間。便化為一坯黃土,何足惜哉?我任子英能闖下偌大家業。富可敵國,天下間有幾個人辦得到的?如此名望與強大家族,便是我的基業根本,基業在,我的生命便如永存。」

任若惜泣聲拜道:「父親。女兒對父親的命令,從不曾違扭。唯獨這一次,恕女兒不敢從命。」

任子英聲嚴色厲,喝道:「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我任家要爭取在吳國應有的地位。就得付出應有的付價。這很公平,慶忌謀國,闔閭保國。無不付出重大犧牲。萬千人命,為此化為飛煙。我任家要保住家族基業,死掉個把人又算得了甚麼?夫差暴戾。他那城破之日火燒全城玉石俱焚的話絕非虛言。我們任家不能坐而待斃。若非這件大事必得由你去做。需要以你為犧牲來保全家族,我任子英也會毫不猶豫去做。聽為父的話,速去準備。」

「女兒不敢!」任若惜伏地大哭。

任子英一下子站了起來,從牆上抽出佩劍,獰眉厲聲道:「你要做個不孝之女嗎?你若不聽為父之言。為父只有先殺了你和冰月,以免為人所辱。然後使你堂弟去承擔這保全家族的責任!他年幼無知,成與不成,尚在兩可之間。但總算給了為父一點希望!」

鋒利的劍刃遞到了任若惜的胸前,將她下頜輕輕挑起。任子英雙目泛紅,咬牙道:「女兒。你真要讓為父九泉之下不得瞑目嗎?」

是夜,任府。

任子英一身華服,盛裝坐於堂前,膝上橫一柄出鞘利劍。如一泓秋水,庭堂四角,堆滿淋了油地引火之物,氣味沖人口鼻。

忠心耿耿的老家人羊伯帶著四個凶神惡煞般的佩劍武士走上堂來,向任子英施禮道:「家主,老奴復命。」

任子英閉著雙目狀似養神,聞言緩緩張開眼睛:「都解決了?」

羊伯畢恭畢敬地垂手道:「是!自夫人以下,所有女眷,盡皆自縊。」

任子英目光微微一凝:「可有要你們幫忙的?」

羊伯垂下一顆白髮蒼蒼的頭顱,敬聲道:「沒有,闔府女眷,盡皆自盡。」

任子英屈指一彈,錚地一聲劍作龍吟,他仰天大笑道:「哈哈……,好!好!我任家的女子,總算沒有讓我任子英失望。」

他微微低頭,雙眼一眯,看向院中黑沉沉夜色,說道:「此刻,我兒該已到了蛇門附近,府中雜役盡皆驅散,舉火吧!」

羊伯揮揮手,一個家將走到廳門前略一示意,黑暗中忽地傳出一陣沙沙聲,竟有不少背著包袱的府上雜役僕婦靜靜地站在那兒,此時打開院門,紛紛向外走去。任子英恬淡地一笑:「引火後,你們也各自逃命去吧。」

羊伯一言未發,忽地跪倒在地,膝行到他身前,抱住他的腳,以額觸地,久久不肯抬起。任子英輕輕一嘆,把手按在他蒼白的頭上,低低說道:「你隨著我,有四十多年了吧。」

「是,主人剛剛出生的時候,老奴就抱過主人,那時候,主人還很小,老奴抱著主子到日頭下邊玩,主人那手指頭又細又嫩,在陽光下看著像透明的,嚇得老奴啊,戰戰兢兢,生怕力氣大了點兒,就給碰斷了。再後來,主人就慢慢長大了,常常騎在老奴的脖子上出去玩兒,有一回兒,玩的高興忘了下來灑尿,還尿了老奴一脖子……」

任子英臉上也露出了笑容:「是啊,你這一說,我還真想起來許多童年時候的事情……」

羊伯悵然道:「那時候哪天不馱著主人出去玩啊,哪怕下著雨。唉,主人漸漸長大了,老奴的背卻漸漸彎了,以前是我牽著主人的小手走,馱著主人的雙腿走,從那以後,就只能跟在主人的身後了,可這腿腳漸漸的不靈便了,再後來,就只能給主人守守院子,看看家門了。」

任子英摸著他的頭,若有所思地道:「羊奴兒。羊奴兒,不是你說,我都忘了你的名字。這些年,只記得那個羊伯,倒忘了小時候一直叫你羊奴兒。唉,你帶他們四個,點了火就離開吧,他們的身手,總能找到藏身的地方。你呢,一個老奴,想必太子也不會難為你一個下人。」

「主人,老奴生是任家的人,死是任家的鬼。老奴侍候了主人一輩子了,求主人開恩,讓老奴陪著主人上路吧。」

任子英嘆了口氣:「你呀你呀,你這個羊奴兒,」他抬起頭來,看向那四個貼身侍衛。四名貼身侍衛一齊單膝跪倒,按劍道:「請家主開恩,容小人伴家主上路。」

任子英默然半晌,把袍袖一拂,淡淡地道:「點火吧!」

姑蘇南,蛇門附近,守城官兵忽地起了一陣騷動,有人叫道:「快看,快看。城中失火。」

「哎喲!那一片兒住的可都是公卿大夫,世族豪門,這是誰家啊,火可不小,烈焰衝天,可怎麼救啊。」

一片房屋遮蔽下,兩個黑衣人回望著遠處衝天的大火,忽地翻身拜倒在地,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身後一長排黑衣人隨著一齊拜倒。兩人抬起頭時,微微月光下,兩張白皙的臉蛋上已掛了兩行亮亮的淚痕。

那為首的高個兒女孩咬牙把手一揮,帶著一行人匆匆向蛇門城牆處衝去。片刻功夫,城牆上傳來一陣叱喝聲和兵刃撞擊聲,一番激烈的戰鬥,地上躺了一片屍體,最後只剩下十多個人簇擁著兩個身材纖細的黑衣人衝上城牆。

城下有拒馬,近處水中有木刺,他們匆匆將繩索搭上旗杆,一個個悠蕩而出,在月光下划出一道道弧線,「嗵」然落入遠處的護城河水面,浪花翻湧,漣漪續生,然後一切重歸沉寂,唯有城中某處烈火仍在繼續,映得夜空一片火紅……

東苕溪,吳軍大營。

慶忌大步入營,孫武緊隨其後。叔孫搖光和季孫小蠻一身戎裝護衛在他們的身側。士兵們自覺地分開一條道路,當慶忌走過去,便緊緊跟在他的身後。

營中還有廝殺吶喊聲,慶忌的周圍卻是一片沉默,只有粗重的呼吸聲和鎧甲、兵器的輕微碰撞聲。簡陋的鹿砦被拋到了一旁,碰撞踩壓的變了形,營門口是死傷最慘重的地方,雙方爭奪大戰,以致遍地死屍,慶忌行去幾無下腳之地。營中只剩下最後一支留守卻敵的隊伍還在苦苦支撐,這支吳軍人馬大約還剩下兩百多人,且戰且走。但是他們已無退路,英淘率軍自正面猛攻,阿仇和再仇各引一路兵馬快速向他們的兩翼和背後包抄過去,他們已經陷入了無路可退地境地。

當慶忌出現的時候,這隊人馬最後的一點戰鬥意志也被摧毀了,不止因為慶忌的出現,意味著整座營盤的全面失守,而且,在這些庶民心中,天生高貴者永遠都是高高在上的,他們只是匍匐於貴人腳下的小民。當他們奉吳王姬光為主時,他們還有勇氣與慶忌一戰,如今姬光已落荒而逃,昔日吳王世子衣甲鮮明地出現在他們面前,那種根深蒂固的順從意志便佔了上風。

慶忌一擺手,英淘等人便持著兵器停止了進攻,被圍在中間的兩百多名吳人勇士怔怔地看著慶忌,然後不約而同地拋下武器,跪伏於地。

「姬光在哪裡?」

慶忌走到他們面前,淡淡地問道。

前邊那名吳軍旅帥身子一顫,不由自主地答道:「大王……」

他習慣性地說完,這才驚覺,不由有些惶然,慶忌淡淡一笑:「說下去!」

「是,是是,姬……大王得知御兒城已被越人襲擊,御兒城守軍盡沒,不能趕來援助。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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