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孫雄率領一哨人馬,鉗馬銜枚,秘密行進在山林間。上一次鎩羽而歸,做為吳王闔閭的愛將,深知吳王心思的眾將為他苦苦求懇,終於得到赦免,這一次奇襲那處城,王孫雄主動請纓,以求立下大功洗雪前恥。
他的探馬已查探到慶忌的準確消息,慶忌主力已離開那處城,趕赴羅江救援楚軍。吳軍攻擊羅江楚軍,已料定慶忌必救,權邑和魚阪兩路大軍在明,郢都大軍在暗,已在羅江布下天羅地網,如果慶忌赴羅江救援,必陷入重重包圍。如果他趁機攻取魚阪或權邑,則王孫雄取其大本營,早有防備的魚阪或權邑守軍頂住他的進攻,羅江三路吳軍吞掉楚軍,便會揮戈相向,已失去根基的慶忌若不想被吃掉,唯有落荒而逃,他苦心經營的那處城不但落入敵手,而且最後一條交道要道也落入吳軍手中,他將更難與吳軍抗衡,楚軍的層層包圍、步步縮近的戰略也將徹底破產。
森林中一片黑暗,前方引路的士兵用黑色的布帛罩了燈籠,只在下方映出一點亮,照著腳下不大的一塊地方,林中除了沙沙的摩擦著草木的聲音,再無半點聲。但是王孫雄知道,在山谷的另一面山林中,同樣有一支部隊正在與他同步行進。山谷兩側的山峰上原本駐紮著慶忌的兩支軍隊,現在主力隨慶忌出征,山頭守軍大部也被抽調走了。但是王孫雄知道那裡仍有兵丁駐紮,為了避免被那處城留守人馬過早發現他的進攻,他兵分兩路。自左右連綿不絕的山嶺上跋涉而行,避過了谷口守
前邊一道小山崗,翻過這道山崗,那處城就在谷口外的平原上了。一路平安無事,翻山越嶺累得一身臭汗的王孫雄暗暗鬆了口氣。
「快,天色已將大亮,必須抓緊時間。溫成,帶幾個人與東面聯繫一下。命他們迅速向這裡集結;何理將軍,你負責遮斷,帶你本陣人馬自此處往西北去,毀掉柃秀橋,駐紮在那裡,保護我守城軍隊側翼,阻止駐守百津渡的慶忌人馬趕來救援;工師,馬上就地砍伐樹木,製造簡易攻城工具,務必在天亮前完成。」
眾人一一領命而去,王孫雄雙手拄劍,站在山前閉目不語。他的腦海中,正浮現著上一次與慶忌交戰的情景。慶忌突然率軍出現,主動出擊,在混戰中又使伏兵切斷他的車陣和步卒間的配合,驅走步卒,困其精銳,打法奇詭,與他慣用的手法大不相同。
「一年多來顛沛流離的經歷,遇刺幾乎身亡的危險,看來給慶忌的改變很大呀。他已不是當初那個慶忌了。可是……任他狡詐如狐,這一次都再沒有機會了。大王攻陷楚都,聲望一時無倆,又將楚國財富盡數運回我吳國,吳國國力必然因此而大為提升,只要我王挫敗聯軍,成功回返吳國。便可藉威收攏吳國上下所有人心。慶忌就算不死,對我吳國今後也再不能有絲毫作為了。」
王孫雄閉著眼,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王孫將軍,末將所部集結完畢,前來候命。」
王孫雄睜開眼,只見自山谷另一側翻山而來的伊秋將軍匆匆趕到面前,後面不遠處人馬如龍,正蜿蜒而來。
「嗯,你那邊沒有被發現吧?」
「沒有,兄弟們都非常小心」,伊秋喘息著擦擦頰上汗水:「只是剛剛翻山過來,大家都有些疲憊。」
王孫雄抬頭看看如墨的天色,說道:「傳令,全軍就地休息,吃點乾糧、清水,再過兩柱香的時間,攻城!」
時辰到了,儘管沒有燃香,但是擁有多年戰陣經驗的王孫雄,還是能準確地掌握時間。他再度抬頭,天邊隱隱地已露出一線白。
「工師,造出多少攻城器具了?」
工師急急上前稟道:「回稟將軍,因時間緊迫,兼之天色黑暗,不能燃燈,倉促之間僅造出兩輛,撞木十餘具,簡易木梯二十餘架。」王孫雄淡淡一笑:「那處城城不高、壕不深,門不厚,城內守軍又少,這些足夠了,我們只要攻破一點,就能取得全城。慶忌此去,一旦發現中計,很可能拋下楚軍不理,立即突圍返回,時間緊迫,立即攻城!」
王孫雄此來急迫,又是夜間偷襲,像可以懸吊箭屋,自空中向城內射箭的臨車、集裝大木以撞城門的衝車,還有拋石機都來不及製造,不過那處城距郢都甚近,原本雖有駐軍,因在楚國深處,不虞有外敵圍城,因此城池建造極其簡陋,本不需要重型攻城工具,這些東西已經足夠了。
王孫雄衝到城下,城上守軍已經發現他們動向,立即鳴金報警,城上守軍立即行動起來,借著晨曦的光明,王孫雄見城上居然略略做了改造,城牆還是不高,但是現在加築了隱蔽守軍行動的女牆,城角建了角樓,只是城門依然破舊,沒有安裝純軍事用途的城池特有的弔橋。
那處城城池矮小,城中準備的防禦物資也明顯不全,兩廂一戰起來,王孫雄察看城頭守軍數量,和他們使用的防守器械,便知今日必能破城,王孫雄不禁大喜,立即將預備隊也投入了進去。他擔心慶忌一旦發現中伏,立即舍了楚軍揮師返回老巢,如果在他返回前不能拿下那處城,那就要陷入腹背受敵的危險,是以不計犧牲,命令強攻。
攻城的木梯太少了,已被城頭力士使鐵鏈相連的大鐵椎砸壞了多具,但是兩輛車卻運到了城門兩側。王孫雄並未使用車挖掘地道或破壞城牆,那處城的城牆雖然簡陋,想挖掘開也非頃刻間辦得到的事。他的人在兩輛下並未安排多少士卒,倒是堆放了大量的青草,上邊澆了火油,到了城下便連車點燃起來,濃煙滾滾升空,嗆得城樓上的守軍淚流滿面,目不能視物。
隨即便有士兵抱著粗大的硬門強行攻門,城上守軍紅腫著雙眼,把些滾木、擂石狠狠砸將下來。又不斷發射弩箭,雖射到了不少攻城士兵,但是撞城的吳軍在王孫雄指揮下捨生忘死,一待有人倒下,立即有人補上,一連幾下撞擊,那單薄的城門已遙遙欲墜。
城內守軍大聲驚叫,立即有人撲上來死死抵住城門,奈何那隻加固了一層木板的城門還是禁不起撞擊,接連撞了幾下。只聽「轟」的一聲,城門已四分五裂,城內抵門的士兵被撞得摔飛出去,倒了一地。
王孫雄大喜,立即喝道:「擊鼓,奪城!」
戰鼓聲隆隆響起,吳軍士兵棄了兩側城牆,自正門蜂擁而入,王孫雄一馬當先,持矛急進,一路挑翻了十餘名士兵。率領著五百多名先鋒之士衝進城去。城中擁來許多士卒,雙方混戰在一起。
喊聲震天中,只聽後方吳軍驚叫不已,王孫雄從一名士兵胸口拔出長矛,扭頭一看,不由大吃一驚,慶忌對那處城的城牆所做的修補加固有限。但是卻在城門洞里做了機關。難怪城門上方加蓋了城樓,原來裡邊暗設了懸門。此時剛剛衝進城中不足兩千人,自門洞中央竟落下一扇厚重的大門,砰然一聲落地,將吳軍內外隔斷。
隨即四下里一片吶喊聲起,不知躍起多少伏兵,站在瓮城高牆上,人人手持楚人的勁弩,居高臨下,對準了地面上的吳軍。原本與吳軍交戰的士兵迅速後退,與他們拉開了距離,手持長戈大戟阻住了他們前行的道路,王孫雄手下一名偏將見此情景大吼一聲挺矛就待衝上去,剛剛撲出兩步,便聽嗖嗖嗖一陣箭矢破空之聲,那名偏將被攢射得像是刺猥一般,連叫都不曾叫出一聲,便一頭仆倒在地。
王孫雄身邊還有人要撲上去,被他一把拉住,這時就聽城門樓上梆子聲響,王孫雄扭頭看去,只見一人頭戴公子冠,身披白梅鶴氅,笑吟吟地出現在城頭,扶牆向他喊道:「王孫雄,此番可肯歸降么?」
王孫雄一見此人正是本該駐守在百津渡的公子掩余,不禁一聲長嘆,已然知道中了慶忌的毒計了。
當懸門落下,內外隔絕的剎那,城外鼓聲隆隆響起,遠起塵土飛揚,映著朝陽向這裡疾撲而來,就像憑地颳起了一陣沙塵暴。
城外吳軍目瞪口呆,紛紛駐足瞠目望去,就見一百五六十輛兵車,排成三角錐形,向城前狂撲而來。那處城原有五十多輛兵車,加上上次繳獲的一百餘輛兵車,這些戰車在當時的戰場上就相當於後世的重型坦克。
那處城處於谷口之間,但谷口外卻是一馬平川,正適宜戰車行動,此番慶忌的大軍卻不似上次那般只是將吳軍驅散了事,一百五六十輛戰車像推土機似的從城門前的廣闊平原上犁了過去,戰車輾過,一地血泥。
吳軍是翻山偷襲,未曾攜帶重型武器,滾雷般的巨響聲中,一百多輛戰車將吳軍攻城部隊衝擊得七零八落,一個吳軍旅帥倉惶避過一輛戰車,拔劍在手,正欲喝令長矛手組成陣法阻擊戰車,又一輛戰車從瀰漫的塵土中鑽了出來,馬蹄齊揚,把他整個身軀都踢飛起來。這個旅帥只覺自己像是騰雲駕霧一般,「噗嗵」一聲落地後,一個骨碌翻身起來,感覺身上竟似毫髮無傷。
這個旅帥怔了怔,發覺手中利劍已被踢飛,便搶身上前便欲從地上死屍手中奪過一桿兵刃,他剛剛撲上兩步,便覺天旋地轉,喉頭一甜,一股鮮血狂噴出去,眼前一黑便軟綿綿地仆倒在地,地面震顫,又一輛戰車撲來,車輪毫不留情地輾過他的身體,他的意識仍在,兩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