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孟縶一死,齊豹、北宮喜等人心頭一塊大石立即放下,但是隨之另一個問題便浮上心頭,那就是如何去見衛侯姬元。
公子朝剛剛轉向慶忌,慶忌已抱拳道:「子朝兄、齊大夫、北宮大夫,請派一員大將,攜公孟縶印綬,隨慶忌前往青瓦關一行,若是雙方仍在激戰之中,可速制止。」
「公子說的是,孟縶已死,青瓦關戰事當速平息!就由老夫派一人隨公子前去吧。」齊豹說完,一彎腰自地上拾起公孟縶印信,回頭說道:「阿布,你持大將軍印,隨慶忌公子前往青瓦關,約束軍隊,制止戰鬥。」
齊豹如此大包大攬,北宮喜、公子朝皆心中不悅,不過此次反擊公孟縶成功得手,齊豹出力最大,況且如今只是殺了公孟縶,還有一堆頭痛的問題,仍需三人竭誠合作,二人都忍住了心頭之氣,沒有表露出來。
阿布是齊豹心腹,齊豹把他叫到一邊,暗暗囑咐一番,阿布接過印信揣在懷中,向他拱手領命。公子朝暗暗惋惜,他已接管宮衛和城衛,若是早早下手搶了公孟縶的印信,說不定那五千被公孟縶調來的人馬便能被他囊括名下,那時必然實力大增,現在被齊豹搶了先機,他只得佯作大方,對慶忌笑道:「公子心憂屬下,可速趕去。我等迎了國君回宮,待公子回城,再開喜宴同慶。」
「如此甚好,慶忌去了。」慶忌冷眼旁觀,把他們的那點心思盡皆看在眼裡,此時他牽掛自己在青瓦關的部下,對此只佯作不知。公子朝吩咐下去,片刻功夫,有人從城中駛出一輛駟馬戰車。慶忌與阿布帶著兩名侍衛跳上馬車,向東城疾馳而去。
慶忌一走,齊豹三人聚在一起,商議起迎衛侯姬元回宮的措辭來。公子朝目光閃動,笑言道:「公孟縶一死,我等心頭大害便去了。迎侯國君回宮,要如何措辭,還需好好商議一番。這樣吧,你我不如同入宮城,先去面見君夫人,請示過君夫人的意思。如何?」
齊豹笑笑,說道:「君夫人是子朝堂妹,子朝一人前去,有些話更加妥當。這一路追殺公孟縶太過匆忙,他府上還未曾料理,老夫先去善後,免生別的事端才好。」
北宮喜原想入宮,此時也被齊豹一言提醒,忙道:「不錯,子朝不妨先請教了君夫人。我們再一同商議迎候國君歸來的法子。某與齊大夫,先去料理公孟縶府上事情為好。」
公子朝似乎早知他們會如此回答,笑吟吟神色如常地道:「也好。那子朝這便回宮請示君夫人,兩位大夫請。」
「子朝請。」齊豹與北宮喜一抱拳,領著自己人馬退向公孟縶府邸方向。公子朝扭頭看看被自己的人監押之下的公孟縶殘兵,悲天憫人地一嘆道:「清理屍體,把其餘人等暫且收押,傷者予以包紮。還有,不可輕侮孟縶大夫遺體,好生安放著,等候處理。」
手下自有人聽命處置,公子朝把袖一拂,便入宮去見南子了。
南子在自己寢宮中來回行走,心神不寧,宮外的戰鬥,實非她一個女子所能參予,雖使人不斷傳報消息,可是來去畢竟費時,而且也未必上得了城牆,得到第一手資料,她也不知公子朝如今是勝是敗,患得患失之下,心神煎熬不已。
就在這時,門口寺人高呼道:「子朝求見!」
「快,宣他進來!」南子精神一振,本想迎上前去,走出幾步忽一猶豫,又返回榻前坐下,還將珠簾也放了下來。
公子朝急步進殿,一見南子正襟危座,珠簾搖曳似剛剛放下,不禁會心一笑。他擺手摒退了寺人侍婢,喜悅地說道:「南子,公孟縶已然授首,我們成功了。」
珠簾後南子不語,半晌幽幽一嘆:「政爭乃至刀兵相見,從此衛國再無寧日了。」
公子朝哈哈笑道:「天下莫不如此,衛國何能獨善其身?南子,你放心吧,只要大權掌握在我們手中,任他風浪再大,我們也能穩穩如山。我現在來見你,倒是有件事與你商量,今日起兵反擊公孟縶,本是情急之下行事,許多事都來不及詳細準備,如今公孟縶是死了,可國君還在褚師圃府上,我們下一步該如何行事呢?」
南子冷哼道:「你素來多智,還會想不到法子?唉,只是無論你做得如何漂亮,這一遭都要被國君暗恨在心啦。」
公子朝傲然一笑道:「今非昔比,他也只能暗恨而已,還能做什麼?」
南子默然片刻,說道:「公孟縶乃國君胞兄,地位尊崇,如今你等未得君命而誅之,總要有說得過去的理由才好。否則,難免為人詬病。」
公子朝心領神會,說道:「為兄明白。你若別無異議,我便去與齊豹等人商議個萬全的法子恭請國君回宮。」
南子幽幽一嘆道:「萬全之計?哪來的萬全之計。」
公子朝正欲返身回去,南子忽道:「慢著,還有一事。」
公子朝回身道:「你說,尚有何事?」
南子把銀牙一咬,瞪起杏眼道:「如今公孟縶已死,你果真欲依約攘助慶忌?」
公子朝目光一閃,不答反問道:「你這樣講,言下何意?」
「慶忌在衛國,獨據一城,獨領一軍,猶如國中猛虎。」
公子朝輕鬆一笑:「那又如何?你我身在衛國,上有衛君,朝臣大夫也未必全與你我同心,慶忌驍勇舉世無匹,他若真的復國,我等有大恩與他,那時吳國不啻你我一大強援,有甚麼不好?」
南子冷笑一聲道:「若是他復國之戰再度失敗呢?此人野心勃勃,肯從此困守艾城為我衛國做一牧守官吏嗎?你怎知他若兵敗。不會另圖發展,反對你不利?」
公子朝的目光忽然變得深邃起來,他握拳掩唇,輕輕咳嗽兩聲,笑道:「南子。你多慮了吧。真有那一天,天下之大再無他的去處,那時他不依附你我,還能依靠何人?慶忌真若兵敗,這頭猛虎反要為你我所用。那時誰想打你我主意,更要忌憚幾分了,此乃我們的機會,你何必如此憂心?」
「哎,你從來不肯聽我的勸……」南子輕嘆一聲,說道:「若依我計,如今大局已定,已用不著他。我們何必冒這不必要的風險?你不如誑他進宮,暗伏甲兵以殺之。那樣的話便可將擊殺公孟縶的種種罪名盡皆編排到他的身上,你要獲得衛侯的信任,取公孟縶而代之也容易得多。」
公子朝聽了這話不由怦然一動。但仔細一想,便馬上打消了這個念頭。如今公孟縶是死了,但是論實力,齊豹和北宮喜仍遠在他之上,他有什麼?除了一個政治盟友的關係,和宮中君夫人的照應,他一無所有,既無兵、又無地,眼下雖說把宮衛和城衛控制在了自己手中,根基也嫌太淺,真正掌握這支力量為他個人所用還不知要多少時光,若依南子之言,他反失一大助力。到那時,他除了做衛侯姬元面前一個弄臣,又何來第二條發達之路?不如按他自己計策……
想至此處,公子朝正色道:「大丈夫處事,怎可如此言而無信?南子,你是要子朝做那不義之人嗎?況且攘助慶忌之事,我與齊豹、北宮喜、褚師圃與他立約之時,曾對天地鬼神盟誓,如今背誓,豈不遭天地所忌?」
那時的人敬畏鬼神,拿發誓當放屁的還沒幾個,南子聽說他已向天地鬼神盟誓,便也不好再勸,而且聽他如此信義,卻也有些喜歡。對這令她又恨又愛的男人,饒是南子多智,卻也無計可施,只得說道:「那也罷了,不過,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公孟縶就是前車之鑒,你總不能縱容這頭猛虎爪牙鋒利的。你要助他,也無不可,不過這糧草輜重,必須得控制在你的手中,不可任其隨意索取;慶忌招兵,也可允之,但是應以避免衛國青壯從軍,荒蕪了田事為由,控制他兵員來源,這樣在兵力和財力上對他有所挾制,方才安全。」
公子朝一聽大喜過望,連忙道:「南子果然聰慧,你這主意甚好。只是……我卻不便主動請領此命,到時還得請我的君夫人出面委命才好。」
南子輕哼一聲:「事到如今,我不幫你,成么?」
公子朝哈哈一笑:「事不宜遲,我這便去公孟縶府上見齊豹、北宮喜,議定迎國君返宮之事,南子……,唉!真希望你我仍如在宋國時一般,花前月下……。等著吧,如今我已控制了宮衛、城衛,等我站穩了腳跟,這宮城地高牆,便再不是你我之間阻隔。
南子坐在榻上,雙拳攸地握緊,簾外腳步聲漸遠,過了許晌,南子才輕輕挑開珠簾,一張嬌艷不可方物地臉蛋,就象一朵羞蕊含露的紅杏,俏迎春風搖曳枝頭,眼中帶著迷離嚮往的神采……
慶忌趕到青瓦關,與阿布叩關而入,持大將軍印信接管青瓦關防務,隨即引一隊官兵出關,梁虎子安排有人防著關內官兵接應王平,關門一開,便被他們注意到了。好在慶忌走在最前面,那山上領兵將校自然識得自家公子,一見他來,立即下山相迎,兩廂匯合,慶忌立即說明情況,請阿布上前喊話。
阿布臨行前受了齊豹密令,正有意接管這支軍隊,聞言毫不遲疑,立即率關內守軍上前,一手按劍,一手持大將軍印,喝令士卒同聲喊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