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宅之中,公孟縶站在堂上,耳聽廝殺聲越來越近,痛心疾首地頓足道:「一著不慎,滿盤皆輸啊!想不到事機敗露,被他們搶先下手,竟至如此結果。爾等皆是有家有室的人,不必陪同老夫赴死,各自散去,或可逃得一命。」
堂前階下立著數百名手持劍戟的忠心家將,為首者是見事機不逮,趕來衛護的敖世奇和朱潑。敖世奇慷慨激昂地道:「主公對我等恩重如山,如今正是我等報效主公之時。卑下與主公同生共死,誓死追隨!」
階下數百名家將「刷」地一下舉起劍戟,齊聲高呼道:「同生共死,誓死相隨!」
「好,好好……」公孟縶方才一番話本是激起眾人同仇敵愾之心,一見人心可用,心中大喜,連忙拱手道:「危難關頭,方顯英雄本色,眾壯士不負孟縶,孟縶亦不敢負眾壯士。但脫此難,榮華富貴,孟縶當與眾壯士共享之!」
朱潑抱拳道:「主公勿要驚慌,卑下得知那水牢中人已然脫逃,齊豹、北宮喜等人定是得到他的消息,這才垂死反抗,突然發難。諒他們匆忙殺至只為死中求活,並無多少準備,主公手握衛國兵馬大權,何惜一座府邸呢?卑下等可拚死護持主公逃至宮城與國君匯合。宮城裡糧草充足,城牆堅固,齊豹等叛賊勢難破城。然後主公可派勇士調城衛兵馬驅散叛賊,等黃河渡五千兵馬趕到,再圍而殲之。」
「朱潑此言有理,我等護持主公殺出去吧!」敖世奇話音剛落,只聽一陣更加猛烈的吶喊聲傳來,兵器交擊聲鏗鏘在耳,齊豹的人馬已經攻陷了第八進院落。
朱潑臉色一變,提起一支青銅長戈來大聲吼道:「敵軍來勢洶猛,敖世奇速護主公退往宮城。我去阻殺敵人!」說罷舉起長戈,率領一哨人馬一陣風似的向前沖了出去。
「主公快走!」敖世奇把手一揮,幾員健卒抬過一架步輦,把公孟縶架上輦去,拔腿便往後院走。
「殺殺殺!」齊豹、北宮喜的人已經殺紅了眼,咆哮著衝進第八進院落。與院中嚴陣以待的府中家將們殺在了一起。雙方能殺到此處、守在此處的人,都是武藝出眾、悍不畏死的勇士,雙方交鋒,正是棋逢對手,兩股洪流交織到一起,噴濺著鮮血的浪花。
就在這時,朱潑一陣風般捲來,身後跟著一群紅了眼的猛士,這一進院落極為寬大,雙方人馬佔據了整個院落,到處都是殊死拚搏的對手,朱潑這一隊人來,就象一股溪流注入了驚濤拍岸的礁石群中。沒有激起什麼更大的風浪。然而這支生力軍的殺入,畢竟給自已人注入了一些信心。府中家將們奮起餘勇,竟將剛剛衝進院子里來的齊豹人馬壓了回去。
「弓箭手侍候!」
就在這時剛剛匯合的齊豹、北宮喜與慶忌三人帶著大隊人馬殺到。一見如此情形立即大喝一聲。弓箭手們舉弓射箭,在這麼近的距離,對方的人又站得密集,頓時被射倒一片。
「殺,得公孟縶人頭者,賞千金,賜田百畝!」
齊豹的人馬捲土重來,又向門口涌去,朱潑一見,把長戈一挑,大喝道:「隨我來,封住門戶!」
然後奮勇當先,領著一群勇士撲過來,死死守住門口。雙方奪門血戰,原本尚顯寬闊的院落門口立時變得擁擠不堪,有人倒下,立即便有人補充上去。人命在劍戟下變得一文不值,不斷有人倒下,成為別人腳下一堆毫無知覺的死肉。
然而畢竟齊豹一方人多,能夠源源不斷地補充兵員,朱潑殺得渾身浴血,眼見敵人層出不窮,已方人馬越來越少,朱潑大吼道:「關門!速速關門!」
這道門並非城門,縱然關上對方若取來重物砸門也支撐不了多長時間,況且院牆雖高,也非爬不過去,朱潑只想盡量為主公爭取一些時間而已。
身後有人聽到命令,急急趕去推門,階上有些死屍,這時也不分敵我,使腳便踹開了去。朱潑的長戈已然折斷,此時手中撿了兩柄砍缺了口的長劍,有若瘋魔一般守在門口。
「呃……」,大腿被一矛刺穿,朱潑悶哼一聲,揮起一劍將那使矛的漢子半邊腦袋都劈了下去,舞著雙劍踉蹌幾步,一支長矛趁機搠進了他的腰眼。那人大喜,雙膀較力,正欲擰動矛桿,攪爛他的內腑,朱潑炸雷般怒吼一聲,右手利劍脫手擲出,正中那人面門。那人慘叫一聲,仰面便倒。
朱潑哈哈大笑三聲,站住不住向後倒退兩步,被一具屍體一絆,連忙單劍支地半跪下來。他瞪著一雙赤紅的眼睛獰厲地瞪著前方,為他氣勢所迫,幾名近前的齊豹家將不由自主地退了幾步,面露惶然之色。
「鏗!」半扇門已然關上,慶忌心中靈光一閃,突地喝道:「他在拖延時間,公孟縶必要逃走。」
齊豹一聽忙道:「速速殺進去,莫讓他們關了門!」
受他一喝,齊豹手下家將們再度一擁而上,朱潑身邊所剩已經沒有幾人,他們且戰且退,避進門內。朱潑腰間一矛深刺,他自忖必死,身邊武士再三呼喊,他卻一步不退,單膝跪在地上,一手扶劍拄地,一手撿起支長矛,半挾於脅下,廝殺之間,竟又被他刺死兩人。眼見朱潑如此英勇,彼此雖是生死大敵,慶忌也不禁生起惺惺相惜之感。如此血性男兒,可惜他保的卻是比齊豹、北宮喜等人更加陰險毒辣的老牌政客公孟縶。替他不值,亦或不屑公孟縶呢?
政客以權謀智慧謀富貴,勇士以血氣之勇謀富貴,行徑不同,目的相同,只是各依所能各展其長地混在殺人與被殺的名利圈子裡而已,為何政客令人鄙視,勇士卻令人可敬?實在是他們以血肉之軀所呈露的無畏對別人的心理衝擊太大。
齊豹看得又驚又怒,舉起血肉模糊的大槌道:「一群廢物,統統滾開,老夫來殺此豎子!」
北宮喜一把攔住,冷笑道:「齊大夫何必自降身分!」說罷從侍衛手中奪過弓來,張弓搭箭一箭射去。朱潑慘叫一聲,右眼已被利箭射中。
「關門!」朱潑仰天長嘯一聲,另半扇門在他的嘶喊聲中砰然一聲關上。
「哈哈!」朱潑大笑兩聲,伸手一拔,箭矢帶著眼珠被他硬生生拔了出來,朱潑棄箭,一臉是血,猙獰如同厲鬼地舉起長劍向階下猛撲過來,鮮血噴洒滿面以致不能視物,齊豹身前武士一擁而上,劍刺戟砍,將他剁殺於地。
一架步輦貼著河邊小道跑得飛快,步輦前後百餘名武士緊緊相隨,公孟縶坐在步輦上咬牙切齒地催趕:「快些。再快些,只要衝到宮城。老夫便可脫困。到那時齊豹、北宮喜等一眾犯上作亂者盡皆處死,家產、妻女盡皆賞予爾等享用!」
公孟縶正在封官許願,前邊林中一聲吶喊,數十人自林木後跳了出來,這是慶忌等人襲擊公孟縶府邸時臨時遣出的一路伏兵。因為人手有限,又無法確定攻下公孟縶府的難度,齊豹不敢多撥人手,削弱了主攻力量,這隊人馬的作用只為萬一之用時阻緩敵人,不過這些人盡皆齊豹手下死士,人數雖少,卻絕無懼色。
此處正到小徑狹窄處,一側是陡峭堤壩,一側林木滋生,中間只需兩人並列,便可阻住道路。
「殺!」敖世奇更不猶豫,挺劍便沖了上去。敖世奇身形奇快,但他身後一箭更快,他剛剛躥出三步,一支利箭便自他肩後掠過去,一箭洞穿一名阻路勇士的咽喉。那勇士一聲沒吭,仰面便倒,敖世奇再趨兩步,剛剛舉劍刺出,又一枝箭從他肩頭颯然而過,將第二人射殺於地。敖世奇似早知何人發箭,絲毫不慌,立即挺劍刺向剛剛倒下的兩名敵人身後的武士。
那些武士本想阻在這狹窄處對方難以發揮人多優勢,誰料對方陣中竟有一個能發連珠箭的神箭手,雙方混戰之時猶敢發箭相助,敖世奇一劍挑開敵人利劍,身後箭矢立即尋隙射入對方要害,敖世奇想也不想,立即再尋一敵。
兩人配合的天衣無縫,片刻間打開那道缺口,後邊家將一擁而上,那利箭才停止。齊豹這些伏兵人數雖少,但是悍不畏死的勇氣卻不輸於任何人,他們揮舞利劍,明知必死而決不退卻,直至最後一人戰死,手中仍是緊緊攥住兵刃擋在道上。
「快抬主公過去!」敖世奇渾身浴血,剛剛喊罷,身後又傳來吶喊聲,公孟替在步輦上扭頭一看,遠遠已有一群人揮舞著兵器追了上來,不禁大駭叫道:「怎麼這麼快,朱潑無……無生有死而已!」
他本想大罵朱潑無用,緊急關頭想起正是用人之際,後邊的話硬生生憋了回去,換成這樣一句話,為掩飾話中弊病,當即放聲大哭,做傷心難禁之狀。
旁邊眾人卻未聽出他話意,敖世奇一咬牙,抽劍在手,說道:「長生,主公交給你了,務必護送主公安抵宮城!」
柳長生是緊隨在公孟縶另一側的一名武士,一身白袍,手提一張大弓,肩後一壺羽箭,生得眉目清秀,象是一位遊學士子。他就是方才配合敖世奇發箭的人,這人本是一個沒落世族傳人,投效於公孟縶門下,與敖世奇、朱潑並稱為孟縶三傑。彼此之間情同兄弟,三人之中,朱潑悍勇力大,敖世奇劍術精絕,而柳長生則以箭術見長。
「二哥。」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