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忌與宋朝帶了險死還生的彌暇返回碼頭作別,宋朝自往帝丘而去,慶忌則帶領車隊趕往艾城,車隊中去了一個季孫小蠻,多了一個衛大夫彌暇。彌暇姓彌名暇,因少年得志,官居大夫,時人尊稱為彌子。只是這少年自幼嬌生慣養,只得一身細皮嫩肉,並無什麼才能。
慶忌在艾城時就知彌暇之所以能得到大夫的職位,是因為他受到好男風的衛侯姬元寵幸,說到底,不過是一孌童罷了。與他同行,慶忌頗有些不自在。但是慶忌如今正有求於衛國,能救下衛侯姬元寵幸的人,對他拉近與衛侯的關係大有幫助,因此慶忌對他倒也著意接納。
彌暇此番是出訪齊國歸來,因為衛國東面,隔一條黃河,與齊魯宋三國毗鄰,其中齊國最為強大。前些日齊國五族誅晏,政局動蕩。做為鄰國,衛國頗為重視齊國的政局變化,便遣使者赴齊國探察形勢。
持節出訪,乃是一種榮耀,而且這政績得來也容易。衛侯知道他提拔彌暇,國人多有議論,便把這件好差事交給了他。彌暇此人至孝,他從齊國回來,便想趁這機會先回家去探望母親,是以在黃河渡口與他的使節團分開,大隊人馬繼續沿河南下,直接回帝丘,而他則帶了親隨上岸,先回自家封邑,不想因此出了事情。
彌家采邑在干城,與艾城相鄰不遠,慶忌便攜他同往艾城,再使人往他家中傳遞消息,令人來接。因為彌暇與衛靈公的同性之戀,慶忌與他同行之初極感彆扭,但是幾日接觸下來。他現彌暇只是一個內向靦腆還好臉紅的俊美少年,性情純真少有機心,他雖是衛侯男寵,卻並無男人女形的忸怩作態,並不惹人生厭。
彼時士大夫們崇尚男風,甚至歌賦以詠之。時人並不以此為慚,丈夫為人孌嬖。妻不會岐視,官吏以此侍奉上官,也不會受世人白眼,頂多被人恥笑他沒有旁的本事,全賴枕席之功才得以上位。就是被後世傳為千古第一大聖孔丘,對這種事也是持寬容態度的。前兩年魯國與齊因邊界之爭生戰事。魯國一位公子與其手下汪為同性之好,兩人戰死沙場,因汪年幼,國人慾以殤禮葬之。孔丘對此便表言論,認為他為國而死,應以成人之禮重葬,並不因他孌童身份有絲毫岐視。由於這樣寬鬆的環境,同性之好者不會因此扭曲了心性,平素相處與其他男無異,而與彌暇相處日久,越覺此心性良善,倒是個性情之人。慶忌便也去了心病。和他成了很談得來的朋友。期間慶忌曾問向他問及此番遇刺可知為何人主使,彌瑕便皺起秀氣的眉頭,一副楚楚可憐模樣。絮絮叼叼,顛三倒四,說了半天不見半點條理。看他模樣,雖為大夫,對朝政之事卻遲鈍得很,更兼心性單純,分明就是個得罪了誰、擋了誰路都懵然無知的少年人,慶忌見他這般模樣,不覺為之苦笑。
彌暇說了半天全無頭緒,倒是勾起滿腹委曲,那張白凈如雪,嫩若凝脂的俊俏臉蛋上便掛上兩行晶瑩淚珠,黯然淚下,泣聲道:「暇見憐於衛侯,得拜大夫。但是一向與人為善,並不曾與人結怨,如今禍亂及身而不自覺,若非公子仗義援手,世上再無彌暇此人了。憐我寡母,必將孤苦無依。思及此處,彌暇心亂如麻,前途如此兇險,彌暇欲退不能,我該怎麼辦呢?」
彌暇越說越傷心,他雙腿蜷起,臉埋膝上,雙肩聳動,竟然抽抽噎噎地哭泣起來,慶忌被這美少年哭得兩眼直,這樣感性的男人他還是頭一次見到,落片花掉滴雨都能愁腸滿懷,叫人想勸都不知從何起。
前方已近入艾城地界,慶忌重回此地,心情無比激動,一入艾城地境,就掀開了轎簾,欣賞著車外一片秋野風光。再向前去,便出現了片片田地,此時正是秋收季節,田間桑麻茶椒、谷高梁,一眼望去,一片豐收景象。
衛國是堅持井田制度不肯變革的國家,若只依賴農業,國家早已衰弱不堪,但是衛國地處諸國交通要道,再加上衛人多行商,足以彌補不足,所以衛國很富庶。而艾城因為劃給慶忌經營,慶忌在此大興農耕,自給自足,開闢了許多新田,沃野千里,盡植農被,也足以自給自足。
彌暇站在車頭,欣然看著那一片片金黃的粟米組成的綿延起伏地,回笑道:「公子,你這艾城肥田處處,一派興旺,這一片片極目難盡的莊稼,暇還從不曾見過。」
因知他是衛大夫,所以二人上路後慶忌就向他表明了身份,是以彌暇知道他的真實身份。慶忌難抑心中激動,笑答道:「是啊,只有青山乾死竹,未見地里旱死粟。這小米既耐旱又少蟲害,味道又可口,是我艾城種植最多的一種作物。呵呵,今年天作美,看來大豐收呀。」
他一彎腰,走出車廂,和彌暇並肩站在車頭,望著兩旁豐收景象。縱目所及,一片片全是農田,田地中,許多壯漢正在收割,他們光著曬的黑里透紅的脊樑,在田間辛勤勞作著。田裡停著些牛拉的車,割好的 穀物打好了捆,壯漢們再把穀物擺上車。有的車上穀物已經堆得極高,他們就用木叉、鐵叉叉起穀物捆,揚臂擲上車去。一些已經裝滿糧食的車用繩索綁緊了,正運往城中去。
身旁一輛滿載穀物的車跚跚行過,車上的高梁堆得小山一樣高,慶忌順手從車上抽出一支高梁穗,拈了拈它的分量,臉上露出滿意的微笑。
艾城不大,低矮的夯土城牆,已經風化裂縫。城門處,車輛進進出出,有士兵守在那裡,進入人員皆要驗看身份,慶忌見了暗暗點頭:荊林性情沉穩,心細如,果然適於這些事務。這座艾城被他打理的井井有條。
車到城門前,慶忌便拉著彌暇鑽進了車,放下了車簾。他遣梁虎回艾城時,便要他以替身暫代自己身份,此時不知城中詳情如何,貿然露面如果被熟識他地士兵看見。免不了一番唇舌解釋。
慶忌身邊親兵亮明身份,守城士兵驗過腰牌,便讓他們進了城,後邊跟著長長一隊鹽車。一進城門。便聽「叮叮噹噹」一陣擊打鍛造的聲音傳來,慶忌輕輕掀開一角車簾,只見這城中同普通城池不同,因為如今這裡駐紮的都是他的軍隊,當地居民寥寥,城池幾乎已改造成了一幢兵營。
入眼處便是一處處涼蓬,蓬下許多鍛匠赤著上身,手舞大鎚,正在蓬中鑄造兵器。艾城不產銅鐵。兵器多靠購買,但是軍中必有修理兵器的匠人,有時也採買五金自行鍛造已節省軍需。那爐火熊熊燃燒,鼓風的、鍛造的,忙忙碌碌。
再向前去,便是一片片壓得平平整整的土地,有士卒將一捆捆穀物搬到場地上,或抽打脫粒,或拖著石碾輾壓,旁邊放著竹席。最後再用木板平鏟鏟起糧食迎風揚起,利用風力將灰塵穀殼與糧食分離。
再往前去,是一座座倉房。有儲藏糧食的,有儲藏皮貨山珍的,入鄉隨俗,衛人好行商,慶忌在此招兵養軍,也挑機靈善經營的士兵做些買賣賺取財物。
另一側單獨划出一片區哉,周圍以活水環繞,只間只以一座木橋連接,橋上有士卒把守。只見對面空地一些晾衣架上晾著花花綠綠許多女衣裳。這裡便是軍中女閭所在,這裡的營妓都是從附近城池招募來的,大多都是多年從事皮肉生意,如今色衰肉馳無人光顧的半老徐娘,要尋美色其中極為少見,不過價錢公道,極受士卒歡迎。這軍中既要解決士兵需要,又不能讓他耽於女色,甚或因為爭風吃醋群毆打架,必得派人看管。
繼續向前,便出現一座極大宅院,院中雖無雕樑畫棟,但是房舍極多。車到門前,一名士兵入內通報,片刻功夫,腳步聲騰騰響起,阿仇再仇狂風一般卷了出來,大吼道:「公子在哪裡?」
慶忌抑制住心中激動,含笑罵道:「兩個蠢材,瞪著一對牛眼,你家公子這麼大個人杵在這兒都看不到嗎?」
「公子!你可回來了!」阿仇再仇兩兄弟撲上前來,一人抱住一足,歡喜得大哭起來。
彌暇在一旁瞪大一雙眼睛,好奇地看著他們,慶忌哭笑不得地道:「快放開我腿,我好生生地站在這兒,你們哭些什麼。」
「哦,公子快快下車。」阿仇再仇聽了抹抹眼淚,連忙要為他放下踏板,慶忌一躍下地,站定身,笑道:「我又不是手無縛雞之力,還放什麼踏板。暇,讓你見笑了。」
一瞧彌暇俏美模樣,阿仇訝然道:「耶,公子換了口味了嗎?這人是男是女?」
彌暇一聽白凈的臉蛋騰地一下燒得火燒,他狠狠瞪了阿仇一眼,奈何天生俊美,這一瞪全無威儀,倒似少女嬌嗔。
慶忌在阿仇後頸上抽了一把,笑罵道:「滾一邊去,這位是衛大夫彌暇彌大人,怎麼這般無禮。暇,請下車吧,且到我府中歇息,我這便派人去你府上傳遞消息。」
「多謝公子!」,彌暇被阿仇再仇兩雙大眼看得窘迫不安,訕訕地下了車,神情倒有些忸怩起來。阿仇再仇是一對混人,聽說這俊美少年就是那個有名的衛侯孌嬖,好奇之下把他當成了稀罕之物觀賞,全不在乎他的臉色。仔細瞧這少年,若著女裝,實比許多女還要俊美十分,二人不禁連連點頭。忽然又想,不知自家公子為何與他同行,是否也喜歡了這個少年,他雖俊美,可惜不能生孕,公子若是喜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