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女身後,英淘和阿仇各站一角,已握住了腰間的兵刃,滿臉殺氣。
慶忌喟然嘆息道:「很多事情,真正能決定它的那些大人物,對於其中的齷齪、對於其中的真相,其實彼此之間全都是心知肚明的。但是,他們不會點破,因為一旦點破,這遊戲就不能玩下去了。所以,它不可以鬧到市井皆聞……」
小雅絕望地低呼:「公子……」
慶忌苦澀地道:「……他們需要一個堂皇的理由,或者為國、或者為民、或者為天下大義,其實骨子裡都是為了他所在的團體的利益,試問,他們怎麼會扒下這件冠冕堂皇的外衣,把自己赤裸裸地暴露在小民的面前呢?小民的力量雖然不足以決定一件大事,卻能以破壞一件大事了。」
六個舞伎個個聰明伶俐,小雅一跪,其他五個人已迅速想通了其中關節,全都跪倒在慶忌面前,渾身簌簌發抖。
當男人把她們當成一件賞心悅目的玩具時,她們可以被高高地捧到天上,哪怕對著一個握有生殺大權的大人物嘻笑怒罵,他也不會在乎,誰會和自己的一件玩具過不去?但是當她們真正觸犯了這些大人物的利益時,她們的命連一隻螞蟻都不如,輾死她的人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六女顯然深深地明白這一點。
慶忌在亭榭地朱漆欄杆上坐下來。苦笑道:「我說了或許你不會相信,我以前其實連殺一隻雞都不敢的,我第一次殺雞的時候,一刀下去,雞跑開了,我的手軟的連刀都提不住……」
「公子饒命……,饒命……」,六個女孩爬到他的膝下。臉色慘白。
英淘和阿仇冷冷地跟上來,緩緩向外抽著兵器,那刃鞘摩擦的聲音聽得人直起雞皮疙瘩。
男兒當殺人,殺人不留情,千秋不朽業,盡在殺人中。昔有豪男兒,義氣重然諾。睚眥即殺人,身比鴻毛輕。這正是春秋時代勇士們的生動寫照,他們對自己地性命尚且視如鴻毛,又怎麼會為了大業憐惜眼前幾個賣笑女子。
慶忌彷彿沒有看見眼前簌簌發抖的六個人,他望著遠處一朵浮雲,悵然說道:「可是。我一覺醒來的時候。就發覺自己剛剛死去一次。唉……,渾渾噩噩的在死神手裡掙扎了好久,我終於又活過來了。可是,昨天那一箭,讓我意識到其實死亡一直在我身邊,對我如影隨形。於是,我就想,我活著。就要珍惜每一天,享用每一天,需要我做出取捨的時候。也當毫不猶豫。」
他低下頭,看著跪在身前的六個女子:「我知道你們是無辜的,是莫名其妙摻和進來的可憐女子,我也不忍心這樣對你們。可是,這層遮羞布不揭開,三桓世家就會陪我玩下去。如果揭開了會怎麼樣?我,還有我的人。幾百個對我忠心耿耿的漢子,我不能輕賤了他們的性命。」
慶忌語氣一頓,目光垂下來盯著她的後頸。她的頸項纖細,白晰細膩的肌膚上有幾縷散落下來的青絲在風中微微飄拂,如果從這裡下手,相信一刀就能切斷她的頭顱。慶忌幽幽地道:「昨晚……」
小雅突然膝行向前,一把抱住他的雙腿,把帶著斑斑淚痕的俏臉埋進他雙腿之間,顫聲說道:「昨晚,公子與婢子們共效魚水之歡,同床共榻,徹夜銷魂,不曾離開半步。」
慶忌一怔:「哦?我們昨夜一直都在一起,不曾分開片刻?」
「是,公子與婢子們難分難捨,恩愛一夜,片刻不曾稍離。」
慶忌嘴角牽動了一下:「昨夜我與季孫公子飲酒大醉,糊裡糊塗地,許多事都記不清了,我們七人果然一夜不曾分開過么?」
「是的,我們姐妹六人和公子一夜都不曾分開過。」這一回不是小雅一人,而是六女一齊答道。
「公子,大事要緊,不可動婦人之仁!」英淘踏前一步,急急提醒道,他可不希望公子的大業敗在草芥一般的女流身上,眼見慶忌心軟,心中不禁大急。前邊已經安排好了,六女一死,立即拖入慶忌的座車,製造一個送六女出府,昨夜刺客又來行刺,誤殺六女的場面易如反掌,此時又有季孫斯可為人證,可謂天衣無縫,絕無破綻,若是公子心軟,可就遺下六個禍胎了。
易裊哀哀涕泣道:「公子開恩……」
慶忌看著眼前的六個女孩,心中掙扎半晌,那狠心絕情的命令終究說不出口。她們只是六個與此事毫無關係的女子。殺伐決斷,說來容易,做起來不知要顛覆多少固有的意識和道德,他終究還是無法硬起心腸,讓她們當場香消玉殞,橫屍滿地。
慶忌長嘆一聲,猶疑問道:「你們……現在有什麼打算,可是要離開了么?」
「公子!」英淘目已泛紅,急得劍也抽了出來:說不得,如果公子不忍心下令,只好搶先殺人了,無論如何,不能因為六個無足輕重地女子敗了公子的復國大計。
「不不不,公子。」一聽嗆然一聲劍鋒出鞘,六女駭然失色,小雅抱緊慶忌的雙腿,仰起臉來苦苦哀求道:「奴婢們不想離開,公子一表人才,英武不凡,婢子們早就傾心公子,願意留下侍奉公子左右,只求公子開恩收留。」
慶忌把心腸硬了幾番,那一句「殺掉她們」還是說不出口,他喟嘆一聲,歉然看了英淘一眼。把手搭在小雅的肩上,輕輕地拍了拍,小雅身子不由發顫。慶忌聲音一冷道:「小雅,你是聰明女子,你們六人都很聰明。今日,我不負你們,希望來日你們也不要負我……」
小雅狂喜,連忙鬆開他的雙腿,叩首連聲道:「婢子不敢,婢子謝公子大恩。」其餘五個女子連連叩首。
慶忌吁了口氣,站起身道:「好了,謝我甚麼,你們都起來吧。」
他看看惶然不敢起身的六個女子,淡淡地道:「我明白你們的心意,你們是如閑雲野雀般的人物,過的是逍遙自在的生活,根本不願被束縛在豪門的深宅大院之中。何況。本公子如今也是寄人籬下。連豪門都談不上。你們就暫且留下吧,待此間事了,內中緣由不虞被人知曉的時候,我會放你們離開。現在,就勞煩你們先住在這兒好了,阿仇,送她們回房,小心照應!」
「諾!」阿仇提戟答應,狠狠橫了六女一眼,好似嗔怪她們令公子改變了心意似的。
小雅又帶頭拜倒於地:「公子仁德,謝公子不殺之恩。婢子們願為公子奴婢,不求離開。」
慶忌怎會相信屠刀之下表明的心跡,只淡淡一笑道:「此非姑娘本心,慶忌緣何不知?不必蓄意討好我,我說不殺,只要你不壞我大事,便是不殺!」
小雅倉惶道:「我們姐妹只知昨夜與公子纏綿一晚,徹夜不分。其他的什麼事都不知道,什麼事都不曾記在心裡。」
慶忌仰天打個哈哈,大步向外走去,六個剛剛死了一遭的美人雙手交疊伏地,以額觸手,拜伏久久不敢起立,雖在陽光之下,猶自汗透重衣……
見慶忌出來,季孫斯大笑道:「怎地這麼久,與那六個美人這般難捨難分么?」
慶忌坐定,前邊的御者一抖韁繩,驅著馬車向外駛去。門子拉開大門,馬車轆轆拐上了長街,今日的侍衛明顯增多,前後左右十餘乘馬的大漢警覺地掃視著周圍,馬車左右延伸出的四角踏板處,各自站著慶忌和季孫斯的兩名貼身親衛。
慶忌與季孫斯並肩而坐,扮出一副淫蕩模樣,哈哈地笑道:「非也非也,不是難捨難分,而是如膠似漆了。她們六人捨不得離開我,苦苦哀求要留下侍奉,唉!我這人心軟,美人軟語溫求,哪裡還能抵擋,只好把她們又送回房中了。」
季孫斯瞪大眼睛,吃驚地道:「不是吧?她們六人在曲阜頗有艷名,也曾有不少豪門仕宦動了心思,想要把她們聘回去做了自己的禁臠,只是這些美人兒不肯呢,今日怎麼……怎麼……」
慶忌象只驕傲的公雞似地,昂起頭來,得意洋洋道:「哈哈,那些公卿大夫豈能與我慶忌一般比較?」
他四下看看,故作神秘地湊近季孫斯耳朵低語了一番,季孫斯聽了失聲道:「真地嗎?夜御六女,還能讓她們這般服服貼貼,慶忌公子竟有這般好本事,你……」
「噓,噤聲,噤聲,這種床第間的事情有什麼好吹噓的?」
「豈有此理,這個不吹,還有甚麼值得吹的?」季孫斯忽然換上一副討好的笑容,湊近了來,賊兮兮地道:「那個……,不知……,咳咳……,慶忌公子可是有什麼訣竅秘方嗎?咱們都是自家兄弟,如果有什麼秘訣,還望公子不吝賜教啊……」
慶忌失笑道:「季孫公子,不是慶忌藏私,這個……在下可實在沒有什麼訣竅可講。」
他一拍大腿,很是煩惱地道:「唉!天賦本錢,有什麼辦法呢?」
季孫斯聽了也是重重一拍大腿,苦惱地道:「唉,有什麼辦法,讓我也能天賦本錢呢?」
慶忌瞧他惆悵模樣,不由心中一動,這個公子哥兒明顯屬於身體比較單薄的那種,難道床第之間有些不甚得意?他忽想起當年在片場時遇到過的一個過氣老帥哥,此兄每晚必行「兜囊」大法,本來做得很是隱秘,不幸一次被人當場撞破。成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