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孫世家,草叢中蟋蟀不知疲倦地叫著,樹影婆娑在微風之中,淡淡的星光下,十餘道身影逾牆而入,手持著尖刃悄然遁入樹木房屋的陰影之下……
季孫世家,三個人互為犄角,小心翼翼地潛進去,片刻之後,不知何處傳來一聲慘叫,隨即滿院梆子亂響,披甲之士四處亂奔,燈籠火把紛紛燃起,照得季氏大院如同白晝一般,三道敏捷的身影翻牆而出,一隊季府家將吶喊著追了出去,同時亂箭齊發。
前邊的人跑得飛快,借著房舍建築的掩護,不一時便鴻飛冥冥,待家將們追到路口時,只看見地上遺著一具死屍,背上有箭,鮮血淋體,一個家將把那死屍翻過來,使火把照了照,只見那人手持一柄吳戈,頭髮梳成椎髻,典型的吳人打扮,便把手一揮,喝道:「把屍體搬回去!」火把燈籠象光的河流一般,重又流回季府,滿院劍拔弩張,嚴密戒備,這一夜休想再有一人睡的安穩了。
叔孫世家,三道人影藉著牆邊小路和迴廊的陰影掩護,悄悄向後庭潛去。三桓世家存世數百年,久耽於安逸,防衛已經成了一種形式,根本沒有過於嚴密的警戒措施,三人一路順暢,腳下的步伐漸漸加快起來。
跨過一個月亮門兒,前方一條青石小徑,兩旁是青青草地,三人剛剛走出幾步,藤架後面突然轉出兩個人來。正稈走前的三道黑影吃了一驚,前邊兩個身形一動就欲飛身閃開,卻被第三個人一下按住肩頭,然後越眾而出,走到了前面。
兩個叔孫府巡夜的家將突見前邊出現三個人,步態從容地向他們走來,一時摸不清對方身份,還道是夜歸的哪個主人,不敢胡亂叫喊,便按緊了劍柄向前迎來,低喝道:「什麼人?」
「瞎了你的狗眼,連我都不認識了?」昂然前行的人狠狠地罵了一句,兩個家將一呆,攥緊劍柄的手指便略鬆了松,遲疑問道:「你……是哪位?」
黑影腳步加快,再迫前兩步,淡淡地道:「當然是我,還有……哪位!」
「還有」兩字出口,他的劍已脫鞘而出,同時向前一個箭步沖了出去,本來還差著五六步的距離,這向前一躍,再加上手臂和劍長,星光下淡淡劍光一閃,鋒利的劍尖已割開了那頭一名家將的喉嚨,他連叫喊的時間都沒有便斷了氣。
黑影閃電般撲上,那後一名家將身手頗為靈活,一見不妙立即伸手拔劍,劍拔到一半那嘴也張了開來,便要放聲大呼。黑影一劍搠進他的大嘴,劍刃自口腔入,自後腦出,發出磣人的「嚓」地一聲,想是摩擦著骨頭,那家將仰面便倒,未出口的大吼變成了一聲悶哼。
身後兩個人應變也快,已急步躍過來扶住了他們的屍體,向兩旁草叢裡一推,頭前那人冷冷說道:「走!」
三人加快腳步,繞過一片藤蘿假山,細細打量這裡的房屋布局,不一會兒,前方迴廊處又拐出兩個人來,慢悠悠地在廊影下走過,要不是星光映在他們的衣服上斑斕一片,這三人又加倍的小心,根本注意不到他們的存在。
三人立即俯身避在假山石後,待他們再度繞到屋後,居中的人把手一揮,其餘兩人便兔起鶻落,身手極為靈活地潛向居中那間大屋。片刻的功夫,兩人已自大屋處返回,那居右的黑影正想領著他們離開,一回頭,從這角度,正看見左前方花樹後房屋一角隱隱傳出些燈光,便把手一擺,帶著他們兩個悄然潛去。
這人就是慶忌,本來目的已經達到,他正欲率人退走,突見後院一處還亮著燈火,想來尋常人沒有道理在此寂寂深夜仍不入睡,此時仍亮燈盞的十有八九便是叔孫家主的房間,只是不知他是在披衣閱覽公文,還是會見什麼人物?既然看到了,他怎麼也要瞧個究竟。
慶忌奔到樓下,仰頭看看,見二樓一角亮著燈光,窗戶開著,縵簾被風捲起,不時飄向空中。慶忌喚過兩個侍衛,向他們低低囑咐幾句,兩人立即一個攀上了花樹,隱身在樹葉之間,一個矮身遁進了花叢,縱然從他身邊經過,若非刻意去找,也休想看出一絲異常。
慶忌把劍插回腰間,縱身一躍,扣住木樓建築突出的部分,悄悄攀了上去。二樓窗外是微傾向下的一截雨搭,不寬,但足以立足。慶忌小心站好,悄悄挪到窗口,探頭向內望去。
房中布置十分堂皇,漆的發亮的地板上放著一張卷耳矮案,案上擺放著各式各樣的水果、點心和閃閃發亮的銀色器皿。案幾後鋪著一張柔軟舒適的虎皮,一個女子側身卧在虎皮上,一手托著香腮,滿頭秀髮逶迤而下,鋪布在虎皮上。
她背對窗口,慶忌看不見她的模樣,但是光看她的身材,就足以令人眼前一亮了。她穿著一件柔軟貼身的白袍,那是最精美的魯縞,縞素皎潔,飄逸如雲,袍下的胴體優雅修長,身體曲線象波浪般流暢,輕袍下端露出一對秀氣的美足和小半截完美秀氣的小腿,那雙足輕輕疊在一起,纖美的腳掌腳趾就象一朵綻開的百合。
她的前面是一扇屏風,屏風蒙的是薄薄一層素紗,上邊繪著一棵蒼勁古樸的梅樹,梅花點點,艷如鮮血,朦朦朧朧的可以看到,屏風外跪坐著一個男子,面容隱約難辨,但是身形非常挺拔。
只聽房中那躺卧的白紗女子道:「哎呀,原來已經這麼晚了,今夜與你秉燭長談,時間不知不覺就過去了,呵呵,想不到你腹中韜略一至於斯,我本來只想尋個操舟的教習,沒想到卻尋到一個文武雙全的才俊之士。你有如此才學,倒不能大才小用了,不如明日我便稟明父親,舉薦你出仕為官,你看如何?」
屏風外那男子朗聲說道:「在下一介布衣,承蒙小姐看重,親移玉趾迎我入府,心中實是感激不盡。如今在下寸功未立,豈敢為官。在下願留在叔孫世家,為小姐效力,為叔孫世家殫精竭慮、肝腦塗地也在所不惜!」
那白衣女子格格一笑,香肩抖動,姣好誘人的腰臀曲線在輕柔的白袍下更加明顯,她伸出一隻手,拿起案上一隻高足銀杯,淺淺酌了一口,柔聲道:「好,你既有這份忠心,那便先為我做好競舟和田獵這兩件事吧。競舟雖然不能影響什麼大局,如果勝了也能壓一壓季氏的氣焰,至於田獵……我可是把自己都押上了……」
屏風外的男子頓首道:「是!在下知道,無論如何,在下都不會讓小姐受辱。」
「嗯,那就好,你也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我叔孫家要倚重你的地方還多著呢,我大哥承襲父職,經常出使各國,叔孫家的內務大多由我掌理,只要你竭誠為我叔孫氏效力,我是不會虧待了你的。我的身邊……很是缺少一個象你這樣的男子……」
慶忌聽到這裡心中不覺一動,他已知道這房中兩人到底是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