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葡萄牙人派了幾個探子在廣東登陸,鬼鬼祟祟地跑到安鋪鎮向一位酒蒙子巡檢大人打聽大明當前局勢時,南京城裡剛剛斬了寧王朱宸濠。
楊凌陪著皇上又是祭祖、又是上朝,累得骨頭酸疼,回到諸位伴駕大臣居住的皇城驛館,就一頭栽到床上,有氣無力地叫人燒了碗熱湯喝了,然後蒙上被子呼呼大睡起來。
他睡得正香,驛丞大人躡手躡腳地走了進來,輕聲道:「國公爺,國公爺。」
楊凌被驚醒了,朦朦朧朧地答應一聲,卻覺眼皮滯重,一時睜不開,他懶洋洋地道:「嗯,什麼事,晚餐不吃了,等我有了勁再說。」
隨即便聽一個嬌脆的聲音道:「好了,你下去吧,本公主來訪的事,你給我把嘴把嚴實點兒。」
「是是是,小的明白。」驛丞賠著笑臉,彎腰退了出去,順手把門輕輕帶上了。
楊凌隱約聽到說什麼公主,忙掙扎著想坐起來,他剛睜開眼睛看到一線亮光,隨即便又一片黑暗,額頭一片清涼,柔滑溫潤如玉。楊凌略略一怔,才省到那是一隻小手。
「不是很燙嘛,瞧你帶死不活的樣子,沒能耐你下什麼水啊,大冷的天就指著你充大尾巴狼了?」撫摸額頭的動作很溫柔,說出話來卻十分的嗆人。
楊凌呵呵地笑了,他嘆了口氣,舒服地享受著那小手的溫柔,有氣無力地道:「公主大人,我是傷風啊,傷風不一定要發高燒的,可是渾身乏力,骨頭縫兒都酸疼,很難受的,而且吃什麼葯都沒那麼快好,就得挺……挺……」
「哼!」一聲嬌哼,眼前一亮,現出一張宜喜宜嗔的絕美容顏來,朱湘兒在椅上坐了,嗔道:「你呀,下去把皇上拉出來就行了,還陪著他瘋,非得身先士卒才行?瞧你這副模樣,讓人家看了難受。」
雖然還不是十分明白情愛滋味,更沒嘗過楊凌的輕憐蜜愛,可是那時節一個女人腳被人摸了、嘴被人吻了、冰清玉潔的身子都被人看了去,舍了他也實在嫁不得旁人了,朱湘兒已經把他認定為自己終身相伴的夫婿,聽說他生病了,怎麼可能不著急?
不過這芳心暗許雖是別有情由,楊凌自身也是有著讓人家少女傾心的條件:年青英俊,卓爾不群,位高爵顯,文武雙全,有著這樣的條件,又有著這許多的緣分,朱湘兒自然也就半推半就了。
若是楊凌是個打更老頭亦或街邊乞丐,那就沒有這等好事了,朱湘兒不把他殺人滅口、挫骨揚灰才怪。
楊凌笑笑,說道:「殿下怎麼離開皇宮了?你可是公主啊,你來看我,終究是不太好。」
朱湘兒乜著杏眼瞟他一眼,嘲弄道:「嘖嘖嘖,我一個大姑娘都不怕,你堂堂威國公,一個大男人倒怕啦?」
楊凌又嘆了口氣,微微閉上了雙眼,怎麼忘了這位是四川辣妹子啊,雖說現在辣椒在四川剛剛種植,瞧這位小姑娘的模樣,很顯然,她們的性格可不是吃辣椒吃的,那方水土,就是出這樣性情潑辣爽快的姑娘啊。
朱湘兒見他好像根本沒有力氣鬥嘴,不由緊張地俯下身,關切地道:「真的這麼難受啊?瞧你一點氣力都沒有的樣子,有沒有找郎中看看?」
她這一俯身過來,帶過一陣幽微細緻的花草清香,楊凌雖在昏昏沉沉之中,嗅了也不覺精神一振,他打起精神說道:「嗯,找過郎中了,也開了些葯,不喝還好,喝起來腸胃都翻騰。不礙事的,主要是剛回城不得空兒歇息,我好好睡上兩覺就沒事了。對了,你是偷偷出來的,還是告訴了皇上?」
朱湘兒聽了得意地一笑,帶著些狡黠地道:「既不是偷偷溜出來的,也不是告訴了皇兄。現在仗已經打完了,我們也不必隱瞞身份了,本想今日陪皇兄去孝陵祭祖,可皇兄說今日祭祖是為了悼告祖先,斬殺反叛宗室,我們是女孩兒家,不宜跟去。
我們幾個不能跟去孝陵,想想又沒什麼事做,就讓錦衣衛帶我們逛逛南京城,錦衣衛統領可受不了我們四人的折磨,再說皇嫂又答應決不讓皇上怪罪,他就帶我們出來了。喏,你瞧,我這身民女的衣服好不好看?」
朱湘兒喜滋滋地跳起身來,把椅子搬開些,在楊凌面前輕輕展示著優美的身姿。朱湘兒年紀雖小,卻是明眸皓齒,眉目如畫,細腰雪膚,身形纖穠合度。
她穿著件湖水綠的窄袖上衣,外加淡藍短比甲,下身著一件翠綠色的襦裙,同色的腰帶束出非常動人的纖細曲線,腰板窄薄,而又不失柔軟。這樣的美人兒僅是看著,就叫人賞心悅目了。
朱湘兒正笑盈盈地展示著自己嬌美的身段,忽地發現楊凌沒有注意她的衣裳,兩隻眼直勾勾的卻只盯著她的小蠻腰看,不由俏臉一紅,小拳頭揮了揮,佯做嗔怒地道:「看什麼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來。」
她是藏不住心事的人,嘴裡還在凶著,臉上已經露出非常開心的笑容,她扯回椅子一屁股坐下,笑嘻嘻地道:「我不穿宮裝是不是也很好看?」
楊凌「嗯」了一聲,知道這小丫頭是想讓情郎讚美幾句,奈何他現在心促氣短,實在提不起精神,只好隨口敷衍道:「當然啦,你這麼美,穿不穿衣服都好看……」
朱湘兒紅著臉瞪起一雙杏眼,楊凌這才發覺未經大腦說錯了話,忙訕訕改口道:「呃,我是說你穿什麼衣服都看好。」
他怕朱湘兒又跟他大發嬌嗔,就他現在這體力可吃不消,忙轉移話題道:「你既和皇貴妃還有永福殿下等人逛街,怎麼自己跑這裡來了,她們知道么?」
湘兒哪敢讓她們知道,永福公主暗戀楊凌的事她還沒跟楊凌說呢,如今黃花女作媒,自身難保,暗戀楊凌的人苦苦相思沒有著落,她這幫腔撮合的小紅娘倒和楊凌暗訂了終身,朱湘兒一方面覺得對永福姐姐有些愧疚,另一方面也有點捻酸吃醋的味道,所以這件事始終不曾對楊凌提起。
朱湘兒嘆了口氣,說道:「人家還不是想著你正生病嘛,想來看看你又不好意思直接說,我們正在秦淮河、夫子廟一帶閒遊時,忽見百姓們都往長街上涌去,一時好奇跟去看個熱鬧,不想正看見皇兄下旨斬殺寧王一眾反叛,滿街血腥人頭高掛,我靈機一動,就裝作嚇的心悸,說是先要回宮,然後就跑來這裡看你了。」
朱湘兒剛剛說完,就聽門外一個聲音道:「公主殿下,這裡就是國公爺的住處了。」
隨後就聽一個甜甜柔柔的聲音道:「嗯,本公主今日出遊,恰好經過這裡,聽說國公身有不適,順道前來探望,你且退下吧。」
朱湘兒象充足了氣的皮球,嗖地一下跳了起來,楊凌也嚇出一身汗來,剎那間身上倒是輕快了許多。
朱湘兒急急地道:「怎麼辦,怎麼辦?我說已回宮了的,要是讓永福姐姐看到,那就完蛋大吉了。」
楊凌慌忙一指道:「快,藏在那裡邊!」
朱湘兒扭頭一看,沒好氣地道:「你當我是只老鼠?那麼小的柜子,我鑽的進去嗎?」
這時,門扉輕輕扣響了,永福公主的聲音柔柔地道:「國公,本公主是永福,我方便進去嗎?」
楊凌情急之下,忽地一掀被子,急促說道:「進來,快,躲到我背後,進來啊!」
他見湘兒猶豫,最後一聲幾乎是用吼的,永福公主聽到了說道:「好,那我進來了。」
朱湘兒漲紅著臉還在搖頭,一聽這話再也不敢遲疑了,立即連滾帶爬的上了床,從楊凌身上翻了過去,永福公主啟開房門,身影繞過屏風時,楊凌也堪堪放下輩子,遮住了湘兒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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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兒躺在楊凌身後,雙手握拳蜷於胸前,胸口如擂鼓一般嗵嗵作響,楊凌正在發熱,被子里本來就熱乎乎的悶不通氣兒,她擠在裡邊大氣兒也不敢喘,簡直快悶壞了,只得把被子悄悄掀開一條縫兒,吐著舌頭兒吸氣兒。
楊凌做勢要下床,可是『掙扎』了半天愣沒爬起來,永福公主不知內情,還道他病得如此沉重,連忙迎上來扶住他,柔聲道:「國公不必拘禮,你且好生躺著,病的這般重,就不要起來了。」
她見楊凌呼吸急促,滿臉通紅,掙扎著連坐都不坐不起來,哪曉得這傢伙是心中有鬼,被她給嚇的,還道是病情嚴重,說著說著美麗的大眼睛裡就盈滿了淚水。
楊凌自那日同去上林苑後,就知道這位公主對自己頗有情意,只是一想及夢境中正德皇帝基因突變,化身噴火霸王龍時的恐怖場面,他就不寒而慄。所以實在不想招惹她,可是現在眼見人家姑娘這副模樣,他也有些心軟。
楊凌柔聲道:「公主不必擔心,楊凌習練武功、內家氣功已近兩年,身板兒紮實的很,並不是個不濟事的文弱書生。其實我從水中出來時,如果像軍士們一樣長途奔跑一番,驅散了寒氣也就沒事了,只因一時大意,這才著了風寒,將養兩天便會好的。」
永福公主點點頭,有點羞澀地擦去臉上的淚珠。湘兒公主在楊凌背後,伸出一根青蔥玉指,在他脊背上輕輕劃著字:「大笨蛋,快些想辦法讓姐姐走啊,人家要憋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