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麼了?」聞訊趕來的紅娘子急匆匆地走過來,只見一個才十六七歲的年輕人躺在樹底下,腹脹如鼓,靜脈血管象蚯蚓似的浮現在脹大的肚皮上,臉色浮腫,黃青色的皮膚令人望而生寒。
「唉!野菜吃太多了,這小子餓得受不了,摘了幾個不認識的果子吃,想是中了毒。」謝種財從那人身旁站起來,嘆口氣道。
紅娘子一聽,眉頭緊鎖,她蹲下身子看看那人難受的樣子,說道:「這麼挺著也不是辦法,弄點山泉水來給他灌下去,想辦法讓他上吐下瀉先把毒物排光。」
「是!」幾名親兵立即應聲跑開了。謝種寶皺著眉頭道:「鶯兒,這麼拖著不是辦法,官兵不肯進山圍剿,只是堵死了出口,咱們想逃也逃不掉,可再這麼拖下去,不用打自己就完了,是不是把存糧發下來給兄弟們先墊墊肚子?」
封雷立即反對道:「不行!現在糧食全耗光了,才是真的完了。官兵圍山,越久越會有漏洞,我們總會找到機會的,現在把糧食吃光,那就是自尋死路。」
謝種財瞪眼罵道:「就你小子明白?問題是現在怎麼挺著?這時節野菜都老了,能吃的不多,野果、野獸禁得起咱們五千多人糟蹋?幸好這裡青山片片,馬倒是不成問題,要不然……哼!」
紅娘子焦灼地踱了一陣,嘆氣道:「你們不要吵了,這樣吧,把已經戰死兄弟的戰馬和傷馬、病馬殺了,先給大傢伙兒燉些肉吃,要不然大家是熬不住了。封雷,找幾個兄弟繼續到四周山外打探,察看官兵駐防情況,找出弱處,爭取早日突圍。」
封雷對她的命令原本就言聽計從,自從楊虎死後,一直暗戀崔鶯兒的封雷更覺得自己希望大增,瞧著自己心目中的仙女兒,簡直從頭到腳無處不可愛,估計崔鶯兒現在下道命令讓他去跳崖,他也能開開心心地去執行,所以一聽她的命令,想也不想立即領人執行去了。
紅娘子走上山坡,山風凜冽,吹的衣衫獵獵發抖,她順著連綿無邊的群山眺望著遠方,心裡不由一陣顫抖:「如果我這五千多人全死在這兒,那太行山裡的老弱婦幼怎麼辦?他們困在山裡出不來,糧食又快吃光了,這個冬天……」
紅娘子的心痛的象要滴血:「那麼多人難道要隨著我們同歸於盡?棄仇,三叔三嬸能照顧好他吧?他們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這孩子要一輩子無父無母、孤苦伶仃。要是他們在山裡熬不住出山來落到官兵手裡,那……」
紅娘子的嘴唇哆嗦起來,徬徨無助的感覺,讓她覺得自己是那麼孤單。老天,我該怎麼辦?費盡心機,不惜拋卻了和他在一起的希望,拋棄了自己可能得到的幸福,竭力維護著老寨的叔伯兄弟、婦幼病殘,可是現在你要讓我的一切努力付諸流水么?
謝種財謝種寶一對老哥倆望著鶯兒有些單薄的身子,彼此對望一眼,無聲地嘆了口氣。他們對目前的局面也是一籌莫展,心情低落,連拌嘴都沒力氣了。
「大小姐!大小姐!有人上山,打的是咱崔家老寨的手語暗號,說有急事要見你。」一個崔家老營的兄弟氣喘吁吁地奔了過來。
「打的老營手語?」紅娘子有點兒納悶,急忙問道:「人呢?」
那位兄弟道:「正押著過來呢,我先趕過來稟報一聲,喏,你瞧。」
紅娘子順著他的手勢向山下望去,崎嶇的山道上,瑟瑟黃草徑上,幾個人正向山上走來。紅娘子按捺不住,說道:「我去迎一迎,看看到底是誰。」
謝種財兩兄弟對望一眼,也急匆匆地跟了上去。他們的二哥程老實自長江渡口一戰就失了蹤,他們一直以為二哥已經死在江邊渡口了,現在有人打出老營的手語不禁又給了他們一絲希望,來人如果是二哥,老營的人當然認得,可是沒準是他派來的什麼人呢。
紅娘子在半山道上攔住了來人,幾名手下紛紛抱拳施禮見過大小姐,那被圍住的漢子也有樣學樣的抱拳施禮,瞧那粗獷樣兒倒像個綠林好漢。
紅娘子上下打量他一番,隱約有些面熟,可老寨好像沒這個人,所以一時把紅娘子弄糊塗了,她在山西陽原為唐一仙治病時,曾經見過大棒槌,但那時大棒槌只是個親兵,不太引人注意,而且紅娘子的思維又被老寨兩個字框住,一時竟沒想起來。
她也按照綠林的規矩還了一禮,遲疑地道:「不知這位好漢是哪座山頭的當家派來的?為何懂我崔家山寨的號語?」
大棒槌大剌剌一拱手,一口山東萊陽腔兒道:「回崔大當家,兄弟姓劉,是威武嶺上楊大當家派來的,有要事面稟,因事情機密,還請避開左右。」
紅娘子徹底懵了,謝家兄弟也面面相覷,誰也沒聽說過這號人物,威武嶺?那是哪座山頭?聽這口音該是山東地方的,難道山東太行山上還有這麼一位好漢,這種緊要關頭居然會尋到這兒來?
紅娘子擺擺手道:「你們退下!」
手下的兄弟連忙閃開,劉大棒槌看看紅娘子身後的謝氏兄弟,乾笑道:「這兩位老爺子,年紀這麼大了好奇心還這麼重?俺們楊大當家說了,法不傳六耳,只能說給崔大小姐一人聽見,現在加上你倆可正好六耳,你說兄弟俺怎麼說話?要說這六耳,俺們大……大當家的還真是能掐會算。」
紅娘子微微一笑,回首輕聲道:「五叔六叔,你們也避一下,他傷不了我。」
謝氏兄弟自然知道紅娘子的功夫了得,比自己兩人只高不低,所以點點頭,也退了開去。大棒槌向側方野草叢中走了幾步,在一棵被摘光的了野粟子樹下站住,招手道:「噯,你過來呀。」
大棒槌人高馬大,做出這樣姿勢顯得憨態可掬,惹人發笑,紅娘子忍俊不禁,嘴角不禁露出一絲笑意。她扯扯衣襟,大大方方地走了過去,拱手道:「不知楊大當家到底是何方神聖,不瞞劉兄弟你說,我紅娘子孤陋寡聞,確實不曾聽說過,還請劉兄弟說個仔細。」
大棒槌眨眨綠豆眼,狡黠地道:「怎麼可能沒聽說過?你們還同行同住好一段日子呢,呃……不是不是,是同住一個房子,在陽原,花御使家,姑娘有點印象了沒?」
紅娘子愣了愣,仔細回味了一遍,身子忽然一震,指著他顫聲道:「你……我想起來了,你……你是他……他,你是他身邊的人!」
威武嶺上的楊大當家,可不就是威國公楊凌?紅娘子的雙手都哆嗦了,她咽了口唾沫,苦澀地一笑,說道:「他……他讓你來做什麼?看我如何狼狽,如何受死?」
大棒槌一本正經地道:「姑娘此言差矣。俺們大當家……呵呵呵,這稱呼挺順嘴的,咳咳,俺們國公爺說,不管法場戰場,他都要把它變成情場,國公爺已經到了井徑驛,他說,他為你補天來了。」
紅娘子的臉騰地一下紅了,又羞又惱地道:「那混蛋……連這話也對你講?」
大棒槌奇怪地搔搔頭道:「不講有啥關係,在京師小酒店他說那麼大聲,小的早就聽說過了。姑娘挺關心這事兒?你不想問問我們國公爺要怎麼為你補天么?」
紅娘子一雙俏眼狠狠地瞪著這頭大棒槌,恨不得一腳把他踹山溝里去,半晌她才忍著氣道:「那你說,他要補什麼……補什麼……」
紅娘子眼神忽地一亮,乍然地一亮,然後就像薄雲遮住了月亮,不止目光,連聲音也變得朦朧起來,她結結巴巴地道:「你說,他……他要補天?補……補……補什麼天?」
「當我把天捅出個大窟窿時,你要是還有本事給我補上,我紅娘子就跟著你,一輩子跟著你!」
想起這句話,紅娘子臉也紅了,腿也軟了,腔子里一顆心跳的飛快,她忽然發現:自己不但沒有忘了那個冤家,現在聽說他不但不惱自己闖下的滔天大禍,而且沒有無情地拋下自己,那心裡竟然既歡喜又期盼。
崔鶯兒很沒出息地發現,從來不哭的她,鼻子有點酸,好像要哭了。她一直是那麼堅強,比男人還堅強,怎麼可以哭?崔鶯兒努力地吸著鼻子,想控制住欲落的淚水,可是一陣風來,還是把那清清的淚水吹落下去,落在草葉上,就像晶瑩的露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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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都有哪幾路守軍?」楊凌看著沙盤上的紅旗藍旗,觀察雙方攻守布局,同時問道。
身邊是井徑驛指揮使駱長明和監軍使苗逵。苗逵說道:「除了太行諸驛嚴守各處要道,負責困住白衣匪的官兵主要是從山西太原、遼州和河北的真定、倒馬、紫荊調來的駐軍,調用正式軍隊過多,負擔太重,所以都是抽調部分軍隊,不過為了守的嚴密,我們還把太原的民團也調來了。」
「民團?才不過幾個月時間,民團能有多少人馬?能有多大戰力?如果調來一支庸軍,反而會影響整支部隊的戰力。」儘管楊凌是打定主意招安,不過聽到錯誤的指揮調度,還是不禁眉頭一皺,立即予以指出。
驛指揮笑著解釋道:「國公爺有所不知,河北、山東大亂時,逃入山西許多流民,兵源不成問題。而且太原衛指揮張寅大人作過陝西的兵備道,對於募兵、練兵獨有心得,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