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白衣天下 第400章 閨議

江彬在霸州所納的小妾就是那個大順皇后王滿堂,這事兒楊凌知道。白衣軍亂霸州,與官兵走馬燈一般大戰,霸州幾度易手,這個美人兒一家人就此也不見蹤影,江彬還曾費盡心機去找,想不到她居然流落到南京來了。

楊凌聽了江彬的話也不禁大為意外,失聲道:「王滿堂?她竟然在南京?」

原來響馬攻霸州,把藏在地窖里的王智一家人掏了出來,搜出全部金銀,王智眼見一生積蓄被人搶走,哭喊阻攔,結果被響馬盜一刀砍成兩段,這王滿堂就落到了響馬手中。

她那妖嬈身段、美麗姿容,縱是響馬又怎忍殺害,那小頭目便把她攜出城去,可他也只享受了一晚,便被地位較高的頭領發現,如此幾經易手,佔有王滿堂的首領級別也越來越高,最後佔有她的人劉七的堂弟劉行,王滿堂脫身不得,就此淪為強盜的女人。

劉行倒真寵她,無論走到哪兒都帶著她,為了行軍方便,劉行給她穿了身男人衣裳帶在身邊。劉六攻德州失敗,匯合楊虎殘軍逃往江南,來攻南京的那一晚,因周德安指揮得當,將士用命,劉六楊虎的大軍落荒而逃。

江南水鄉不利大批馬隊馳騁,因此隊伍拖得很長,劉行攻城時陣亡,便無人死盯著王滿堂了,她騎著匹馬落在最後,被官兵俘獲。錢寧是南鎮撫司鎮撫使,當時也在城頭督戰,看到官兵押回一個女人,頭巾掉了,一頭長髮迤邐,雖著男裝,妖嬈不減,頓時色心大動,便隨去向周德安索人。

周德安並不好女色,又有心迎合這位鎮撫使,王滿堂便移交了給他。錢寧一番詢問,聽說她是霸州一個小游擊新納的小妾,剛剛過門兒就被人擄走,淪為盜匪的女人,便恩威並施,要她做自己的女人。

王滿堂要是在乎貞潔,也不會委身江彬,更不會被響馬盜禮物一般送來送去的,江南繁華之地,錢寧官位遠高於江彬,長相不弱於他,自己又正在落難,豈有不肯?這王滿堂巧梳妝、俏打扮,羞羞答答又做了回新人。

王滿堂兼有江南女子的嫵媚,又有北方佳人的火辣,錢寧甚是喜歡,今日他帶著這個新納的寵妾來逛夫子廟,恰好遇到進城瞧熱鬧的江彬。

二人爭執之中錢寧要他拿出聘書,偏這聘書原是擱在家中的,霸州戰亂時早不見了蹤影,錢寧心中大定,哪裡還肯放手,便令人將王滿堂領進夫子廟先藏起來,想倚仗自己的權勢威逼江彬放手。

偏這江彬什麼事情都能忍,就是女人的事不能忍,這人雖然浮滑,但他只認一個理兒:男人要是窩囊的連自己喜歡的女人都往外讓,那還不如買塊豆腐一頭碰死。何況王滿堂本來就是他花了聘金買回來的小妾?

一念至此,江彬雄性激素噴薄而出,轟地一聲直衝百匯,化作一腔血性,也顧不得什麼後果了,非要從錢寧手裡把人帶走不可。

如今一聽威國公語氣,想來江彬納的這個妾國公也是認識的,要是這樣所謂聘書已失就算不得什麼了,國公一語難道還沒聘書可信?

楊凌問明白了經過,只覺一陣頭疼,這王滿堂要是李倩娘,自己就扮個許九經,她喜歡誰把她斷給誰也就是了,可如今不成啊,漫說她本就是個水性楊花的女子,而且早已經是江彬的人了,與情與理都沒有讓著錢寧的道理,可錢寧這兒……

楊凌抬頭一看,只見錢寧、江彬兩個人都眼巴巴地瞅著他,一瞧那眼神兒,這到了嘴邊的話愣是沒法說出來。楊凌起身踱了幾步,握拳就唇咳了兩聲,說道:「錢大人,你請過來。」

錢寧連忙起身,江彬攥著一對飯缽似的大拳頭,瞪起一雙眼睛緊張地看著,錢寧走到楊凌身邊,低聲道:「國公……」

楊凌一扯他的胳膊,走到一株奇形怪松下邊,乾笑兩聲道:「老錢吶,在京師的時候你就有四個如花似玉的小妾了吧,金陵城美女如雲,你到了這裡算是如魚得水了,呵呵,如今又討了幾房妾了?」

錢寧露出一絲笑意,說道:「托國公爺的福,也不多,又納了四個妾,兩個是秦淮名妓,還有一個是小戶人家的女兒,另一個嘛,是因莫清河一案被清算的知府的女兒,個個都是如花似玉,這位知府千金如今還給我生了個兒子呢。」

楊凌笑道:「恭喜恭喜,有子萬事足,這可真是大喜了。說起來,你身邊有這麼些美女,我相信王滿堂雖美,也不至於傾國傾城,人間絕色,你小子色性太重,怕只是為了圖個新鮮吧?為這事兒鬧得滿城風雨的,不合適。」

錢寧的臉色難看起來,乾乾地道:「國公,卑職和您是老相識,尤其是來到江南任職後,卑職感謝國公提舉之恩,但凡國公爺的事,卑職是鞍前馬後,從無怠慢。錢寧不敢和國公爺比,可在這南京城,也算是數得著的人物,現在鬧成這樣大的場面,您說讓我乖乖拱手讓人,我丟得起這人嗎?」

楊凌哈哈一笑,立即扣住他這句話,笑嘻嘻地道:「我就知道,你還不至於為了一個女人這樣不計後果,該是為了你的官名和錦衣衛的威風吧。」

錢寧僵著臉色拱手道:「國公明鑒。」

楊凌點點頭,正色道:「老錢,正因為咱們倆不是外人,所以有些話我得明明白白告訴你,不管你愛不愛聽。你說我為什麼要你把人還給他?不錯,我是向著他了,可我是為了你好。」

他抬手制止張口欲言的錢寧,說道:「你別急,聽我說,看我說的在不在理兒。咱先從國法上說,王滿堂是江彬的妾,這事不只我知道,北軍中許多將領都去江家喝過喜酒,他的聘書因戰亂丟了,可人證有的是,還全都是官面上的人物,這些人證都是北方的官兒,你管不著那一片兒,你說說,就算我不出面,這官司真打起來,你能贏么?

江彬沒把她轉過手,那麼你納她為妾,就不合理法。再者,這官司一旦鬧起來,又得惹出另一樁官司,那就是軍法。大明軍法規定,殺民冒功者、姦淫婦女者、包括未經發落的賊婦者,一律處決。

你是堂堂錦衣衛鎮撫使,你說,王滿堂是什麼身份?如果你說他和江彬沒有關係,那就是俘獲的賊婦,大盜劉行的女人,你卻私蓄府中,該當何罪?」

錢寧臉色難看,卻一言不發。

楊凌緩和了口氣,輕輕攬住他的肩膀,親昵地道:「我說老錢,什麼樣的女人你沒有呀,犯得著為了一個王滿堂影響了自己的前程?你瞧瞧,你瞧瞧他,鬼頭蛤蟆眼的那熊樣,就是一個傻大三粗的武夫,你是夠橫,可橫的怕愣的,這小子耍起驢來,你不是自找不痛快嗎?」

錢寧扭頭一看,只見江彬坐在石凳上,瞪著一雙牛眼,頰上兩個白肉疤,擰成兩個大酒渦,只不過那酒渦是旋渦狀內凹的,連帶著整個臉看起來有點嚇人,還真像個狗屁不勇的莽撞武夫。

江彬瞧兩人竊竊私語那模樣,又見錢寧一臉不高興,就估計國公爺是幫著自己說話了,心裡還挺高興,一見兩人扭頭望來,江彬把胸一抬,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德性,錢寧看了撇撇嘴,又轉過頭來。

楊凌又低聲道:「這是從公里講,我就是不幫著他,可也不便愣壓著他不許討人,這事兒你老錢也能理解。咱再從私里講,對你就更是有好處了。你知道么?我在霸州抓過一夥欽犯,一夥無知的愚民自立一國,在鄉間橫行達一年有餘,這個王滿堂就是那自立為帝的欽犯所立的皇后。

當今皇上英明,首犯處死,余者發配哈密,這女人網開一面放了,可她畢竟曾是謀逆欽犯的女人,你可是掌管江南半壁的情治工作,司謀反事的,把這麼一個女人留在身邊,皇上放心么?牟大人放心么?你看江彬頰上的傷痕,那是中了箭矢卻不退縮,一刀把悍匪劉廿七從頭到腳劈成兩半的悍將,皇帝下旨嘉勉,允入外四家軍,現在就算是天子門生了,回頭他向皇上哭訴,說他在戰場殺敵,浴血廝殺,妾室卻被你倚勢搶走,你說對你有什麼好處?」

這一番話說的錢寧心眼活了,他苦著臉道:「國公爺要這麼說,那是為我錢寧好,不就一個娘們嗎?還真沒什麼了不起的,可我是堂堂的鎮撫使啊,他江彬是什麼東西,一個小小的游擊將軍,我就這麼把人交出去,我……我這臉不丟光了么?」

楊凌壞笑起來,一副私已好友的模樣,用肩膀撞了他一下,輕笑著罵道:「滾你的蛋,你丟人?你丟個屁人!人家的妾,讓你弄到府上白白享用了這麼久,到底誰丟人啊?是江彬丟了人,讓你把人還給他而已。」

錢寧一聽也笑了,楊凌又道:「子不語怪力亂神,我是讀書人,本來不該講這些的,不過我和張天師交往時曾學過一些秘法,我觀那王滿堂八字特硬,你看怎麼樣,剋死了丈夫、剋死了老父,隨了那大盜劉行,又克得他戰場送命,就這個江彬,煞氣衝天能壓得住她,結果還是受了傷,這種不祥的女人,你老錢冒這風險幹嗎?」

錢寧嘿嘿一笑,情知人家都說到這份兒上了,不還人是不行了,他一咬,故作大方地一拍大腿,說道:「好!國公爺想給我要人,那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兒?您里里外外說了這麼半天,那是給我面子,錢寧不是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