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我是朝庭的將官,你方才說什麼?」周德安藝高人膽大,獨領著四個親兵向小巷內走來,恰聽到兩夫妻興奮欲狂的叫聲。
這小巷子由於附近兵荒馬亂的,百姓們都門窗緊閉,官兵得費儘力氣挨家挨戶敲開房門入內搜查,這兩位卻開著房門興奮大叫,周德安正欲敲開第一戶人家的大門,隱約聽到這裡說什麼封爵,他立即舍了那戶人家快步走了過來。
方秀才正驚喜雀躍,一聽人說話嚇得條件反射地往屋裡一閃,他才只搬下一道門板,門口縫隙不大,這一閃進去周德安正好堵在門口。
周德安微微一笑,和氣地道:「不要怕,我們是朝廷的官兵,正在圍剿搜索逃竄的殘匪,你這村中可見到過陌生人么?」
方秀才一見面前的將官一身威武的甲胄,腰間佩刀,十分的魁梧,身後還站著兩個侍衛,不禁狂喜道:「小可正要進城報訊,這位官爺來得正好,大盜楊虎逃到我家,被我殺了。」
「什麼?」周德安大吃一驚,一雙眼睛神光陡盛,他死死地盯著這個秀才,驚疑地道:「你……公子好神俊的身手,居然殺得了大盜楊虎!他的屍體在哪裡?」
「不敢不敢,小可手無縛雞之力。」方輕愁笑容可拘地拱手道。
想起自己不禁就要封為伯爵,自己又有功名在身,高官不敢說,將來外放著知縣老爺那是一定不難的,面上不禁露出得意之色:「那賊酋精疲力盡,逃到我家竟大模大樣睡著了,小可趁他不備以魚叉刺其咽喉,才取了這大盜性命,他……他現在就在內室,請官爺入內驗證。」
周德安方才還以為小巷藏高人,這看似文弱的書生竟是一位不世出的高人,聽了這話心中才恍然,他急不可耐地搶進房去,兩個親兵隨了進來,另外兩個守住了門口。
周德安按住了佩刀,剛剛衝進屋子,一眼瞧見內室床上情景,他的手就鬆開了刀柄,殺人無算的周大將軍豈會看不出床上是個死人?
他快步搶進內室,只見床上那人頭髮散亂,身材雄壯如獅,一臉鐵髯根根似鐵,怒目圓睜,似乎勃然欲起,那栩栩如生的表情,讓人一看就知道這壯漢活著的時候,該是一條多麼威風凜凜的鐵漢。
鐵叉深深刺進他的咽喉,看那模樣連喉骨也已捅碎了,鮮血糊滿了他的脖子,連嘴裡也滲出血來,看得那叫秀兒的少婦心中害怕,不禁向後瑟縮了一下。周德安卻毫不畏懼,搶到床前仔細打量楊虎。
早在霸州剿匪時,他就通過線人和捕獲的一些山賊那裡得到了楊虎的準確長相,再加上楊虎瞎了一目後特徵更加明顯,他只打量一番,就斷定此人確是楊虎無疑。
周德安長長吁了口氣,身子放鬆下來。方秀才在一旁有些擔心地道:「官爺,我殺死的這賊人可是楊虎?」
周德安臉頰抽搐了一下,淡淡地道:「不錯,此人正是大盜楊虎!」
「哈哈,我發達了,娘子,我要做官了,我要被封為伯爵啦,賞萬金吶,哈哈哈,我們可以搬進金陵城,再也不住這窮山村受苦了。」
周德安知道楊虎的厲害,雖然他現在是喪家之犬,自己又統帥著數千兵馬,料想就算找得到他,要殺死他也必費盡周折,想不到陰差陽錯,這殺人不眨眼的大盜,竟然窩窩囊囊死在一個瘦弱書生手裡。
他艷羨地看了眼欣喜若狂的方秀才,又恨恨地看了眼床上怒目而視的楊虎,輕輕搖了搖頭:「楊虎這樣縱橫天下的豪傑,也能陰溝裡翻船,唉!大意啦,大意啦!」
他垂頭喪氣地往外走,對兩個親兵道:「帶上楊虎的屍首。」
方秀才慌忙道:「將軍,那……那我呢?要不要跟去官府登記一下。」
周德安悶哼了一聲,重重一點頭。
方秀才興奮地對妻子道:「娘子,你帶好孩子,我進城一趟,哎呀呀,剛剛的真嚇死我了,誰會想到從後窗戶鑽進的這嚇人傢伙居然是個能令你家相公平步青雲的大福星啊,哈哈哈。」
周德安臉色陰晴不定,那一句『平步青雲』讓他的心頭好似毒蛇噬咬,剛剛走到門口,他忽然停下腳步,眼睛盯著屋子一角,目光急劇閃爍。
跟在後邊的方秀才詫異道:「將軍,怎麼不走……」
他剛剛說到這兒,周德安吐氣開聲,一聲陰沉沉的低吼,「嗆啷」一聲,刀嘯如龍吟,匹練似的刀光帶著殷殷沉雷般的短促風聲,隨著他猛旋的身形倒卷過來,刀過,一顆人頭飛向牆角,「噗!」一腔熱血噴到了低矮的棚頂上。
「啊!」少婦秀兒狂叫起來,正去床上要搬楊虎屍體的兩個侍衛一個剛把他的腿搬下床,另一個剛從他頸上拔下了魚叉,聽到一聲尖叫,猛地跳起來回頭一看,頓時呆在那裡。
「啊!」嚇瘋了的少婦眼看著丈夫的人頭滾出老遠,無頭的屍體矗在那兒噴盡了一腔熱血才軟倒下去,血肉模糊的腔子正抵在自己的腳尖上,不禁嚇得跳了起來,猛地又是一聲凄厲的慘叫。
慘叫戛然而止,沾著她丈夫鮮血的刀鋒從她秀氣纖巧的脖頸里緩緩抽出來,少婦搖晃了一下,睜著一雙不敢置信的眼睛壓倒在相公身上,用帶兜背在背上的孩子哇哇大哭起來。
門口咣啷一聲,從門縫裡擠進一個侍衛,舉著單刀驚慌叫道:「什麼事,發生什麼……」
「出去!未經召喚不許入內!」
那侍衛嚇了一跳,周大人站在門口,他只從周大人腿縫間看到屋裡躺著屍體,也不知是誰,慌忙又退了出去。
周德安看了眼地上的屍體,臉上似笑非笑,非常的古怪。
既然遞出了這入魔的第一刀,他也不怕永墜地獄了,一不做二不休,周德安把心一橫,上前一步,靴尖踏在了少婦背上哇哇大哭的嬰兒脖子上。
「不要!」提著魚叉的侍衛顫抖著聲音叫道,一陣清晰的骨骼脆裂聲,襁褓中的嬰兒啼哭的聲音戛然而止,靴尖用力,踩斷了嬰兒稚嫩的脖子,又把他母親的脊柱踩斷。
沾著血的靴子向前跨了一步,兩個侍衛驚恐地退了一步,持著魚叉的侍衛顫聲道:「周大人,你……你做什麼?」
另一個哆嗦著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大人你……你殺……殺人冒功!」
周德安唇邊綻起一絲陰沉的笑意,說道:「你說對了,很聰明!」
「啊!」那侍衛立即意識到自己也是被滅口的對象,他猛地拔出單刀,向周德安沖了過來,完美的一刀,帶著凜冽的刀風。
刀刃堪堪劈到周德安額頭的剎那,周德安的身子忽然錯動了一下,刀貼著衣袖劈下,周德安的手已象虎鉗一般死死扣住了他的扣彎。
一扭,骨斷,手向上一滑,順勢奪過了他手中的刀,刀反撩向上,從下陰到咽喉,將整個人開膛破肚,血光迸現的剎那他閃到了一邊,防止鮮血濺到自己身上,那侍衛被這一刀幾乎分成兩半,倒摔出兩尺多遠,嗵地一聲落在地上。
「快來人!周德安殺人滅口!」
持魚叉的侍衛一聲大吼,手中鋼叉攸地擲出,周德安把頭一偏,「嗵!」鐵叉扎進門框,尾柄顫顫嗡鳴。
周德安掌中刀閃電般刺出,那個擲出鐵叉立即返身欲魚躍出窗的侍衛被鋼刀從後腰刺穿,整個身子一下搭在窗沿上,軟綿綿的象兩截破布,一動不動了。
聽到叫聲的兩名侍衛先後衝進門來,提著刀驚愕地站在外屋,用一種陌生的眼神盯著他們的大人,周德安的眼神就像鷹一樣銳利,在他的注視下,這對瑟縮的侍衛就像雄鷹俯視下的一對耗子。
他們沒有方才在屋裡的兩個侍衛那種直接的視覺刺激,頭腦還能保持些清醒,一個侍衛顫抖著規勸道:「大人……你……你無法做得天衣無縫,瞞過天下人耳目的,放……放手吧。」
周德安一笑,目光微微垂下,冷淡地道:「第一刀出手,我就不能回頭了。這裡還有旁人么?如何瞞不過天下?只要你們兩個也死掉,那麼我說黑就是黑,我說白就是白,誰能揭穿我?利字當頭,本來就能讓白的變成黑的,也能讓黑的變成白的,只要你懂得把握。」
他輕輕嘆息一聲,說道:「我自幼不分寒署苦練功夫,當兵後浴血沙場出生入死,費盡周折,我才謀得今天的位置。他,一個狗屁不通的秀才,他有什麼本事,就因為誤殺了一個大盜,就能晉爵封官?呸!天地不公!」
周德安忽地一笑:「不要這麼看我,如果你們有機會混到我現在的位置,你們就會知道居官如何不易,有機會就要把握,該狠心時就得狠心。什麼黑白正邪,你需要它是什麼,就能把它打扮成什麼,白的木頭可以燒成黑的炭,黑的炭可以燒成白的灰。這,就是身居上位者翻雲覆雨的本事了。」
語落,刀起,刀光猶如天邊一道撕破雲層,乍然迸現的電光,再度橫掠於空……
守在巷口的官兵忽然發現小巷裡沒有了大人,就連本該守在門外的親兵也不見了身影,不由緊張起來,小校連忙喚過十幾個官兵提著刀槍向小巷內跑來,邊跑邊叫:「大人,周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