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凌回府,一位客人已經在那兒等著了。
來人是都指揮使李森,平定都掌蠻一個多月,他調兵遣將,利用這段戰事,已經把自己在軍中的權威樹立起來,他是最懂得抓緊時機的人,所以一回成都便馬上利用剛剛樹立起來的權威,鞏固自己在軍中的地位,所以這兩天忙了些,還沒來得及拜望楊凌。
楊凌對朱讓栩個人來說,其實印象也不錯,現在發現他是這樣一個人面獸心的東西,而且蜀王儘管觀念陳舊,但是確實是一個難得的賢王,如此被病痛和兒子的不肖折磨成這副樣子,楊凌的心情也不太好,所以沒什麼心情搭訕。
李森也聽說二殿下殺人的事了,又知道楊凌和他關係不錯,還以為楊凌為此事煩心,所以也不敢動問,便開門見山地道:「大人,卑職回到成都,立即借掃匪餘威,整頓行伍,安排親信,清理賬目和兵員,現在已經有了眉目。」
楊凌笑笑道:「那就好,過兩日,本官就要回京了,把狼兵帶進京去也不好。再說宋總兵還要返回廣西,把部落中的事情安排一下,然後返回來。小伍……現在我還不能放開,宋總兵的才能也不能浪費了,等她回來,我再安排個合適的位置給她。這樣就要麻煩你調一路兵,保護本官回京了。陝西我也不想去了,天氣漸冷,我要直接回京城。」
「是是,這是一件小事,三衛以內的兵馬,大人皆有權調動,征一衛官兵護駕,有什麼大礙。」李森連聲答應著,又道:「大人,下官清查兵械倉庫,發現一件事,事兒倒不大,可是涉事者非常人,所以得跟大人說一聲,以後有人查起,有大人作證,下官才能脫得了干係。」
楊凌問道:「什麼事兒,你李大人還做不了主?」
李森嘿嘿一笑道:「事兒倒不大,下官清查兵械,發現成都衛軍少了兩門火炮,而火藥耗量更大,一路查下去,敢情這火炮一年多以前就被世子的莊院給借去了,說是常有野豬破壞莊稼,有時還傷人,派了人看守,又不能日夜守在那兒,後來發現用炮去轟,野豬被嚇一次,常常十天半個月的不敢再來一次。」
他嘟嘟囔囔地道:「你說前任官兒賣了人情,乾的這破事兒,倒要我來擦屁股。那可是軍用火器,這樣做不但於禮不合,嚴格說起來還是逾矩呢,雖說兩門炮也幹不了什麼,莊戶人不會用,火藥可浪費了不少,我又不好去向世子討要,您看……」
楊凌默默地坐了一會兒,輕嘆道:「嗯,本官知道了,我負責幫你要回來便是。」
二人又談論了一番公事,看楊凌實在心情不好,李森便乖巧地起身告辭了。
這位走了,靖清郡王又來了,這位身材高大肥胖的郡王進了門兒對著楊凌一言不發,楊凌也無話可講,二人默然對立半晌,楊凌才吩咐一隊侍衛扛了朱姑娘的靈柩,隨靖清郡王回去。
靖清郡王對著楊凌長長一揖,停了半晌才直起身來,兩眼全是淚水,一言不發轉身便走。
楊凌心情更加沉悶了,他逛到後院兒,看到伍文定一家三口正在那兒談論的弓箭,一副其樂融融的模樣,心情這才緩和了些。他也不去打擾伍漢超、宋小愛一家人,身形一轉去了側廳,要了熱水痛痛快快地洗了個澡,換上一身儒袍,這才輕鬆了許多。
楊凌回到書房,剛把一堆卷宗整理好,大棒槌就「呼哧呼哧」地跑進來:「大人,上回那個楊慎又來了,還有那位拓拔姑娘,」他咧著大嘴笑著,舉起大巴掌道:「大人你看,拓拔姑娘出手真大方,要麼不送禮,一送就是這麼在一錠金子。」
楊凌一看也嚇了一跳,果然是好大一錠金子,估計比那位拓拔姑娘的拳頭還大了一倍,真難為她是怎麼揣在身上的。
楊凌忙道:「快快,請他們進來!」
楊慎神情恬淡,拓拔嫣然卻是巧笑嫣然,一張俏臉宜喜宜嗔,簡直柔媚到了骨子裡,說不出的動人。一見了楊凌,她便加快兩步,巧笑襝衽道:「拜見楊大人,楊大人文如管仲,武似武侯,想不到對於刑獄也這般高明,天大的陰謀一出馬,便案情大白,實令拓反衷心欽佩。」
楊凌請二人坐下,吩咐道:「來人,趕快上茶。」隨即笑道:「不敢當,不敢當,只不過按察司辦案,有諸多顧忌,本侯行事方便,什麼都敢搜上一搜,查上一查罷了。再加上朱姑娘留有記載重大線索的證據,疑兇……自身行動不便,縱然潛入,怕也沒有時間細細搜尋,這要命的東西落到誰手裡,這案子也破了,呵呵。」
他這一說,拓拔嫣然臉上掠過一抹羞色,她俏巧地白了楊凌一眼,細白的牙齒咬了咬嘴唇,這才有點羞怩地道:「大人搜出來的,可不只是朱姑娘的遺物吧,好像……好像還有點別的東西?」
「別的?」楊凌被她百媚叢生的一笑,笑的心兒撲嗵一跳,腦海里立即浮現出從朱夢璃房中搜出來的抹胸肚兜,各種女子貼身的褻衣褻褲來,想了想才覺得不對。
他一拍腦門,「喔喔」連聲地道:「糊塗糊塗,姑娘莫怪,」楊凌匆匆翻出那匣書信,遞與拓拔嫣然,乾笑道:「讓槿兄也是疑犯之一,是以在下不得不查,有失禮處還望見諒。」
拓拔嫣然紅著臉接過去,故作大方地道:「道什麼歉,說起來,您可是讓槿的大恩人,再說,我這裡邊也沒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她欲蓋彌彰地說完,小臉反而更紅了。
楊凌見她滿臉羞喜,倒比平素的清傲可人的多,再說書信自己也看過了,兩人不但兩情相悅,而且彼此書信往來,最多的擔憂就是蜀王會不答應他們的婚事,且不說拓拔是蠻族,最重要的是蜀地十五土司勢力一直保持某種程度上的平衡,穩定著巴蜀局勢,如果現在勢力最大的一派少主嫁到了蜀王府,勢必打破這種均衡。
現在既有機會,再說我知道他們的事,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倒不妨直說出來,成全這對璧人。楊凌想到這裡,笑道:「誤看了姑娘的信,是在下失禮,今日便還你一禮。」
他頓了一頓道:「二殿下入獄,蜀王對他頗多誤會,自覺虧欠他良多,明日一早要全副儀仗去接兒子回獄,就是為了要補償他,如果姑娘今日託人去向蜀王求親,依本官看,蜀王答應的可能是九成九,哈哈,明日說不定就是個雙喜臨門了。」
「真的?我回去便請彝家吉潘大人為我提親……」拓拔嫣然喜極,這句話脫口而出,話說到一半兒,頓時臉紅如火,窘的再也說不出話來。
楊慎摸著鼻子悶笑一聲,說道:「率性而為,是謂真人也。有什麼關係呢?」
拓拔嫣然羞意稍去,哼了一聲道:「真人假人,就會裝蒜。以為我希罕他呀,等他出來,我還要找他算賬呢,哼!學了天書文字,卻瞞著我。」
楊凌笑道:「學什麼天書?每個人都是一本書,有的厚、有的薄、有的深、有的淺,讀一輩子都讀不完吶。」
他是有感而發,拓拔嫣然卻以為他在幫朱讓槿打馬虎眼,嗔了他一眼道:「敢情你也知道他在學『岩刻天書』呀,鬧了半天就我不知道,還幫他瞞我,哼!」
她一說『岩刻天書』,楊慎卻知道了,原來蜀地許多山川大澤里雕刻著些上古年間的古怪文字,人們看不懂,便傳說那是天書,因為刻在岩石上,就叫做『岩刻天書』,他不禁好奇地道:「讓槿兄在研究『岩刻天書』嗎?」
「還裝!」拓拔嫣然嗤之以鼻:「我的眼裡可不揉沙子,別想幫著他瞞我,這不是『岩刻天書』是什麼?」
拓拔嫣然說著,從袖中取出一卷書,放在桌上,美眉一瞟,神色間大是得意。
楊慎拿起來翻開看看,蹙著眉頭道:「象,可又不像,這些筆畫簡單的字……」
他舉起手指比划了一陣,搖搖頭道:「在下對『岩刻天書』也沒有研究,不過這些字似是而非,好像又不像。」
楊凌好奇地拿過來看了看,也不認識,便放在桌上笑道:「讓槿兄無端冤受了牢獄之災,你該多多安慰才是。男人嘛,有點什麼本事兒,馬上就顛兒顛兒的趕快告訴別人,那不成了賣弄了么?」
拓拔嫣然哼了一聲道:「總之,事無巨細,我沒有不對他講的,沒理由他有事就得瞞我,男人了不起么?」
楊凌和楊慎哈哈大笑,楊慎年紀小,不好開玩笑,楊凌卻笑道:「拓拔姑娘好厲害,在下可以想像得出,今後讓槿兄的日子難過呀。嗯嗯,痛並快樂著,哈哈哈哈……」
這時,劉大棒槌端了茶進來,正往桌上放著茶杯,忽地一眼瞄見桌上放著的書,瞧了兩眼忽地叫道:「哎呀,大帥,你也認識鬼畫符呀?嘿嘿嘿,你看這字兒,念劉,俺的姓兒,呵呵呵呵……」
「呃……你們瞅著俺幹嗎?」劉大棒槌抓抓鬍子,綠豆眼左右一瞧,莫名其妙地看著三個人。三人端詳著劉大棒槌,就像他臉上長了朵花兒似的。
楊凌看看無地自容的兩個同黨,長長地吸了口氣:「這兒有巴蜀第一怪才,博學之雜,是自己生平僅見,拓拔嫣然也是個大才女,不但漢文出色,還精通藏語和其他幾族語言,自己更不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