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凌登上高高的點將台,兩排帶著朴刀的親兵在台前一字排開,面對各部將士,那明晃晃的朴刀是扛在肩上的,刀鋒向上,好似隨時都會猛劈出去,配著他們剽悍的體形、冷酷的表情,令人望而生畏。
李森站到台前,做了番戰前動員,他書雖讀的不多,可是這篇誓師文是幕僚事先寫就的,文縐縐的,說的慷慨陳詞,倒聽得一班文武官員熱血沸騰。
講話的內容大意不外乎是先盛讚川軍善戰,在場者皆是軍中精英,再講講軍事上的優勢,和必勝的信心,最後率眾高呼口號『國賊不破,不敢身敗還』,演講到此圓滿結束。
台上的風吹拂著,將楊凌的斗蓬吹的獵獵聲響。李森講完,他解下斗蓬,遞到一旁校尉手中,然後向前跨了一步,李森向側後一讓,全體官兵的目光齊刷刷地投注在楊凌身上。
楊凌一提氣,揚聲說道:「國有國法,軍有軍規!」
他的聲音雖大,也不過方圓數十丈內聽的清楚,但軍中各部自有傳令兵,可以將他的話傳達下去,楊凌稍頓了頓,才繼續道:「此次出征,本帥傳令三軍,以下七條禁令,皆不得犯,違者斬無赦。」
「一、投降敵人者,斬!」
「二、縱敵逃亡者,斬!」
「三、受敵賄賂者,斬!」
「四、泄漏軍機者,斬!」
「五、臨陣脫逃者,斬!」
「六、不聽號令者,斬!」
「七、畏敵避戰者,斬!」
七條必殺令,楊凌每說一句便停頓稍歇,讓傳令兵把軍令依次遞傳下去,原本在喊口號時也如一潭靜水的軍伍微微起了一陣波瀾。
講話的這個傢伙是誰?天殺星楊砍頭呀,一聲令下砍了一千多顆人頭,其中還包括朝廷二品大員,他說殺人,那是絕不含糊啊。前邊兩百多口雪亮的朴刀,給楊凌的話更增添了幾分殺氣,無論將校軍兵,聽了這七條必殺令,人人心中凜然。
楊凌最後提氣高呼道:「諸軍將士當奮勇殺敵,不觸此七條禁令者,概不約束。本官在此預祝全體將士旗開得勝、馬到功成!凱旋之時,本官當設筵擺酒,為全體將士洗塵、慶功!」
不觸七條禁令者,概不約束!
這些老兵油子如何聽不出楊凌的話來,一個個剛剛被嚇的大氣都不敢出,人人視軍紀如虎,此時心領神會,頓時人人變成老虎。
楊凌環目一掃,凜然喝道:「出發!」
一隊隊士兵在旗幟的指引下開始各自開拔,離開校場奔赴戰場。參將李澤所部向戎縣進攻,參將林英遠所部由芒口進攻,游擊將軍崔貴所部由李子關進攻,指揮使焦宏率部由渡船鋪進攻,守備靳國英由金鵝池進攻……
戰火硝煙在敘州諸縣同時燃起,李森督部居中策應,隨著各部的進攻逐步前行。面對明軍優勢的兵力、裝備和強大的攻勢,都掌蠻登高倚險,用簡陋的標弩壘石頑強阻擊。
但是彼此力量本就相差懸殊,明軍又一反常態,變得鬥志昂揚、異常驍勇,尤其熱衷於攻堅挑戰,都掌蠻終於也嘗到了朝廷官兵的厲害,在重圍剿殺下,抵抗徒勞,只得放棄一座座山寨,逃向更險要、更難攻的深山老林之中。
明軍如同見了兔子的山鷹,窮追猛打,緊跟不舍。與往昔不同的是,明軍原來不熟悉山中條條密徑,儘管大軍逶迤如蛇,前後呼應,還是常常被都掌蠻人引上岔路、死路,在山中轉悠半天也走不出去,而趁這功夫,都掌蠻人早已蹤影全無,和他們在山中捉起了迷藏,甚至神出鬼沒地兜到他們的後路,或者出現在早已經被他們攻破的山寨。
然而這一次,明軍很難被他們引到岔路、死路上去,中伏的機會也大大減少,都掌蠻人能夠得到消息的渠道又早被堵死,不知是朝廷組織了當地民壯參與圍剿,這些信奉鬼神的蠻人便疑神疑鬼地認為明軍的主帥楊凌擁有什麼神通。
投附他們的流盜山賊有人聽說過當初楊凌在錢塘招風浪滅倭寇、在龍山喚東風除奸宦的神奇傳說,兩下一印證,令蠻人們更生敬畏。攻心最可怕,這一來許多地方的反抗便減弱了許多,時常稍受攻擊便棄寨逃往深山。
短短五天之內,各處便捷報頻傳,各縣明軍皆不斷取得勝績,攻下龍背、豹尾、銅鼓池等一百多處山寨,斬首二千四百餘人,生擒四百餘人,剿獲米倉七百餘處,銅鼓六十三面,以及大量的牛馬豬羊。
以前明軍攻陷山寨,因為攻山時死傷慘重,為了泄憤,常將山寨一把火燒掉。那些簡陋的茅屋柵欄全是木質結構,搭著容易,燒的更容易,可是這一次明軍卻一反常態,沒有放火泄憤,反而在佔領的山寨險要處建築碉堡,修建石牆,步步為營地向里進逼。
而且凡是負隅頑抗被攻陷的地方,便留駐兵馬,安排官吏,同時遷來各族流民實行屯田,將那舉家入山造反的無主之田全部分發下去。
常言道戰場無父子,殺陣無雌雄,到了兵戎相見的時候,如果還心慈面軟,無疑是自掘墳墓。對於此時破壞移民分田,構建新的村落組織者,早受到鄢高才詳細指示的新任官吏們堅決鎮壓,毫不手軟,毒手佛心,以一時之亂換長治久安,果然重重打擊了心存幻想,故伎重施,想倚弱賣弱、暗中破壞者,以鐵血手腕迅速建立了新的秩序。
這些無地的流民和遷來的佃戶、以及原來在地主豪強家做工,見到官府張榜招納而興沖沖趕來的光桿長短工,每家憑白得了十餘畝良田,一夜之間變成了有產階級,都樂不可支,不但死心塌地的留在當地,還主動建立民防民壯,協助官軍搜捕逆賊,安定地方。
同時,楊凌將六族遣來的狼軍並不派上戰場,只是專門在已經攻克的各處山寨協助官兵巡邏,清剿殘存的反抗者,儘快穩定局面。這樣穩打穩紮,步步為營之下,逼得蠻人可以流動作戰的空間越來越小,他們只能步步退縮,開始向幾處要塞集中。
但是與此同時,對於順服親近的蠻人,各新任地方官吏卻厚待有加,其個人財產、土地完全受到保護,不許任何人欺凌搶佔,對於想要逃走的官府也不阻攔,反而有意識地借這些人之口把官府優待主動來降者的政策傳進了山裡。
陸陸續續,果然有一些膽怯怕死者、戀棧家庭者戰戰兢兢,試探著偷偷從山裡溜出來向官府投降,這些新開闢的村寨官吏們果然寬厚以待,兌現喏言,這一來雖然投降的人不是很多,可是投降者卻是絡繹不絕,每天都有從山裡逃出來的人。
鄢高才也顧及到這些人中可能會有蠻人有意放出來的探子,在地方官吏和民壯的管制下,他們得不到軍方任何有用的真實情報,反而道聽途說了一大堆玄之又玄,甚至相互矛盾的消息,如果其中真有探子,恐怕消息傳回山去,只會讓蠻人更加摸不著頭腦。
朝廷招撫厚待降者,嚴厲打擊反叛,大大弱化了蠻人的戰力,又用了大半個月的時間,蠻人控制的地方只剩下幾處最險要的山寨,其他地盤已盡數落入朝廷大軍之手。
※※※
敘州大營之中,沙盤上一面面小紅旗插滿了各處山嶺峽谷,餘下的幾面綠旗雖然數量最少,可是卻統統插在最高處。
楊凌指著那幾面綠旗道:「剩下的這些山寨,不及被攻陷山寨的百分之一,可是這些也是最大、最難攻的山寨,山林密布、天險難行,可謂華夏之最。敘州剿匪平叛能否成功,就取決於這些地方能否被拿下,否則終是功虧一簣。」
朱讓槿憂心忡忡地道:「欽差大人,照說蠻人連連受挫,應該押出王兄以為人質,可是我軍連攻連克,蠻人只知退守抵抗,竟是再也不提王兄被扣之事,會不會王兄已經……」
楊凌沉吟道:「二王子不必過於擔憂,被俘的蠻人,不是都招認世子被囚在九絲城么?從未傳出世子被害的消息,以本官看來,必是阿大以為天險可恃,我軍必定攻之不下,所以才不屑以世子為人質阻我攻勢,而是想在戰陣上大敗我軍,使我軍再不敢言戰。」
朱讓槿張了張嘴,終是深深嘆了口氣,他知道這是楊凌在藉言安慰,隨著明軍節節勝利,都掌蠻只知抵死頑抗,卻再不提以世子相挾的事,就算蠻人頭腦簡單,缺少心機,可他們既然先前能以世子向蜀王提出諸多條件,現在如何想不到將世子橫於陣前阻擋明軍?看起來他們是錯估了蠻人的理智,世子朱讓栩十有八九已經被蠻人所害了,只不過這件事大家心照不宣,這層窗戶紙沒有一個人想去捅破而已。
封參政怕二王子傷心,連忙岔開話題道:「楊大人,目下所余的幾處山寨都易守難攻,橫於我軍面前的銅鼓嶺,四壁峭立,到達山門前數百米的距離,只是在山谷中開闢的一條羊腸小道,蠻人只需數十人壘石其上,便足以抵擋百萬兵馬,實是難攻呀。」
楊凌微笑道:「銅鼓嶺雖然險要,但是以前朝廷大軍攻山屢屢受挫,寸步難進,其實是陷入了一個誤區,身在迷障而不自省,否則何至於數十萬大軍寸步難進?」
朱讓槿也被引動了好奇心,不由疑道:「什麼?這處天險經俘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