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蜀中劫 第300章 憋屈縣令

楊凌在侍衛陪同下,探視了軍營,召見了當地官員,又在附近村莊農寨走了走,感受一下當地的風土人情,每到一處,聞聽楊欽差喜得貴子,當今皇帝收為義兒干殿下的官員們都不免阿諛奉承一番,楊凌聽到『楊大人』三字總覺的渾身不自在,想必幼娘在家裡也是啼笑皆非吧?

這其中最有創意的還是狼兵總兵官宋小愛的賀辭:「恭喜楊大人喜得楊大人。」倒是逗得楊凌放開胸懷,哈哈大笑起來。

經過兩日的了解,從不按常理出牌的楊凌,心中對於平叛已經暗暗有了一番計較。他甫到敘州時,就已安排當地與都掌蠻有往來的貨販進山送達消息,請都掌蠻派人與朝廷議談,迄今還沒有消息送回來,現在看來動兵的可能大增,楊凌準備召集文武官員議事,總得內部先統一了步調再說。

楊凌剛剛趕回營寨,還沒等他傳令聚將升帳,伍漢超便急急行來,拱手說道:「大人,請速回帳,柳大人有要事相稟。」

宋小愛也混在楊凌的親軍中,見伍漢超說著話,眼睛向自己掃來,便把下巴一揚,給他來了個冷顏以對,伍漢超不禁尷尬地笑了笑。

這兩天楊凌喜得愛子,又不必像憐兒產子時那樣遮遮掩掩,所以心情暢快,極是高興,見這對小冤家拗氣的模樣,他的心中不禁在些好笑。這兩天伍文定忙著督運糧草,還沒騰出空閑來,他準備抽空再找這位倔大人談談。

小伍、小愛兩人雖然正在拗氣,不過明顯看出彼此的愛意不減,偶爾發發小脾氣未嘗不是一種情趣,他也懶得出面調和,癥結既在伍文定那兒,總得先解決了這老傢伙才成。

楊凌下馬,把馬鞭丟給親兵,對伍漢超道:「知道了,叫文武官員馬上到我的大帳,本官要聚眾議事。」說完帶著宋小愛疾步直奔自己的營帳。柳彪見了楊凌連忙拱手道:「恭喜……」

楊凌趕緊打斷道:「同喜同喜。可是探聽到都掌蠻的重要消息了?」

柳彪搖頭道:「卑職急急趕來,是因為聽到一些對大人不利的消息,如果消息已傳入山中,恐怕對世子十分不利。」

楊凌神色一緊,忙問道:「出了什麼事?」

柳彪道:「現在到處都在傳說,殺人如麻的楊砍頭來了四川,軟禁了蜀王,剝奪了他的軍政大權,要對都掌蠻用兵動武,甚至屠族。卑職秘密抓了幾個人,審問之下,傳播消息的源頭始終找不到,這些人只是人云亦云,卑職便把他們放了。」

楊凌蹙起眉來:「這是什麼人在造謠?這不是在逼世子死么?消息一旦傳到山裡……」

楊凌臉色陰霾地房中轉悠了一會,揚起頭來又想了一陣,慢慢道:「繼續追查,看看能否找到什麼線索,都掌蠻在各地一定派有探子,消息想必早傳回山去了,世子如果有危險,我們現在也是鞭長莫及,只有靜待事態發展,你先去吧。本官馬上與文武官員議事。」

「是!」柳彪拱拱手,閃身退了出去。

楊凌坐回桌前,捧著茶杯悠悠思索半晌,宋小愛乖巧地坐在一邊,撲閃著一對大眼睛靜靜地看著他。直過了許久,伍漢超悄悄打開房門道:「大人,眾官員都到齊了。」

楊凌點點頭,見他正望著宋小愛,便道:「你留下吧,本官去前廳議事。」

※※※

文官武將濟濟一堂,正坐在帥帳中竊竊私語,楊凌率著兩名親兵從後邊走了進來,帳中頓時一靜。

楊凌在堂上坐定,目光緩緩掃過眾人,說道:「諸位,山裡還沒有消息傳出來,我們這邊卻已是謠言四起了,現在百姓們中間傳說,本官來到敘州,就是抱著一戰的目的,而且要對都掌蠻施重兵屠族,世子那裡……堪危呀。」

敘州知州馮見春聞言忙拱手道:「大人勿需憂慮,這不過是都掌蠻的慣用伎倆,他們襲擾周邊、滋事生釁,從來不服王法。朝廷每有用兵懲治時,他們就散布類似的謠言,以激起蜀地各族的恐懼和義憤,從而對朝廷施壓,使朝廷不敢放手用兵。」

楊凌一聽,這才明白竟是都掌蠻的攻心計,看來這些原始部落般的部族倒也不乏智慧。楊凌略微放心,看了看眾人道:「不管如何,現在世子在都掌蠻手中,我們都得先禮後邊。

這兩天本官出去走動了走動,對附近的民情做了些了解,看來漢民與都掌蠻結怨已久,彼此確實互相仇視,打一仗不難,要勝一仗也不難。

不過這都掌蠻是最難教化的一族,如何善後才是難題。各位之中有許多敘州本地的官員,對這裡的了解遠勝於我們這些高居在府城、京師的官兒,大家有什麼看法,不妨都說說。

都掌蠻要我們的官府和漢民退出敘州,把這裡劃成國中之國,這是異想天開,沒有一個朝廷會答應這樣荒謬的條件,我們討價還價,不免得讓出些好處,怎生既讓他們滿意,又肯放下刀槍,服從歸降朝廷呢?」

布政使參政封大人捻著鬍鬚,悲天憫人地道:「大人,都掌蠻民風剽悍,好狠斗勇,加之身棲山區,散居村箐,習俗原始,經濟落後,確實難服教化。昔年『改土歸流』,在這裡建造兵營,興辦民學,編製戶藉,本想教化一方。」

「奈何……」封大人長嘆一聲道:「官員語言不通,與當地土人難以溝通,派遣來的官員又有些橫徵暴斂、中飽私囊之輩,壞了朝廷名聲,引起都掌蠻強烈不滿,不久雙方便兵戎相見,這是漢蠻之爭的由來。

再之後,朝廷改變政策,划出都掌蠻轄地,設立土司,以夷治夷,彼此的衝突才小了些。可是這裡漢人徙居增多後,彼此不能相容,常因家長里短、交易買賣而起糾紛。

而蠻人村寨部落互通聲氣,一人受欺舉族憤怒,不能得到及時解決時,便私相械鬥,付諸武力,矛盾積壓多了,每隔十年八年,總有一次大的衝突。

況且世子如今又在都掌蠻手中,本官以為,以和為貴。王爺已同意蜀王府拿出財物贖回世子,敘州都掌蠻部落應承擔的稅賦原本不多,可分攤至其他漢人地區,以減輕都掌蠻的抵觸憤怒情緒,對於他們在轄地內的權益,我們多作些容讓。蠻夷之人嘛,見利心喜,這場兵災也就消彌無形了。」

四川道御使蘇克也頷首道:「能不動兵還是不動兵的好,蜀地乃西南重地,僰人叛亂如果不迅速平息,其他民族部落將會望風而起,四川能安寧嗎?四川不寧,我大明江山也將為之震動。昔年用兵二十萬,歷四載而寸土不克,前車之鑒,本官也以為除了漢官漢民退出敘州不可答應外,可以儘可能給他們一些好處,化干戈為玉帛的好。」

楊凌徐徐打量眾人,最後目光落在朱讓槿身上,他拱手道:「二王子,你意下如何?」

朱讓槿慨然道:「蜀道之難,十倍於淮西塞北,用兵確非上策,在下以為應以招撫為宜。至不濟也當先虛與委蛇,先救出家兄為是。在下攜了一位好友同來,他熟悉都掌蠻要塞的各處道路,如果議和不可為,請大人撥一枝精兵與我,在下願與好友以奇兵入山,解救家兄。」

朱讓槿此言大有豪氣,眾官員聞之動容,蜀王家果然父慈子孝、兄友弟恭,門風謹然。

楊凌卻慢慢搖搖頭,現在楊砍頭的傳言對世子不利,難保不會有人懷疑朱讓槿從中取利,這位二王子現在處境尷尬,這番主動請纓,他是豁出命來表明心跡了。可是世子若救不出也罷了,如果再把這個蜀王次子也丟在山裡,那自己豈不可真成了掃把星了?

不過聽朱讓槿這意思,顯然也是贊成招撫的。楊凌把從官員看了一圈兒,目光向前望去,眼睛微微眯起來,盯到了靠門邊處一角青袍。看官袍顏色那官兒應該是個七品官,大帳里個個官都比他大,便把他擠到了門邊。

帳簾兒掀著,陽光照進來,正映在他的袍袂上,只見那青色官袍皺皺巴巴,腳上一雙靴子居然還打著補丁,楊凌心裡不由一動,雖說大明的官兒俸祿低,可誰沒有點外撈,混到這麼慘的至少在地方上名聲一定不差,怎麼說也是個清官,說不定他別有一番見地。

由於門口光線強烈,楊凌看不清他的模樣,便指了指道:「你,是本地的官兒吧,上前答話。」

楊凌看不清那人,那人也沒看楊凌,這種會議,他這麼大的官兒壓根就是擺設,來了也插不上嘴。這位仁兄雙目直視,盯著亮光里一對飛舞的蒼蠅正看的出神,楊凌一喚他,所有的官兒刷地一下全把目光投到他的身上。

直到他旁邊一個官兒用胳膊肘兒拐了拐他,這位仁兄才發現大帳內一片肅靜,一大堆的官兒都在向他行注目禮,這一下把他嚇了一跳,慌慌張張地站起身上前施禮道:「下官見過欽差大人。」

楊凌面露不悅之色,拂然道:「本官在這裡聚眾議事,看你模樣當是本地官員了?怎麼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正在神遊何處呀?」

那官兒看起來年紀不大,看相貌才三旬上下,可是尚未留鬍鬚,應該還不到二十八,臉色微黃,五官倒還清朗。這人受到詰難,更加慌張,連忙深施一禮道:「下官是本地知縣鄢高才,只因下官人微言輕,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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