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大道之行也聲色犬馬 第253章 剿匪之策

「你們誰讀過書認過字兒?」彭富貴的三兒子,原來也曾是海上悍匪的彭小恙裸著古銅色雙臂,瞪起雙眼惡狠狠地問著,他那兩條虯結如蛇的結實手臂肌肉突突直顫,瞧那樣兒這群剛剛招納的大兵里如果有人高呼一聲『我是秀才』,就能被他活活掐死。

站在第一排和他正對面的四個士兵怯怯地搖搖頭,趁人不注意退了一步,悄悄抹了一把臉上的唾沫星子。

彭小恙的目光徐徐掃過近三百名新募的水軍,見沒人應聲,有些失望地「嗯」了一聲,點頭道:「不認字兒沒關係,爺也……咳咳,本官也不認識。不過沒關係,沒讀過書也聽過『同舟共濟』這個詞兒吧?你們說老祖宗為啥不說同車共濟、同馬共濟、同桌共濟、同床共濟,非要說同舟共濟呢?」

從長樂等地招來自幼慣習水性的新兵們忍不住想笑,但是小恙大人的形象太過兇悍,所以他們還是很配合地搖了搖頭。

彭小恙把手一揮,大聲道:「因為只有在水上,所有人的命才連在一起,連著你們性命的,就是船。所以水上打仗,你們要牢記,打的不是人,是船!

你們這些新上跳板的嫩瓜囊子,老子教……本官教教你們,大水漫上來了沒關係,和他們對盤的時候,千萬不要逞英雄,該掌舵的掌舵,該操炮的操炮,該升帆的升帆,旁邊打的再熱鬧,那都不關你的事,爺不要出奇冒泡的,干架的時候誰敢起刺兒老子掐了誰的芽兒。」

彭小恙時而官話,時而黑話,手舞足蹈說的極是認真:「上了船就兩件事兒,護咱們的船!毀對方的船。哪怕他們的蝦子比咱們多十倍,殺得就剩你們幾個歪瓜裂棗兒了,只要弄沉了他的船,保住了咱們的,這一票就沒白乾,大魚就算撈到手了,懂嗎?」

彭小恙說完偷偷瞄了眼不遠處駐足觀看的那些大人,站在最前邊蟒袍玉帶的小白臉想必就是二老板背後的大老闆了,看這模樣……二老板十有八九要升格成老闆娘。彭小恙暗暗嘀咕著,見楊凌一臉微笑,似乎對他的教習方法十分滿意,便更加賣弄起來。

他拿出昔年教訓新入伙海盜的勁兒惡狠狠地說著,對頭人多勢眾時怎麼打、怎麼玩陰的,自己兵強馬壯時怎麼打,怎麼揍得對頭翻不了身,然後就開始不厭其煩地對這些新兵大講一旦開戰,驅船的、進攻的、防守的、供給軍需的相互之間如何配合。

此時,海面上兩艘新式戰艦正在模似攻守,演示船舷漏水、船帆失火等情形時,船員如何各司其職,搶修堵塞、滅火、升新帆、同時戰鬥人員如何沉著應戰,繼續尋找戰機。

楊凌在谷大用、白重贊、閔文建、彭富貴和一眾水師高級將領的陪同下,看著這一片熱鬧景象,從暖烘烘的沙灘上緩緩走過。

海風徐徐,捲來些腥氣。地面上軍隊訓練的熱火朝天,湛藍的天空中仍有許多海鳥歡快地鳴叫著,盤旋著。

「這邊,是由水師將領講解旗語、燈語等通訊方法,以及艦隊如何布陣、相互之間如何互為支援。這些年來,海備廢馳,水師中吃空餉的很多,而且老弱殘兵、甚至身為水師士兵而不習水戰的士兵也大有人在。谷公公秉承聖意,來到江南後第一件事就是整頓水師、栽剪平庸、招納新兵,並嚴加訓練,我江南水師才有今日氣象。許多將校是新提升起來的,所以要從頭訓練。」

白重贊講解著水師營情況,又不失時機地讚揚了谷大用幾句,聽得谷大用渾身舒泰,臉上不禁露出矜然的喜色。

谷大用的『雷厲風行』楊凌是見過的,尤其谷大用如今的前程與開海通商是否成功密切攸關,而開海通商的第一關鍵就是能否有強大的水師保證海疆安全,他怎會不賣力整頓水師?

「這邊的營帳,主要是由水師將領和彭千總招納來的那些富有海戰經驗的人以模似海圖對水師各戰艦的官校講解海戰實例、如何短兵相接、搶灘登陸、搶佔要點,以及撤退的手法。」

楊凌點點頭,他到現在還未看韓武,不禁問道:「韓武韓千總如今在哪裡?」

白重贊扭頭和身邊一個水師將領耳語了幾句,這才答道:「回大人,韓千總率三艘戰艦,帶領大約五百名已訓練完畢的新兵去海上演武,晚間就會回來,他們這已經是第六批輪演兵員了。

按照兵部頒下的命令,大明水師當在任何天候可戰、任何地點可戰、任何時間可戰,所以我們現在霧天、雨天和夜裡,也要輪番派船試訓演習。因為倭寇來襲之日迫近,兵員訓練任務緊張,韓千總今早主動請纓率船出海再次進行演武。」

他抬頭看看天空,笑道:「今日晴空萬里,風平浪靜,正適合大炮演練。這些兵,出去繞上一圈兒,等真正作戰時就不會慌了,只要打上幾仗,也就成了老兵。」

楊凌笑道:「是呀,紙上談兵學的是理論,總要親自試試,才能把所學真正掌握到手。倭寇現在已經到了大明沿海,估計不日就要開始襲擾。

這是我水師重新組建後的第一仗,白大人一定要慎之又慎,務必要保證首戰成功,否則久未打仗的老兵以及剛剛入伍的新兵士氣受挫,以後戰力必然大打折扣。一個膽小鬼,縱然穿著最結實的盔甲,拿著最鋒利的武器,在戰場上也只會當逃兵。」

「是,大人所言有理,這兵啊,要帶起來士氣最是重要,士氣一散,任你英明神武,他們只顧四處逃散,那仗也沒法打了。」白重贊頷首道。

前方出現一頂帥帳,楊凌停下腳步扭頭望去,只見成綺韻舉著一柄描金小扇遮著臉蛋兒,頰上一抹嫣紅,顯然不甚適應海邊的強烈光線。

成綺韻在軍營中不便以紅裝出現,所以穿了一身男裝,儼然一個俊俏書生,隨在楊凌身邊不遠處,如同幕僚一般,遠遠的倒也不易引起兵卒注意。

楊凌見狀一笑,立定身子轉身對眾將領道:「江南開海通商事宜,辦的按部就班、有條不紊,本官會一一稟明皇上,不過開海之前提,必得剿除倭寇。剿寇之前提,必得壯大我水師,否則坐等敵來、被動應戰,海上不寧,終是不解之局。

諸位一身甲胄,都走的渴了吧?來,咱們進帳歇息一下,本官向你們了解一下海上群盜的情形,呵呵,白大人可有上品好茶啊?本官可是無名茶不歡吶。」

想不到這一下可問到了妙處,白重贊原為西北督帥,治軍甚嚴,為正軍紀他從不飲酒,只是此人偏嗜名茶,他飲的茶葉實比美酒還要貴了幾分。

一聽欽差大人竟是好茶的同道中人,白重贊大喜,急忙道:「大人請進帳歇息,說到茶么……身在江南焉能沒有名茶奉上?下官也好茶,下官現珍藏有西湖龍井、豪頂石花、玉葉長春、顧渚紫筍、合歡明月、騎火、鳥嘴、小四峴……,大人喜歡飲哪一種?」

楊凌哈哈大笑,說道:「白大人是行家,我可不行,好茶嘛,我品的出,卻記不得它們的名字,本官最愛喝……,小成,最愛喝的那種茶叫什麼來著?」

旁人聽來只道是楊凌在向身邊的人問『本官最愛喝的茶』,成綺韻卻明白他是在問『小成最愛喝什麼茶?』

她的心裡先是一甜,隨即卻又有些患得患失:他……他這是把我當成一個女人來在意,還是把我當成需要倚重的下屬施以懷柔手段?

成綺韻向楊凌凝眸一望,刷地一合扇子,頰上露出淺淺的酒窩道:「大人,不妨品嘗一下……合歡明月,」她說到合歡明月時,把扇柄在白如素玉的掌心著意地敲了兩記,「新制齊紈素,皎潔如霜雪。裁作合歡扇,團圓似明月。出入君懷袖,動搖微風發;常恐秋節至,涼意奪炎熱,棄捐篋奩中,恩情中道絕。」

成綺韻的期望和擔憂巧妙地通過『合歡明月』四字和她生動的動作、眼神向楊凌發出了試探的信號。可惜……可惜咱楊大秀才只會『鋤禾日當午』。

想讓他從這含蓄的提示中,從茶名聯想到那首美人懷怨的古詩,再由這古詩去體會成綺韻的心情,其複雜程度對楊凌來說實比解海通商還要難十倍。

他毫無所覺地對眾將道:「谷公公,諸位將軍,咱們這就進帳去品品白大人的珍藏,哈哈哈,大家請,請請……」

「木頭人!憐兒沒說錯,這個混蛋真的是木頭做的!」成綺韻恨恨地看了他一眼,嘟著嘴跟在後邊進了大帳。

大帳居中是一個沙盤,堆砌的是浙江一帶沿海官軍布防、海上島嶼地形,以及已知的幾股海盜聚集之地。只是大明軍方一直沒有重視並認真勘探過地形地貌,那地圖明顯比較粗糙,所能表現的只是大概情形和一些較為有名的山川河流、島嶼地貌,地圖的比例和許多細微的地方都有差遲。

大帳前後的帘子都掀了起來,三四月份的天氣,只要陽光照不進來,海風從帳中吹過,倒也十分涼爽。

楊凌等人喝了會茶,白重贊對一名將領低聲吩咐幾句,那將領起身抱拳道:「欽差大人,下官杭州水師守備曾建雄,白大人、內廠成大人、還有我們浙江水師將領對盤踞海上的盜寇已研究出一番對策,由下官向欽差大人稟報。」

楊凌欣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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