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大道之行也聲色犬馬 第231章 明爭

既有了成綺韻的準確消息,楊凌也緊急行動起來。

其實有關解除海禁的利弊得失,他早和李東陽大學士說的明明白白,自從了解了百官真正反對解除海禁的意圖,他也知道官員們的反對絕非他所想像的鼠目寸光,他們或許看不到解除海禁與世界同步的深遠意義,但是至少目前解除海禁對於朝廷的好處他們是明白的。

然而出於一己之私,很多官員安於現狀,所以道理固然要講,可是僅憑講道理就想讓百官響應,那是不可能的,必須在政治上以強勢壓倒他們,讓他們再無借口。

楊凌要做的,就是在朝爭上,堂而皇之的壓倒他們,唯有如此,這項國策才能推行下去。

此時唐一仙剛剛自小樓內砌就,引自天然沸泉的浴室內出來,剛剛沐浴,泉水將桃花般嬌美的容顏熏得一片潮紅,她內穿玉白色兜羅小衫,水粉色的鹼法暗花紗衣,一件夾線絲長裙,秀髮濕潤,芳華天然。

正德見了不由眼前一亮,脫口贊道:「好美……」

唐一仙瞪他一眼,嗔道:「不許說。」

正德道:「贊一聲都不許么?」

唐一仙眼珠一轉,說道:「你不是自許文武雙全么,那便做首詩誇誇這薊州溫泉吧,本姑娘洗耳恭聽。記住喔,不許說什麼溫泉水滑洗凝脂一類的濫詞。」

正德一聽如奉綸音,蹙眉認真想了半晌,說道:「滄海隆冬也異常,冰池何自暖如湯?溶溶一脈流今古,不為人間洗冷腸。」

唐一仙詫異地瞪大眼睛,望了他半晌忽地「噗哧」一笑,贊道:「看不出,真的看不出,你小小年紀,一個小小侍衛,賦詩竟然如此……如此大氣磅礴。」

正德被她一贊,頓時喜上眉梢,這時永淳公主帶著兩個心腹宮女也興沖沖地趕來,一進房門就道:「唐姑娘已沐浴更衣了?好極了,來來來,咱們四個玩葉子戲,我還帶了冰鎮的葡萄美酒,誰輸了就罰酒一杯。」

她笑看正德一眼,說道:「本公主和唐姑娘玩葉子戲,你要是喜歡,也可以押注。」

葉子戲類似於現在的麻將,唐一仙對於酒色財氣的東西本就是行家裡手,在「蒔花館」時自幼培訓過的,到了代王府和宮女們平素也常玩這遊戲,還很少輸過,可是對手是公主,乖巧伶俐的唐一仙可不敢把她贏的一塌糊塗,如果正德跟著押注,自己為了表兄討好公主輸了不要緊,他那點可憐的俸祿豈不也要賠個凈光?

所以唐一仙連忙勸道:「殿下,咱們玩牌便是,小小校尉能有多少俸祿,還是不要讓他投注了吧?」

永淳「咕」地一笑,說道:「你倒好心,怕連累他輸掉嗎?讓他押注便是,你若輸掉了,罰酒一杯,這個小校尉嘛……罰他十粒豆子好了。」

唐一仙哪知道她說的豆子是金豆子,這才展顏笑道:「好,公主請上坐,民女陪殿下打牌便是。」

楊凌將事情細細理清一遍,寫下一封密信叫人飛馬傳報大學士焦芳,這才微微一笑,舒展腰身,緩緩出了樓台。

初春的夜晚仍然清冷,吐枝的樹木還不夠茂密,山風徐徐吹過,耳邊傳來潺潺的泉水流淌聲,閃爍的繁星,映襯著銀盤似的明月低低壓在蒼穹下,遍地銀輝傾瀉如水銀。

林下月光中悄然而立的侍衛見他現身,紛紛躬身施禮,楊凌立在高處,緊緊身上的披風,忽然心中升起一股傲意:嬌妻美妾、功名利祿,每個男人夢寐以求的一切,我已唾手而得。曾經,我是一個那麼微小的人物,而今我在做的,卻可能改變整個歷史,誰會想到我在聲色犬馬之間,已經暗自運籌。

山風忽送來陣陣錚錚的琴韻,與襲來的涼風相應和,如流水落花一般。楊凌循聲走去,琴音漸漸清晰,那聲音彷彿漂著落花的小溪蜿蜒而下,丁丁東東的順過溪石,激起無數晶瑩水珠。

前邊一幢小樓,楊凌見是長公主住處,不由有些奇怪,方才聽說公主和一仙玩「葉子戲」了,莫非長公主沒有去?他停下腳步對門邊侍衛道:「是何人撫琴?」

侍衛見是楊凌,忙施禮道:「見過楊大人,是長公主殿下撫琴。」

楊凌「哦」了一聲,轉身欲走。忽地殿中琴音一停,一個翠衣宮女出現在殿門前,盈盈一禮道:「長公主請楊大人入殿。」

楊凌頓足,略一遲疑,方轉身步入殿閣。

琴音又起,幽幽雅雅,「風入松」?楊凌不由放緩了腳步。風隨人來,輕拂遮幔,幔律如水。紗幔後一燭搖曳,永福公主一襲白衣,盤膝而坐,猶如一朵出水清蓮,身前橫置著一具古琴。

薄幔透明,只是給遮簾的美人增加了些許朦朧。永福公主低垂著又彎又翹的烏黑濃睫,隨手撥弄著,白皙的小手比琴上的玉制琴軫還要玲瓏剔透。

她似也剛剛從溫泉中沐浴出來,穿著一襲潔凈的素白袍子,衣衫輕柔,雖然肥大,但是緊貼在胸前衣袍起伏褶皺中隱隱現出胸前嬌美的峰壑,大袖卷上幾卷,玉一般的皓腕隨著琴韻輕柔地翻動。

永福的秀髮收成一束,攏到賁起的左胸前來,猶如一條烏黑柔亮的長長涓流奔淌在跌宕起伏的雪原上。一向只以華美宮裝示人的長公主,盡顯雍容尊貴,可是此時一襲毫無裝飾的輕衣,竟顯得柔媚可人,不可方物。

然而如此的嬌美,她的氣質仍是高高在上的。自幼生長在帝王家的天之嬌女,所熏陶出的一舉一動、神情氣質,絕非任何高明的戲子可以裝扮的出來的。迄今為止,也只有正德是個帝王家的異類。

楊凌靜靜而立,永福公主一曲撫罷,楊凌才長長一揖,說道:「參見長公主殿下。」

永福公主用那雙水靈靈的清澈明眸注視他片刻,方擺手道:「你們退下!」

楊凌這才注意到她身後暗影處貼壁站著兩個宮女,靜靜的一動不動。永福公主明艷照人,她們又站在暗處,以致方才竟沒注意到她們的存在。

待兩名宮女退下,永福說道:「楊大人,先皇和皇兄一向寵信大人,本公主對大人也觀感甚好,所以冒昧請大人進來,有一番忠言坦誠相告。本來……婦人是不得參與國事的,你只當是知交好友私下言談,可好?」

楊凌詫異地看她一眼,見那一雙明眸正望著自己,忙道:「請公主示下,臣知無不言。」

永福公主吸了口氣,忽道:「皇兄一向荒唐,大人卻性情沉穩,皇兄有大人輔佐,本公主心中甚是安慰。可是此次大人回京後,卻也變得輕浮孟浪起來,『親蠶』時本公主就曾聽及命婦們談論,皇兄近來十分胡鬧,你也……」

她咬了咬唇,又道:「大人所受恩愚,已是本朝第一人,本公主看得出,皇兄對你的表妹十分愛慕,若是令妹進宮,你的地位更是炙手可熱。身居高位,大權獨掌,就該謹小慎微,一言一行如履薄冰……莫看本公主是個女子,這些事情也是明白的,大人若是倚仗皇兄寵信,放蕩無行,早晚……難道……你真的是少年得志,因而忘形嗎?」

楊凌猶豫半晌,不知該如何作答。永福公主眸中漸漸露出失望神色,她輕拂抱袖,帶起琴弦一陣微鳴,永福黯然嘆道:「罷了,只當本公主沒有問過,你……退下吧。」

楊凌心中一熱,略一權衡,終於說出韜光自晦、明哲保身的苦衷,永福公主聽罷,目中泛起光彩,欣然道:「原來如此。」

她聽了那些命婦所言,最擔心者就是楊凌大權獨掌,狂妄無行,如此下去用不了多久,就會成為朝野所忌,終要弄個身敗名裂,這時知道他不獨不貪權,還有放權之意。放浪無行、酒色無度的行為竟是主動授人把柄,既全了皇兄寵信之恩,又顧了朝中百官的忌憚。他有如此苦心,果然不是輕浮無行、放浪無忌的膚淺之輩。

永福公主心中快意,翹起纖白的手指輕撥琴弦,姿態優雅曼妙,過了片刻忽又蹙起秀眉,抬眸望了楊凌一眼,嗔道:「本公主正有些奇怪,你這人一向沉穩,怎麼這次就爽快答應了御妹,不經請示母后、不要內務府隨行,便應承帶我們來行宮出遊,原來……哼!你要自侮便自侮,怎地連本公主也計算進去了?」

這氣質高貴、芳華雍容的天之嬌女若放下身價薄嗔輕怒一番,那風情更是動人,好在楊凌垂眉斂目,不敢一直抬頭看她,但只聽這甜膩聲音,心中也是微微一盪。

楊凌忙道歉一番,大吐苦水,永福公主聽了幾句告饒道:「好了好了,本公主知道你滿腹委曲、用心良苦,只是……」

她神情微帶忸怩地道:「只是……你是堂堂的侯爺,就算要自侮也不該常常留連那種……那種地方,逾禮請公主出宮,算是年輕荒唐。出入煙花之地,這個污名,你想洗可就難了。」

楊凌乾笑道:「本來臣在那些大儒直臣眼中就算不得好人,再加一個浪子之名,也算不了什麼。」

永福公主一臉似笑非笑地表情,輕輕悄悄地道:「你不在乎名聲就算了,這次回京母后少不得又要召你去教訓一番。楊大人,既然你連本公主都算計了,可莫怪我這次不肯為你保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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