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群魔亂舞 第189章 君行塞上

欽差儀仗緩緩走向驛館,城裡百姓見慣了大隊官兵,沒人在乎這支二百多人的隊伍,仍然為著自己的生活忙碌著、享受著。

這些生存在社會最底層的百姓,所求並不高,今天韃子離得遠一些,風小一些,陽光暖一些,都是一件值得他們慶幸和開心的事。

大同有寺院、尼庵、道觀上百座。城中處處可見,真可謂是寺廟林立,殿堂壁連,香煙繚繞,經誦不絕,這常年殺伐之地,儼然是佛國勝地。

寺廟道觀前邊的空地,照例都是攤販們集中的地方,由於大同是蒙古通往晉冀魯豫的咽喉要道,因而儘管雙方戰事不斷,集市上出售的許多貨物仍是蒙古人的皮草、藥材、馬具等貨物。

集市上也有很多蒙古人,並沒有漢人對他們存有敵意,彼此離得這麼近,許多活不下去的蒙古人偷偷跑到漢人的地方做苦工、賣貨物,大戶人家大多還養了些忠心耿耿、身強力壯的蒙古武士,這些人常年生活在此,對於漢人的感情比自己的部族更深。

再加上那時沒有快捷的通訊方式,所謂姦細根本起不到什麼作用,真打聽到點情報等他們送回去也早已失去時效,遠不如戰場上的斥候管用,所以巡撫衙門對他們看管也不甚嚴,只要有人作保、隨身不攜帶武器,他們的人身自由同漢人無異。

一座寺廟前草頭班子正在演戲,前方路口有車馬輜重前不見頭後不見尾的正運進糧草,正德皇帝在軍中,楊凌不敢直接過去,恐混亂中為人所乘,便命全軍原地靜候。

那時戲曲已經漸漸形成各地不同的風格,但是這種草頭班子唱的自然不外乎是鄉音俚曲,而且大多帶些葷腔。

洪武二十二年,朱元璋曾親自下令,凡軍中將士學唱淫詞俚曲的割了舌頭,可惜有些事情就算是皇帝下的令也沒用,這麼些年來,民間風氣反而更形開放淫靡,正德坐在馬上,和一眾侍衛扭著頭,聽得津津有味。

故事講一位唐朝節度使,手下擁兵數十萬,卻畏妻如虎,連一房妾侍也不敢納,後來好不容易和個俏麗的小丫環勾勾搭搭,可是畏於妻子威風卻不敢踏過最後一關,只見那威風凜凜的大將軍站在台上苦著臉唱道:「風淡月清近曉天,老婆罰跪在床前,鄰人不識余心苦,還謂偷閑學拜年。」

正德和侍衛們一起捧腹大笑,樂不可支,待演到節度使和丫環在後花園幽會,一見了面就急不可耐地撲上去一把摟住對了個嘴兒,唱道:「俏丫環,想殺我,此時三更方見到,喜滋滋,和衣兒摟抱,你渾身上下都是俏,便不得同床共枕眠,我摸摸砸砸也解饞」時,那戲子不免上下其手,極盡猥褻。

台下百姓轟然叫好,就有那稱著倆錢的將銅錢扔上台去,台上飾演把風小兵的戲子連忙一一撿起,擠眉弄眼地對台下看客們念白道:「小丫環,空俊俏,十五歲上,還不曾與人湯一湯,曉得的是咱老爺怕老婆,若不然還道是個石女在後花園。嘿嘿嘿,羞羞也,不曉得這懷春少女如何熬得這些癢!」

台下頓時口哨聲起,笑鬧不絕,更多的銅錢扔上台去,這些邊民整日生活在死亡邊緣,倒比中原人更會珍惜享受生活。

張永聽了那淫詞浪曲,覺得有些不妥,扭頭向正德望去,卻見他聽得津津有味,要不是還記得身在軍中,也早撲到台下,和那幫草民一起大呼小叫了,不禁為難地對楊凌道:「大人,這些人唱的實在低俗,讓皇上聽到可是大大不妥,你看……要不要叫人將他們趕開?」

楊凌扭頭一看,只見正德眉開眼笑,聽到興奮處竟忘形地捶打旁邊一名親侍的肩膀,笑聲朗朗不絕,心中忽然也覺得很開心,他寵溺地看了正德一眼,回頭微笑道:「算了,這些俚曲兒要說不登大雅之堂那倒是真的,倒不致就這麼教壞了人。」

他心中暗道:「想當初我看光碟那是看到了『閱盡天下A片,心中已然無碼』的至高境界,也沒見我學壞,那些犯罪的沒見過電器的農民有之,天之驕子有之,人品問題!

什麼看黃片看的,被抓起來了找遁詞而已,連句淫曲兒都聽不得,小皇帝又怎能受到了後宮三千的聲色犬馬?」

張永聽他這麼說,便不再言,這段折子戲因為是專演給路人看的,所以並不長,不一時演到那節度使手下獻計,扯旗造老婆的反,納那小美人兒為妻,大將軍全身披掛,手執青龍偃月刀,殺氣騰騰步入內房,後邊跟著四個小校扮演千軍萬馬。

節度使的丑妻從榻上醒來,看見丈夫那副模樣瞪眼問道:「喊打喊殺的,你要殺什麼?」

那節度使頓時矮了半截,一頭跪在榻前賠笑道:「這個……為夫殺雞給你吃。」正德看到這裡,笑得前仰後合,眼淚都流了出來。

前方輜得車馬過盡,楊凌的車隊開始前行,正德尤自戀戀不捨回頭望去,只見那位悍妻知道了丈夫的來意,勃然大怒,大將軍逃出府去,坐上馬車就逃,還嫌那馬跑的慢,急得從背上抽出護旗抽打馬臀,那副狼狽樣看得正德不住發笑。

原來百姓生活如此好玩,雖說吃的差些,穿得粗些,可是活的何等輕鬆隨意?

正德就像一個窮鄉僻壤進城的孩子,看著什麼都新鮮,這裡的人不用見了他就立刻下跪、不用整日板著面孔鴉雀無聲,自己也不用裝腔作勢,整日介注意天子威儀,這樣的生活令他嚮往不已。

正德提提馬韁,驅馬趕到楊凌身旁,臉上猶自帶著笑意,興奮地道:「楊……大帥,尋常巷陌間的百姓們好有意思。日子過的這麼苦,他們還能尋出這許多樂子。」

楊凌點頭道:「嗯,所以說,百姓是最好對待的人,如果沒有天災讓他們饑寒交迫,難以生存,如果沒有貪官污吏的壓榨,讓他們家破人亡,只要有口吃的,有片住的地方,些許的善待,百姓便是恭順的良民。」

正德細細的咀嚼著這句話,一路沉思著走了良久,才踢馬追上楊凌,向他展顏一笑,鄭重地點了點頭道:「我明白了!」

儀仗經過韓氏皮貨行,楊凌扭頭再次向商行望去,只見一個虎頭虎腦的半大孩子站在門邊,見了他不禁啟齒一笑,那調皮模樣看得他心中一暖,不禁想起了遠在京師的愛妻幼娘。

他微不可覺地向韓滿倉頷首示意,一踢馬腹,加快了行程。韓氏皮貨行既是他為韓林父子謀的生計,也是他安插在大同的最重要暗樁,彼此的關係不宜暴露,眾目睽睽之下他不便去見岳丈。

再加上此次出京責任重大,在與朵顏三衛達成協議以前,正德皇帝的身份、自己此來的真正目的,都要儘可能地少讓人知道,要去見見親人,看來只能待與花當大首領會唔之後了。

路邊一幢酒樓,二樓一間房中,一個身材彪悍、身穿皮褲皮襖的大漢從窗隙前窺探著楊凌的馬隊馳過,回到桌邊坐下,將酒一口抿進嘴裡,蹙眉說道:「楊凌奉旨巡邊,雖說這次陣仗搞的大些,畢竟他剛剛在京師被人劫掠,護衛森嚴也不稀奇,可看不出皇帝在此的模樣。」

他不屑地一笑,銳利的目光瞪向對面道:「你們漢人的皇帝,就像一朵嬌嫩的花兒、一隻籠中桊養的金絲雀,只能躲在紫禁城中發號施令,哪像我們的可汗,那是大漠的雄鷹、草原上的英雄,你們教主說的消息不會是假的吧?」

對面是一個五十多歲、白白胖胖的商賈,穿著庸俗的錦緞棉袍,滿臉堆著和氣的笑容,就像一尊佛,彌勒佛。

他聽了呵呵笑道:「乞克農將軍,彌勒教神通廣大,我們的弟子遍布三教九流,就算是皇帝的消息,也一樣探聽的到,正德一定就在楊凌軍中,絕不會假!」

被稱為乞克農的人目光灼灼地盯視他良久,才一握拳,說道:「但是他們在哪裡和花當會面?何時會面?我們到底有沒有機會可趁?我們已經等不下去了。

可汗的大軍是草原上最勇猛的武士,但是他們不是神,同樣需要吃東西,如今我們的糧草已經用盡,現在不只戰死的馬匹,就是瘦弱的、受傷的馬匹都殺來吃了,再這麼下去,我們只能吃人了!」

對面那尊佛對他聲色俱厲的語氣毫不在意,他眯著一雙水泡眼,狹窄的縫隙里露出精明的光芒,身形俯前,淡淡笑道:「乞克農將軍,想想你們要殺的人是誰,是皇帝、大明的皇帝!這個機會還不值得你們等下去嗎?

如今和土木之役時的英宗不同,英宗有兄弟,正德沒有,正德一死,他寵信的楊凌、劉瑾、張永這些執掌兵權的人會因為慫恿皇帝出巡而全部處死!李東陽、焦芳還有楊廷和身為大學士護主不力嚴重失職會被迫罷免。

我們的人會趁機上位,諸王野心一起,明廷大亂,本教順應天意,適時起兵,天下唾手可得,到時……自然要藉助韃靼鐵騎的幫助,想想看,我們會幫你們吃掉朵顏三衛,遼東之地盡歸可汗,還有我們答應割讓的甘肅、青海,這些還不值得你們等下去?」

他笑吟吟地靠回椅背,好整以暇地喝了口酒,又挾了口菜,耷拉著眼皮道:「我們漢人有句話,叫一將功成萬骨枯,成就一員名將尚且要用上萬條性命來填,你們想獲得這麼大好處,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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