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楊凌下江南 第139章 長干行

蘇杭的事已告一段落。

袁雄被抓、關稅司被連根拔除,五千稅吏頃刻間變成殺官造反的暴徒,被關進大獄。

莫清河被殺,杭州莫府、蘇州李貴、金陵杜清江,一條線上三大豪門被不知從何處突然冒出來的內廠番子們抄了個乾乾淨淨。

誰也沒料到楊凌剛剛接手稅監司、在毫無根基的情勢下竟敢有這樣的大手筆、這樣的雷霆手段。

李大祥聞訊嚇的立即閉門不出,對外聲稱身患重病,而他本是蘇杭一帶最大的李記布莊老闆,是這一帶布、紗、綢緞生意的最大買家,平時雖然壓價收購,不過百姓也養成了有產必有銷的習慣。

如今他這一偃旗息鼓,習慣了將布匹出售給李記綢緞坊的百姓一時還有些不習慣了。紡紗織布的百姓等了兩天,原本四處開設的李記綢緞坊仍是閉門歇業,她們只好讓自己男人挑著擔子逐家到織戶和綢緞坊上門推銷。

楊凌聽說了李大祥的事,倒真有些哭笑不得。現在派人去叫他來見自己?問題是這位李公公確實屁股不幹凈,恐怕信一送到,這位李公公不是捲鋪蓋跑路就是上吊自殺了,他敢來杭州么?

要不……自己主動去見見他?有袁雄、畢春、莫清河前車之鑒,估計後果也是一樣。可是現在關稅監、糧稅監還沒上任,如果李大祥也摞了挑子,江南局勢豈不危矣?

楊凌正在發愁的功夫,張天師攜禮前來探望並致謝辭行,楊凌瞧見他來,頓時有了主意,便將自己心意對他說了,請天師回程路上先在蘇州稍停,與當地富紳吳濟淵聯袂造訪李公公,表達一下自己對他的善意。

楊凌也說不出太文縐縐的話來,大意不外乎是領導對李公公的稅收工作很滿意,特意提出表彰和嘉獎,至於他開設綢緞莊,只要不過度苛待百姓,還是有助於江南經濟發展滴。並希望李公公不驕不躁、再接再厲,成為江南道收稅太監們的榜樣和楷模。

胡諂亂扯給人信心正是張天師的拿手好戲,一聽就明白這位楊欽差立威立過了火,把部屬嚇麻了爪,現在是封官許願給甜頭的時候了,不禁滿臉好笑地答應了下來。

楊凌把忽悠李公公的話說完了,就輪到張天師忽悠他了。

聽張天師那口氣,楊凌的面相出奇的好,高官厚祿、一生吉祥,那些好聽話兒和算命先生如出一輒,雖說是出自天師之口,楊凌卻壓根本沒往心裡去。

張天師不敢說破他奪舍續命的秘密,瞧他賠笑應承,神色間卻不以為然的模樣,躊躇一下,終是又點了幾句道:「大人或不願為亦或不想為,但你命中注定兵戈不斷,而橫死之人的壽祿福祿便會轉移到你身上為你添福聚壽,這叫命硬奪福,人之命運,最是奇妙,不可全信亦不可不信呀。」

楊凌聽得一怔:「這是什麼意思?怎麼聽著這話那麼像『踩著別人肩膀往上爬』、『用別人的鮮血染紅自己的頂子』那些形容奸臣的詞兒?奪福奪壽?」

楊凌想到這兒忽地心中一動:「自己來到這個時代,已經或多或少對自己周圍人的命運做出了改變。如果自己沒來,幼娘會不會碰棺死掉?雞鳴驛前的百姓會不會死掉?李鐸、戴謙那些人還能不能活?馬驛丞、鮑參將、王景隆、莫清河這些人呢?王瓊、洪鐘還會不會降職罷官?畢春、袁雄還會不會鎯鐺入獄?

有些人因為自己生、因為自己死,有些人因為自己發達、因為自己落難,難道自己真的命硬奪福?細想想,從一來到這個世上,儘管並非他的本願,可是總是圍繞著他風波不斷,每次有人倒霉甚至死掉,自己的官運和好處就多了一些,這就是奪福奪壽?」

楊凌聽了驚疑不定,不禁心虛地看了張天師一眼,生怕這人真的神通廣大,被他看出自己來龍去脈。

張符寶兒坐在一旁,顯的斯斯文文的一聲不吭,可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那句一生兵戈相隨的話落在她的耳中,忽想起『兵戈起時春影動』,她的臉頓時生起一片紅暈。

張符寶兒今日本來借口身子不舒服不想來了,可是楊凌是為了她才受的傷,她不來道謝那像話么?張天師年紀雖小,可是身為天師在龍虎山上待人接物最重禮節,雖然一向寵愛妹子,還是把她硬扯了來。

張符寶現在真的有點怕見楊凌,恨不得躲他越遠越好,她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偷偷地瞟了楊凌一眼:「這個人……官又大、人又俊,說話也不討人嫌,要是做人家相公,倒也不算虧待了我。

可是我是國師的妹妹,怎麼能給人做小?娘每次見到大娘都陪著小心笑臉,那副受氣樣子……我才不要呢,他再好我也不要。」

「如果天師說的是真的,那是不是說我的到來改變了太多東西,我的命運便連鬼神也無法掌握了?如果這樣……我是不是不會過了一年就死去?」

想到這點,想起張天師信誓旦旦說他會福厚壽高,楊凌雖然還在半信半疑之間,但是這種心理就像溺水瀕死的人抓住的最後一根稻草,他是寧可信其有,不肯信其無了。

楊凌驚喜地道:「借天師吉言,如果真如天師所言,楊某一定親赴龍虎山,拜過太上老君,敬獻香火謝恩。」

張符寶聽了像皮球一樣,屁股一挺攸地一下從椅子上彈了起來,慌亂地揮舞著雙手道:「你別去,你別去,拜不得,拜不得……啊?……呃……我是說……大人公務繁忙,就近去京師白雲觀敬禮就可以了,呵呵,呵呵,呵呵呵……」

張符寶見楊凌和哥哥都吃驚地看著她,不禁乾笑幾聲,訕訕地解釋著。

張天師翻了翻白眼,心道:「妹子今天看來是真的病了,病的還不輕,內廠總督如果神前還願那得多少香油錢呀?龍虎山一大家子人要我養活呢,這個笨丫頭,有好處還往人家那兒拐。」

張天師恨恨地瞪了妹妹一眼,轉身向楊凌笑道:「小道知道大人公事繁多,另外此次赴京時日太久,家母已催促我兄妹回山了,所以就不多叼擾了,這便告辭。但願他日能在龍虎山恭迎大駕。」

楊凌送走張天師兄妹,立即著手解決關稅和糧稅鎮守的人選。附近地方的鎮守太監楊凌並不熟悉,他本有心問問黛樓兒,但黛樓兒自那日一別後除了配合官府查抄財產時露露面,其他時間竟深居簡出,楊凌這處重兵把守的居處她是絕不踏足半步。

瞧她那日在楊凌面前柔姿媚態,一副芳心暗許的模樣,高文心還擔心她會不要臉皮再來勾引大人,如今楊凌作為客人住在東院,她又是唯一的主人,兩人接觸的借口實在多多,防都防不住,想不到她竟不再露面。

楊凌只好派人就教,黛樓兒人沒有來,卻送回一紙香箋,上邊列舉了附近十餘位鎮守太監的姓名、秉好、為人、能力,看以早知楊凌會有一問。

楊凌倒也沒有對她如何信任,雖說黛樓兒出的主意確實是目前解決江南局勢、避免給司禮監攻請吁提供借口的好辦法,但是黛樓兒那日的鎮定、冷靜,實在不像她外表表現出來的嬌嬌怯怯、楚楚動人。

自古妓樓多奇女,就算她就是女中豪傑吧,可她既然擔心莫清河會對她報復,那就應該一直藏在幕後,因為從那天的情形看,莫清河顯然沒有懷疑她。

為什麼她要自告奮勇親自策劃布局,直至將莫清河殺死?她表現的太積極了,而她並沒有充足的理由這麼做,這中間的緣由想不通,楊凌對她始終存著幾分戒意。

可是黛樓兒目前的表現卻無可指摘,她深居簡出不見外人,還主動獻計、討好欽差為他出謀劃策,也與她目前作為犯官家眷處處小心唯求自保的處境相稱。

楊凌作為接受她告密解救的欽差,縱然心中有疑,此時不但不能詰問她,還得對她多加保護,妥善安置她的去處才不會被人詬病。

楊凌自從聽了她的主意,也早派人去附近各府縣暗訪,雖然一時匆忙得來的消息還沒有她信箋上的列舉的人物和內容詳細,可是兩下參照,看來黛樓兒並沒有撒謊。

楊凌經過一番比較,從其中挑選了兩名稅監,命人前去傳令,要二人立即赴杭州上任。稅監司出來的內監,名義上都是皇帝親自派出的欽差,而實際上都是負責稅監司的人調配人選,江南課稅怎能長期空缺,他自然有權先行安排,回京後再請旨確認。

兩位喜從天降的新任稅監馬不停蹄地趕到杭州,遞貼子登門拜訪了新主子楊凌後,立即大刀闊斧地幹起來,清點稅目、稅款、釐清各種雜稅,重新招募人手,幹得有聲有色。雖說二人有討好、表演之嫌,可是辦事能力倒也確實不俗。

閉目等死的李大祥接了張天師帶來的消息,如同服了肉白骨、活死人的仙丹,七魂六魄附了體,有莫清河、袁雄一死一活兩個榜樣,有周圍府縣的稅監們的虎視眈眈,李大祥可是最後一點觀望猶豫的念頭也沒有了,死心塌地地為楊凌辦起差來。

李貴那邊聽說了莫清河的死訊,最後一點倚仗也沒有了,乖乖地吐露了實情,不過他的口供已沒有必要了,有莫清河謀殺欽差當場被殲、佛堂內發現累累白骨的鐵證,足以將莫清河的勢力連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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