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楊凌下江南 第135章 急中生智

畢春緩緩起身,眼光一垂,淡淡地道:「下官恭賀大人平步青雲、位極人臣。聞聽大人要視察龍山衛,卑職不敢怠慢,正著力整頓軍務,靜候大人到來,只是不知……大人未予通報凌晨入營,先制我親軍,才命卑職晉見是何道理?」

楊凌向兩旁掃了一眼,只見二十多位將校肅立兩旁,大氣都不敢喘,但人人都豎著兩隻耳朵,顯然對他的來意甚為關心。

他淡淡一笑,今日突襲龍山衛,有丁僉事為內應,出其不意未動一刀一槍,就解決了畢春,他提著的心已放了下來,所以神態極是從容。

楊凌好整以瑕地向柳彪看了一眼,柳彪立即上前一步,大聲喝道:「內廠廠督、奉旨欽差楊大人巡視江南,接龍山衛指揮僉事丁將軍舉報,查龍山衛指揮使畢春夥同副使陸季雲剋扣軍餉、強買屯田、虛報兵員、軍械損毀,多方營私舞弊以中飽私囊,致使民怨沸騰、將士苦不堪言,罪證確鑿。

江南一切軍政不法事,欽差大人巡視期間,皆可輯察過問。現奉聖諭,著畢春、陸季雲即行罷黜,即日遞解回京領罪。」

堂下頓時一片嘩然,他們早就覺得今日欽差突兀入營,如此兵戈相見,絕對不是好事,想不到果然是要捕人,而且正副指揮使竟被一股腦兒拿了。

陸季雲聽的一哆嗦,和畢春兩人都是又驚又怒。指揮僉事丁林沒想到柳彪竟當眾說出他來,臉上不禁一陣紅一陣白的:明明是欽差想辦畢春,偏偏說是接到他的舉報才來查證,這下子他可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畢春驚怒道:「大人何出此言?下官一向盡忠職守,這分明……分明是丁林與本官不合,挾怨報復、血口噴人,大人不可聽信他一面之詞呀。」

丁林聽了橫下一條心,跳出來道:「畢都司,你干過什麼自己清楚,你和陸副使狼狽為奸,貪墨軍餉不是真的么?軍餉按律該由我這個僉事官掌理,你憑什麼一手把握?你去北地時這財權也交給姓陸的,生怕我沾了邊……」

楊凌擺手制止,說道:「本官當然不會依據風聞治罪,你要證據?」

他直起腰來,說道:「來人,把證據呈上來!」

當即有四個番子,兩個捧了厚厚一摞文書,兩個抬了一口箱子走進帳來,楊凌指著那文書帳冊道:「這一卷是官兵的花名冊,冊上人數6539人,本官現在若是讓官兵唱名報進,逐一勾挑,若是人數上下相差百人,本官也不算你冒領空餉。」

畢春聽了頓時面如土色,相差百人?相差千人都不止啊,朝廷的餉銀可是按這個人數撥付的,楊凌如何知道?怎麼口氣如此篤定……

一定是丁林這個狗賊告密!他惡狠狠地瞪了丁林一眼,那神態恨不得撲上去一口咬死他。

楊凌又指著另一冊文書道:「軍中每個兵丁授田一份,由官府供給耕牛、農具和種子,並按份征糧,是為衛所屯田之制,現在土地大部被你等高級將校瓜分,只有一些貧脊荒蕪的土地還在兵士手中,你們巧取豪奪,致使兵士無以為生,不得不脫離軍籍,亡命他鄉,這也是丁將軍誣告?要不要本官逐一查證?」

畢春臉色蒼白,雙手發抖,原來那種不卑不亢的桀驁氣質已全然不見。

楊凌吁了口氣,輕輕揮了揮手,前邊兩個番子捧著帳冊左右一分,後邊兩個番子將箱子放下,取出一個盾牌來。

那盾本是以硬木裹以鐵皮製成,但是瞧那盾面已然鏽蝕,盾木顏色陳暗,有些潮濕的綠苔痕,也不知多久沒有上漆保養,兩人如同表演一般,一個持盾,另一個抽出自己腰間朴刀,一劈一迎,刀落盾破,如同切菜一般。

虧得兩人早有準備,使刀的力量拿捏的好,使盾的手中盾牌剛一破裂立即鬆了手,順勢又從箱中捧出一個地雷來,楊凌冷笑道:「軍中火器,必須保養得宜,你將朝廷撥付維修維建火器房的銀子做了何用?這神鴉火雷十顆中有兩顆炸得響么?」

畢春仰天長嘆一聲,閉上雙眼再不發一言,陸副使猶如被割破喉嚨的公雞一般,咯咯地也不知說些什麼,忽然撲地跪倒在地,顫抖著說不出話來。

楊凌嘆息一聲,扭過頭去道:「除了你的親兵衛隊,我大明這支衛軍和叫花子有什麼區別?更別提你……你對敵倭寇時趁火打劫……那般無恥無良的行為!」

他一擺手,立即衝過來四個番子,將畢春和陸季雲按翻在地,綁了個結結實實拉出帳去。大帳中靜悄悄的,一些你吃魚我喝湯的將校駭得兩股戰戰、臉色青白。

楊凌臉色一緩,對眾將道:「我知道你等多少也有些不法行為,不過大多是為形勢所迫,恐為上官所忌,不得不內斂應承,如今本官已剪除首惡,被迫脅從者本官便不予追究了。」

二十多名將校聽了喜出望外,嘩啦啦甲胄亂響,登時跪了一地,磕頭謝恩道:「末將等多謝楊大人開恩!」

楊凌笑笑,目注丁僉事道:「丁將軍!」

丁林一震,慌忙出列道:「末將在!」

楊凌道:「軍中不可一日無帥。如今龍山衛所以你品秩最高,這份重任還要你暫時多多擔待,待京中有了上諭再各司其職。」

丁林喜出望外,連忙跪下道:「卑職遵命!」

楊凌點了點頭,伸出手指道:「畢春的大過,就是你的大功。他剋扣軍餉、虛報兵員、強買屯田、軍械壞損,你知道該怎麼做了?」

丁林怔了一怔,抬頭瞧見楊凌凌厲的眼色,心中不由一凜,慌忙答道:「末將明白,末將馬上將剋扣的軍餉發放於士卒,重新丈量田畝悉數歸還,清點兵員上報都指揮使司,重新招慕部隊,並維修維護軍械……」

楊凌似笑非笑地道:「很好,本官回頭會派員看你做得如何,如果有人阻撓牽絆,自有本官為你做主。光做了這些還不夠,你們還要好好帶兵,倭寇再來時,能大戰一場,把他們趕回海里做魚鱉。

別學畢春那樣,只會追著人家屁股後面圖他們拋下的那點財物,那都是老百姓賴以活命的血汗,喪良心吶!」

丁林和下邊二十多名將校面紅耳赤,滿頭大汗地道:「是是是,末將遵命。」

楊凌起身說道:「丁將軍,你要約束好自己的軍隊好,好了,本官要馬上帶案犯回城。」

楊凌決意動手前已就此事派人和丁林磋商過,畢春、陸季雲只要被捕,群龍無首之下,就算畢春的親軍一時不服於他,不過要他們公開反抗還是沒有那個勇氣的,何況丁林多少也有些私人,丁林是有信心彈壓的住的。

楊凌也想過徵調龍山衛剿除袁雄,可是如果現在徵調軍心不穩的龍山衛所官兵,亂軍之中畢春的親信是否會暗中偷放了他可就難說了,為安全起見,楊凌決定只要龍山衛目前能保持穩定就是大善,也不敢奢望他們能起什麼作用。

龍山衛將佐連忙站起退至兩側,四十名番子將楊凌護在中間魚貫而出,出了中軍大帳,瞧見關受應和鄭大鵬兩個熟識的朋友呆立在門外,兩輛臨時拼湊的囚車上,五花大綁的畢春和陸季雲一臉的茫然,見到他出來才攸地低下頭來惡狠狠地瞪著他,那目光恨不得一口將他吞掉。

楊凌昔日和關受應、鄭大鵬稱兄道弟,如今見了他們模樣,心有不忍,所以腳步停了停卻沒有過去攀談,只是低聲對跟上來的丁林道:「龍山衛所中畢春的親軍戰力最強,宜撫不宜壓,不要難為了他們,對他們施以恩德,將是你的得力臂助。」

丁林哪敢不依,忙滿口應承道:「是是是,大人放心,小的胸懷雖比不得大人,但是幾個親兵也還容得下的,決不會難為了他們。」

楊凌點了點頭,緩步走出中軍,閔文建和鄭百戶率著三百名健卒也撤了過來,兩旁是一座座營帳,種千總的兵仍持刀端槍對各個營帳嚴密戒備著,就在這時遠遠一座營帳中有人高喊:「我要見欽差大人,我要見欽差大人。」

楊凌抬頭望去,只見一座營帳中跑出一個士兵,海寧衛軍已將他攔住,幾個脾氣暴躁的士兵將他踢翻在地,飽以一頓老拳。四周的氣氛頓時有所騷動,楊凌手下的親軍職責所在,持著連弩的士兵已警惕地平端起矢頭鋒寒的勁弩。

楊凌冷冷地道:「不過一個人,還怕他反了天不成?帶他過來!」

海寧衛兵一通暴打,那人赤手空拳不敢反抗,生怕被人誤會是刺客冤死,只是抱頭護住要害,大叫道:「我與大人有舊,不要打我。」

聽了楊凌親軍喝令,那些海寧兵才停了拳腳,將他提起來,反剪著雙手押了過來。

楊凌一看那人,雖然鼻青臉腫,可那眉眼分明便是馬昂,不由大吃一驚。抓捕畢春袁雄、布置人暗察莫清河,其中需要策劃操心的事太多,他竟然忘了馬昂還在畢春軍中。

楊凌連忙迎上兩步,吩咐人道:「快放開他。」說著上前抓住他手,上下打量道:「馬兄,果然是你。」

馬昂剛剛被人打了一頓,可是見楊凌對他十分親熱,受寵若驚之下全然忘了身上痛楚,忙賠笑道:「欽差大人,我……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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