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途的僕役家丁驚詫地看著一臉悲憤莫名的欽差大人急步走回西跨院,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一進了院門,楊凌才象變臉似的恢複了正常表情,想到方才風情萬種的莫夫人那雙眼睛裡驚詫、憐憫、不屑、厭惡的眼神兒,楊凌就忍不住想要放聲大笑。
他帶著絲壞笑剛剛走進自己的樓廳,高文心便象剪水而過的燕子一般開心地迎了上來,快快樂樂地叫了一聲:「老爺!」
楊凌詫異地看了她一眼,奇道:「你的腳好了?什麼事這麼開心?」
高文心笑容可掬地反握著雙手道:「嗯,腫已經消了,沒有什麼事開心呀,呵呵呵……」
楊凌見她喜眉笑眼的模樣,想起自己方才的損計,也受了感染似的笑了起來,他呵呵地笑了幾聲,叮嚀高文心道:「文心,如果有人向你打聽我的身體狀況,你只管含糊應對,怎麼說不要緊,吞吞吐吐的越神秘越好。」
高文心一怔,奇道:「為什麼?誰要打聽老爺的情況了?」
楊凌哈哈一笑道:「天機不可泄露,他未必敢問,不過不可不防,唔……今日應酬還真有點喝多了,我去歇一下,對了,幫我沏壺茶來。」
他走了兩步,忽又停下身子笑嘻嘻地看了看高文心那紅嘟嘟的小嘴,問道:「知道極品中的極品好茶應該怎麼喝么?」
高文心眼珠轉了轉,說道:「茶道……婢子倒是懂得一些,不過關鍵是在沖泡的準備和過程,品茶時……好像沒有太多說法,還不都是用嘴喝?」
楊凌笑了一聲,說道:「沒事了,幫我沏的清淡些,我先回房了。」
楊凌邊走邊想:「這麼有意思的法子,回去後找幼娘試試,她最愛害羞,逗她最是得趣。」
想到這兒,他不期然又想起那位莫夫人的風情韻致,心中不由一盪,不得不承認:「若只論風情韻味,她還真是無人能……不對,有一個的,那就是憐兒……
憐兒不止相貌,便連身材也是周身上下無處不媚,她要是再長大一點……
唉!不知她現在可好?我來江南這麼大舉動,她一定已經聽說了,會不會怪我不去看她?」
楊凌想到這兒,腳步不由沉重起來,方才的喜悅頓時一掃而空……
這三日不斷設宴待客,莫清河一直陪伴在側,自從那日最後一次試探楊凌後,莫清河真的徹底放了心,次日一早便將稅銀髮付京城。
龐大的稅船起赴京師,一路旗幡招展、官兵押送,消息通過種種渠道立即向天下散播開來,蘇州織造太監李大祥聽了快馬回報,當機立斷,立即命人將稅銀繳付京師,蘇州航運比杭州還快了一段路程,既然拍馬溜須慢了一步,稅船先於莫清河到京,也算是向廠督表示忠心了。
第三日,楊凌藉口這幾日飲酒過度不勝酒力,席間酒量大減,眾人都知道他這三日接連宴客,是以也無人疑心,這一來敬酒者大多湧向莫公公與楊知府,將二人灌的酩酊大醉。
楊凌回了府,候著莫公公被李管家等人抬了進去,才拔腿奔向自己的宅院,一進了門見了高文心便道:「柳彪回來了么?」
高文心怔了怔,說道:「柳千戶還沒回來,不過黃掌班從蘇州回來了,一直在等您呢。」
楊凌有些意外:「這麼快?好,帶他來見我。」
楊凌走到堂角就著銅盆凈手洗臉,正擦拭著,兩個青衣小帽番子打扮的漢子走了進來,單膝下跪道:「參見廠督大人!」
楊凌一扭頭,瞧見一個是黃掌班,另一個卻是柳彪,不禁失笑道:「這倒是巧,剛剛回來?」
柳彪應了聲是,待高文心從楊凌手中接過毛巾,端了銅盆出去,才上前笑道:「大人,一切安排妥當,閔大人聽說要他帶兵抓人,直拍著我的肩膀誇大人夠意思,有這種好事肯想著他。」
楊凌好笑地道:「這位閔大人做文官想必做的很是痛苦,一有仗打就如此興奮,呵呵,種千總那裡如何?」
柳彪道:「鹽兵跟著大人打了大勝仗,每人都撈了那麼大好處,早看的那些衛所官兵眼紅,雖然消息現在僅限於閔大人和種千總知道,料想今晚吩咐下去,衛軍無不應從。
他們現在士氣高昂,雖然訓練不足,對付那些嗜血善戰的亡命海盜還有差距,但用來對付龍山衛那些同樣無能的官兵一定不成問題。」
楊凌笑笑,說道:「不可大意,畢都司我見過,此人確是個將才,雖說他軍中貪腐成風,戰力低下,但他的親兵個個驍勇善戰,而且幾乎等同於他的私兵,對他極為忠誠,這些人雖不足三百人,若是狗急跳牆死傷過重總是不好。」
柳彪點頭道:「是,卑職也想到這一點了,所以閔大人雖再三請戰,我都告訴他鹽兵、衛軍只負責包圍鎮懾、彈壓龍山衛所官兵,至於畢春的親軍……有咱們的三百名番子,還不切瓜剁菜一般手到擒來?」
楊凌想起八十名刀手橫掃海岸時那種凜厲無匹的氣勢,不禁點了點頭,隨即神色一凝道:「對了,衛軍中可有重箭?可曾將弓交付鹽兵使用?」
衛軍普遍體力潺弱,硬弓不能拉如滿月,重箭根本射不出去,所以才弄了些輕飄飄的箭枝在演武時糊弄上官。
鹽兵雖不擅使箭,但是整日走南闖北應付些攔路的山賊水盜,所以頗具戰鬥力,將弓箭交給他們,也不需什麼準頭,只須覆蓋式一番射擊,對付袁雄手下那群亡命之徒倒可收奇效。
也不怪楊凌如此慎重,他原以為抓捕畢春比較困難,袁雄不過是個江南關稅提督太監,到時直接登門抓人即可,不料柳彪打探來的詳細情形卻讓他大吃一驚。
袁雄手下有多少人?整整五千人。除去派駐各處關隘的打手,蹲在稅監衙門混飯吃的還剩兩千人,而且這些人大多是些地痞流氓、和犯案流竄的歹徒,這些人心中根本沒有朝廷、沒有王法,抓捕之難反而更甚於畢春。
所以楊凌才想悄無聲息地解決了畢春,再全力對付袁雄。
想當初這位關稅總監出京時只帶了十個隨從,他要攬權收稅,又不能利用官府的人,便只能招兵買馬,將一些亡命之徒收羅帳下。
他帶來的這十個人,每個人又要收羅一百多個手下,每個手下至少再收五個隨從,滾雪球一般,幾乎將杭州一帶勒索人的、仙人跳的、打悶棍的人才統統收了去,反正他們是欽差,「口銜天憲,手握皇綱」,地方官也奈何不了他們。
柳彪點頭道:「軍用箭矢是有,只是衛軍中除了種千總的親兵,能使用的不多,我已叫他將弓箭悉數撥發閔大人麾下,大人也不必過於擔心,依卑職看來,袁雄未必敢反抗,縱然反抗,他的人都是用錢聚起來的,誰肯真心為他賣命?一陣箭雨下去,曉得了我們的厲害,就會一鬨而散了。」
楊凌道:「但願如此,明日凌晨拿下畢春,立即揮軍包圍關稅司衙門。」他說完轉向黃掌班道:「蘇州的事查的怎麼樣了?」
黃掌班忙道:「大人,卑職詳查過李貴,那些孤兒自離了杭州城便下落不明,根本不曾出現在蘇州,這些幼兒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從此沒人知道他們的下落。」
他瞧了瞧楊凌神色,又道:「卑職奉命查那李貴來歷,卻沒有一個人說的清,卑職無奈只好公開露面,借口內廠在本地招收的番子攜銀潛逃,到官府查他戶藉情形,暗中調閱了李貴的材料……李貴有房有地,還有一家船行,平素用來運送米糧低買高賣,有時還替朝廷運送修繕皇宮和帝陵的金磚,獲利頗豐。而這所有的一切,所有的契主都不是李貴,而是金陵大富商杜清江。」
楊凌一怔,道:「原來是金陵富豪要在蘇杭置辦產業?那他何必藏頭露尾,派了個傀儡充門面?」
黃掌班道:「這件事確實蹊蹺,卑職立即派人飛馬去金陵察探,恰好我們從京師來的人已在金陵扎住了腳根,知道他的情形。
杜清江的買賣攤子鋪的極大,綢緞鋪、當鋪、金鋪、糧店,還有幾家大車馬行和船隊,就連朝廷運糟糧、運築造金殿和帝陵的金磚等禁物供物,也常常找杜家運送。
我們的人曾試圖和他們接洽聯手,不過杜家勢力頗大,南北轉運時根本不擔心會被人勒索阻難,不需要我們的人出面,所以一言回絕了。
聽說大人要查問杜家底細,金陵的人立即又對杜家仔細調查了一番,這個杜清江本來一貧如洗,少年時在一家板鴨店做傭工,後來娶了店門的殘疾女兒,日子才好過了些,不過在金陵實在算不上有字型大小的人物。
後來杜清江卻忽然暴富,置房買地發展極快,坊間都傳說杜清江挖到了當年沈萬三埋藏的財寶發了大財。
不過有一次杜清江生日,宴請金陵名流,南京右都御史金大人封還了請柬沒有到場,杜清江惱羞成怒,喝醉了酒在席間破口大罵,無意間說漏了嘴,說出他的兄弟在司禮監如何了得,就是一省的大員也不敢不給面子,金老匹夫欺人太甚,以後一定要他好看的話來,金陵才開始流傳他有一個親兄弟,是在司禮監里掌權的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