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管事見楊凌捧著茶杯若有所思,忙忐忑不安地探問道:「大人,可是……可是這茶葉不合您的口味兒?」
「啊?哦!哪裡哪裡,這等極品好茶,本督在京師也是從未品嘗過,馨香撲鼻、渾身舒泰啊!」
楊凌見他詢問,忙從懷中摸出一方錦帕攤在桌上,扮出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樣說道:「廖管事可否將這極品好茶勻給本督一些,喝了你這茶水,本督這口味被吊起來了,尋常的茶葉實在是淡而無味呀。」
他說著向高文心遞個眼色,高文心忙掏出一錠足足十兩的小銀元寶來遞過去。
廖管事聽他讚美不覺受寵若驚,他欣然掏出那小袋茶葉雙手奉過道:「瞧大人說的,大人喜歡這茶,作為杭州人,小的是與有榮焉吶。呵呵,這點茶葉小小心意不成敬禮,請大人笑納,路上暫且品用,等到了地界兒,恐怕莫公公還要對您有番大孝敬吶。」
楊凌心中暗暗冷笑:「莫清河欺上瞞下,以次充好,竟把極品貢茶都掉了包兒,他豈敢把極品貢茶給我見到?」
廖管事極力推託不接他的銀子,楊凌只好叫高文心收了銀子,接過了廖管事手中茶袋。
一陣風來,吹起了他桌上手帕,廖管事眼尖,一眼瞧出是極品蘇綉,不禁驚喜地道:「大人這方手帕可真是極品吶。」
他說著輕輕拈起手帕來,打量著上邊鮮艷欲滴的梅花,讚歎道:「好針法,江南女子性情柔和,心靈手巧,最是擅長慢針細活,但是要掌握這等針技,許多姑娘就是窮一生之力也未必能得窺門徑,這方錦帕可是真正的大家之作,有價無市,不好找呀!」
那手帕是永福公主包裹蟠龍玉鐲的,當初被楊凌順手揣在懷中,開始還想還給公主,可是等了幾日也沒有機會再見到她。
楊凌一想在現代一個名星,那鞋子衣服都不知有幾百套,何況一個堂堂的大明公主呢?想必一塊手絹人家也是不在意的,就順手揣在了身上。要不是這東西是他順手摸來的,拿去送給幼娘實在有愧心意,他早就借花獻佛了。
這時一聽廖管事將這小小一方錦帕誇的如此昂貴,他倒有些後悔沒有將它送給幼娘了。張天師聽了一時好奇,拿過來端詳道:「不錯,果然是蘇銹中的上上佳品,呵呵,只是這花色太艷了些,楊大人帶著不甚合適。」
他邊笑邊將那方手帕展開,瞧見右下角那枝古幹上的梅花稍有些古怪,湊近了仔細打量兩眼,忽然瞧出了其中門道,把張天師嚇了一跳,差點兒一鬆手讓那手帕隨風飄了出去。
夜色幽暗、燈光昏黃,旁人沒太在意那帕角一朵梅花,可是張天師整天研究符籙,龍虎山那些道家古籍很多都是上古珍物,上邊文字都是極古老的東西,所以對於古篆字張諺碩極為熟悉。
他見那帕角梅花竟是繡的四個篆字,然後以四個梅花小篆拼成一朵梅花圖案,若是不識的那字還真就不認識,當真是費盡心思、巧奪天工。
細細一瞧那繡的文字竟是『永福秀寧』四字。永福公主閨名叫做朱秀寧,張天師在宮中為皇室設壇祈福時已經曉得,這時一瞧手帕上有永福和秀寧的字樣,如何猜度不出這是公主貼身之物?
張天師嚇的心頭怦怦亂跳,莫說楊凌早已娶妻有妾,就算他現在不曾娶妻,也沒有和公主私贈信物、暗通款曲的道理,難道……難道楊廠督膽大包大,竟和公主有了私情?
「明哲保身、明哲保身!」張諺碩自從伯父被放逐之後,和父親一樣,處處小心謹慎,唯恐觸了皇室的逆鱗。一發現這皇室醜聞,他馬上裝得若無其事的將那錦帕送了回來,心中暗暗發誓:「今生絕不再讓人知道自己認得梅花古篆。」
楊凌雖說來了這時代有些時日,也知道些禁忌,可是哪能如履薄冰,遇上件事兒就思前想後的,所以壓本就沒在意,他大大咧咧地接過手帕,往懷裡一揣,笑道:「那麼,本督便謝過廖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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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符寶藉口身子不舒服,沐浴更衣,入定整整一個時辰,才覺得神清氣爽,有了些感覺,忙拿起卜算工具為自己又卜了一卦。她的道行有限,算了半天仍是只卜出第一句來,就這一句也和父親送給她的批語一模一樣,小姑娘更是心癢難搔。
她知道哥哥道行比自己要深一些,有心請他為自己卜算驗證,可是這卦詞事關她的終身,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哪有忒厚的臉皮急著找哥哥給自己卜算未來的如意郎君呢?
張符寶雙手拄著下巴,撲閃著一雙大眼睛沉吟道:「半輪明月一江水,白骨山上滌紅綃。兵戈起時春影動,老君像前許良人。」
張符寶反覆念了幾遍,恨恨地一拍桌子道:「臭爹爹,對自己女兒也裝神弄鬼,算不出來就拉倒,算出來了直接告訴我不就行了,害得我還要猜來猜去!」
她懊惱地跳下床,推開窗子望著天邊的明月一雙明亮的眸子閃著光澤,痴痴地發了半天怔,心中暗想:「不會是他,一定不會是他,他有了妻子的,我寶兒豈是給人作妾的命?
他再了不起我也不可能嫁給他,一定是我胡思亂想,半張大餅怎麼也不能算是半輪明月吧?再說我是落在運河裡,可不是江里,打機鋒也不是這麼打的,再說後邊三句和他全不搭邊兒嘛。」
張符寶想到這兒似乎有些放心,可是想到這番巧和未必與他有關,又沒來由地有點兒煩悶,她跺了跺腳,颳了刮自己的臉蛋,羞道:「你才多大?就操心這些事情,沒出息的丫頭!」
她悶悶地拉開艙門,見有一個番子剔著牙路過,這才覺得腹中空空,忙向他問道:「喂,開飯了么?」
船上的人現在都知道她是女人,也知道是張天師的妹妹,國師的妹妹這些番子可就不敢無禮了,那番子連忙施了個禮道:「是的小姐,廠督大人和天師已下船去了河邊就餐。」
張符寶聽說他們下船卻沒叫自己,不禁冷哼一聲道:「帶我去,我也肚子餓了。」
高文心本來站在楊凌一邊侍候,被楊凌強令她坐在身邊,這時她一邊斯文地嘗著蟹黃,一邊麻利地不斷挑著蟹黃蟹肉,及時送給有如牛嚼牡丹一般吞咽的楊凌。
楊凌品茶,她卻小口抿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紅糖薑湯。小船兒輕搖、輕柔的濤浪聲若有若無,滿頰紅脂溢香,果真愜意的很。
張符寶下了大船,在那番子的引領下來到小船邊,瞧見眾人悠閑模樣,心中更是有氣,也不等幾人招呼她坐下,就毫不客氣地撿了個座位一屁股坐在那兒。
她仍穿著一身道袍,但是長發披散、俏可盈盈,顯得十分嬌憨可愛,可是她拿起一個大螃蟹,那吃相倒與楊凌有得一拼。
只聽廖管事笑道:「所以說啊,吳儂軟語,又甜又糯的,倒真的是很好聽,蘇杭女子講話一向細聲細氣、甜美悅耳,有人說,聽她們吵架都是一種享受呢。」
楊凌笑道:「是么?啊啊,杭州我去過一次,不過那是很多很多年以……呃……以前,行色匆匆的,倒不曾品味這街巷間的風情。」
張符寶啃著螃蟹,聽他們說得眉飛色舞,連哥哥都似悠然神往,不禁冷哼一聲道:「聽說欽差大人興師動眾的下江南,是有公事要辦吧?你坐在這兒吃東西,岸邊都站了幾十號的保鏢打手,等到了蘇杭準備帶上百十號人去巷子里聽人家姑娘聊天嗎?」
楊凌聽了有些尷尬,高文心卻莞爾一笑。
廖管事見勢不妙,連忙岔開話題道:「小的多嘴了,其實大人去了當然是看風景,鑒賞一番江南水鄉風景。說到風景,明天咱們便到了杭州,杭州風景殊異之處甚多,首推便是西湖十景。西湖邊上的風景有許多傳說故事,最為出名的便是雷峰塔。」
廖管事見來了張符寶這位大小姐,不敢再談江南女子特色,轉而講起神話故事來。雷峰塔的故事楊凌當然知道,不料廖管事講的與他所知的竟皆然不同。
從他口中說來,卻是宋朝紹興年間,西湖中有個千年修鍊的白蛇妖和青魚幻化的使女,雨中遇到一個開藥店的人叫許宣,兩人由此生情結為夫妻,但那白蛇青魚均是妖精化身,不知人間禮數,時常丟了許仙臉面,讓他難堪不已。
幸好金山寺有道的高僧法海看破二妖的原形,將一隻有法力的缽盂交給許仙,許仙趁她們不備時用缽盂罩在二妖頭頂,二妖現了原形被法海擒住,青魚試圖逃跑被法海破了法力打回原形,白蛇則被高僧鎮在雷峰塔下,永世不得超生。
廖管事講罷笑道:「法海和尚還曾留下偈語道:『西湖水干,江湖不起,雷峰塔倒,白蛇出世。』這西湖水怎麼會幹呢?所以白蛇妖便也只能永遠鎮雷峰塔下受盡煎熬了。
那位許宣被高僧搭救,從此洗心革面,行善積德,後來又娶妻生子,兒子還中了狀元,也算積善人家了。」
敦料張符寶聽了怒道:「那個許宣太無心肝,白蛇雖是妖精,和他卻是兩情兩悅,又不曾害過他,他看不慣人家的行為,也該念夫妻之情讓人家離開,怎麼倒幫著惡和尚讓妻子在雷峰塔下受苦,自己卻停妻再娶還什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