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初登大寶 第96章 帝陵金井

楊凌看了李舉人的回信,對高小姐實在有點慚然以對,想想這時若對她說了只怕更令人家傷心,只有先把這事放一放,以後糊亂含糊過去罷了。他也不好意思再去後宅,便在書房住了一夜,次日一早便去了泰陵。

高文心心如明鏡,其實早已揣知如此結局。她的父親是本地人,又是宮中太醫,在鄉裡間名聲極卓,高文心幼隨慈父,學了一身高超的醫術。高太醫在宮中當差,鄉間有得了疑難雜症的村人求上門來,這位大小姐總是不計身份,拋頭露面為人治療,一來二去名聲也闖了開來。

接觸的人多了,高小姐對那位素未謀面的相公也有所耳聞,知道李府詩禮傳家、世代書香門第,也對這位相公家的行事作派有所了解。

她既然進過教坊司,無論身子是否清白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沒有人有辦法把她的清白宣告給天下人知道。李家是有身份的地方士紳,豈能娶進一個新媳婦來叫人說三道四?況且她現在還是奴僕的身份,李家斷不會為了她自降身份。

楊凌不好意思回到後宅見她,倒令她感覺有些過意不去。如今高文心對自己的未來不敢再抱任何奢望,韓幼娘雖對她照顧有加,以客禮相待,高文心仍執拗地著婢衣、施婢禮,以奴婢自居。

泰陵在長陵西北方的筆架山,楊凌剛剛接旨時曾經來過兩次,這次再來,見方圓近二百丈的羅城已初見規模,陵園內規劃的香殿、廂房、神廚奉祀等尚未建造,但金井寶山城已經築起。

金井是地宮最中心的位置,也是整個皇陵最緊要的地方。雖說只是負責施施工蓋蓋房子,不會有什麼差遲,楊凌仍遣了自己直接統轄的左哨軍人馬負責築造帝陵寢宮。負責陵內工程的是第三司的那位新都司馮唐,這人沉穩踏實,也吃得了苦。

陵園外邊不遠處山上建了一排房子,是欽天監、工部、禮部、神機營各部官員日常辦公的所在,陵地上連得祿、彭繼祖和馮唐三人聽說參將大人到了,都先後趕回拜見。

彭繼祖一見了楊凌便呵呵笑道:「大人,隔上個把月你過來瞧瞧便成,我們哥幾個也是在上邊看著那班兔崽子幹活,這陵寢怎麼造自有別的衙門操心,沒有什麼事的。」

楊凌說道:「嗯,倒是辛苦諸位將軍了,不過皇上頒了這差使,各部的官員都守在陵上,我要總是不來,難免要被人指摘。其實本官也覺得咱們的人不過是出出苦力,只要官兵們不偷懶便成,築陵的事咱們這些當兵的能插的什麼嘴呢?」

馮唐微微皺著眉,一副欲言有止的模樣,聽了楊凌的話,終於忍不住道:「大人,前幾日午飯時,曾有兄弟報說地宮金井滲水,這事下官還沒向大人稟報呢。」

連得祿摸著臉上的麻子,不以為然地道:「我說老馮,你也太謹小慎微了,地宮挖的那麼深,虧得這是在山上,要不然幾十口井也掘出來了,滲水有什麼稀奇的?」

這幾位將軍識字不多,風水更是一竅不通,極本沒有意識到其中的厲害。馮唐被提拔不久,被連都司一諷刺,不由得老臉一紅,急忙辯解道:「末將聽說了也沒覺得有什麼了不起的,可是奇怪的是,欽天監倪大人和禮部侍郎聞訊卻急匆匆帶了人趕去,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末將見了奇怪想跟進陵去瞧瞧,卻被他們阻住,倪大人借口要勘察地理以測吉凶,把守在裡邊的七八個兄弟都趕了出來,直過了一個多時辰,才允許我們回到地宮。」

楊凌神色一動,傾身上前,注意地看著他道:「說下去,後來如何了?」

連、彭二人見他神色有些凝重,也不敢胡亂說笑了,只是瞧著馮唐,馮唐道:「下官回去後發現那井口並無泉水溢出,稍候戴公公和工部李侍郎也聞訊趕來,恰聽到一個什長對別人說起發現金井溢水的事。戴公公聽了勃然大怒,竟然奪過鞭子笞責了他一番,不許任何人再造謠生事。末將看他們如此謹慎,這才起了疑心。」

楊凌在房中慢慢踱了幾步,沉吟道:「地宮是置放先帝棺槨的地方,如果地宮滲水,的確是一件大事。不過……挖掘那麼深的地宮,就沒見過有不滲水的。

地宮周圍不是也以黃土、清膏泥、石頭砌成三道厚達十二米的防水牆么?我上次來時還看到李侍郎親手執箭射擊夯土層,檢驗夯土是否結實,可見挖掘地宮時滲水是常有的事,為何金井滲水這般緊張?」

他想了半晌不得要領,不禁探詢地看了楊一清一眼,楊一清也搖了搖頭,說道:「大人,諸位大人都是領兵打仗的將領,這些勘輿風水的東西咱們是不曉得的,不過……欽天監和禮部那位侍郎大人一定知道,何不問問他們?」

連得祿了嗤道:「小楊,你沒看那幾位大人看不上咱們帶兵的?連參將大人他們都不太理會呢,若是存心想瞞,你問得出來?」

楊一清微微一笑,只是望著楊凌,楊凌會意地呵呵一笑道:「不說?不說咱便自己去看,走,一清著人帶上香案,本官要祭了地陵,再去裡邊瞧瞧。」

楊凌到了泰陵,隆而重之地點香敬陵,大張旗鼓地祭拜了一番,然後命地宮中的兵丁都退出來,才率著三位都司官進入地宮勘察,這一番故作聲勢,早有其他衙門的人看了奇怪,趕回去稟報自家大人了。

所謂地宮金井,又叫穴中,是皇陵的龍穴所在,所以一旦掘成,就不是什麼人都可以隨意觸摸的了。這金井其實只是一個直徑半尺,深約一米的洞孔,自開鑿時起,上邊便加了罩棚,見不得日月星三光。

而且開鑿洞穴時取出的土稱為吉土,要呈送給皇帝御覽,然後保管在禮部大堂,待皇上安葬以後,再和奇珍異寶一起回填,以求鎮墓,息壤,由此可見其重要。

所以這處金井,理論上只有五位奉旨大臣才有資格伸手探看。楊凌上了香、凈了手,這才來到地宮,地宮上邊已經罩了頂,但是還沒有封土,地宮內巨大的宮柱、石台已經布置了七成,置放棺槨的石台中央,就是那口勾通陰陽,交流生氣的金井。

楊凌來到金井旁,伸手探了探井壁,雖然有些涼潮之意,卻不像是被水浸過的,不禁一怔,馮唐忙道:「大人,末將曾詢問過那位什長,可他一口咬定,確曾親眼見到金井涌水,而且當時在地宮中的幾個兄弟也都這樣說,總不會是一起看錯吧?」

楊凌想了想,扶著石頭將大半個身子都探了進去,在洞底一陣摸索,洞底感覺很是乾燥,但金井中央應該是鑿出的凸圓形土塊,可是這時隱隱內凹,而且有些磨手,似乎杵了什麼東西。

楊凌摸索一陣,挺起身來在燈下觀看,手上的灰土很是乾燥,但是灰土呈粉末狀,不像是洞底夯實的原土,他心中不覺起了疑心。

楊凌疑慮重重地返回住處剛剛坐下,欽天監倪謙和禮部侍郎李鐸就匆匆忙忙趕了來。一進門倪謙就不甚自然地笑道:「楊大人剛剛回來便去地宮察看了?楊大人從京中來,可是皇上對帝陵建造有什麼旨意么?」

楊凌起身笑道:「原來是倪大人、李大人,快快請坐。皇上對帝陵十分關心,擔心官兵懈怠,延誤了工程,所以叫本官回陵上督促官兵,本官剛剛去祭拜過先帝陵寢,正想去見見諸位大人,想不到兩位大人倒先來了。」

倪謙讓戴公公扯住工部侍郎計算工程用度,絆住工部李侍郎,自己匆匆趕來,只想知道楊凌是否知道了地宮前兩日溢水的消息,聞言強笑道:「工程進展順暢,並無任何不妥,楊大人不必擔心。」

楊凌淡淡一笑道:「本官只是負責帝陵安危、督促官兵守紀施工,說起來是沒有什麼可擔心的,況且我一個門外漢就是擔心怕也看不出什麼來。不過……怎麼本官聽說前兩日地宮金井出水了呢?」

倪謙身子一哆嗦,乾笑道:「那只是一名什長偷吃酒醉了看花了眼,其他官兵也便以訛傳訛的謠言,實不足信!」

「是么?」楊凌盯著他道:「本官聽說幾位大人已經去察看過了,原也不信他的話,不過本官剛剛親自去瞧了瞧,那井底果然濕氣甚重,灰土泥濘,像是有些滲水呢。」

禮部侍郎李鐸一聽臉色大變,心道:「那泉眼已用木插子塞住,又用三灰土夯得結實,怎地又滲水了,還得尋機會再堵塞嚴實才行。可是楊凌是聖旨上指明的五大臣之一,又是皇上跟前紅人,我雖官階高於他,怕也支不開他,有他在這,如何能動的手?」

倪謙也是心中恐懼,急忙說道:「地底陰暗潮濕,灰土泥濘也屬正常,我等認真察看過,實不曾……滲水……」他說到這裡難抑恐懼,聲音已忍不住發起顫來。

楊凌呵呵一笑道:「沒有事就好,不過既有傳言,這事可馬虎不得,本官要將此事稟報皇上,請皇上派精通地理堪輿的高人再來看個究竟,等他們看了無恙,將來若再有事,咱們也不沾干係了。」

倪謙二人聽了異口同聲地道:「萬萬不可!」倪謙上前一步拉住楊凌手臂急道:「築陵大事,豈可因為臆測風聞便驚動天子,楊大人不要莽撞。」

楊凌見他們驚慌神色心中已篤定了八九分,他不由冷笑一聲道:「二位大人,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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