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310章 親事

建福宮是三殿下李念的居所,緊挨著二殿下李志所居的毓華宮,排在宮城西邊皇子住所的第二處,離那武英殿並不算太遠。尤其是天黑了之後,可以不太費力地就聽到那裡傳來的絲竹喧笑。

聲聲刺心!

偌大的宮室里異常安靜,訓練有素的宮女太監們都安守在各自應該待的位置上,幾乎和背景融為一體。若不是淺淺起伏的胸口尚透著幾分人氣,直如廟裡木雕泥塑的菩薩一般,幾欲讓人疑心會否只是個道具。

門前巨大的香爐里正裊裊泛著進貢的香料,更添了幾分華貴莊嚴。只是莊嚴得太過,就分外透出一股子不食人間煙火的冰冷肅穆之氣,讓人莫名的心驚。

急促而輕巧的腳步聲由遠而近,一個矮小瘦弱的小太監無須通報,就奔進了內室。跪在斜倚在軟榻上的那個年輕男子面前,低聲回稟,「萬歲爺已經帶著小皇孫過去了,還召了祝貴妃和宮中幾位貴人娘娘作陪。」

二皇兄殘了一臂,便是請了祝貴妃去,也只是表示撫恤之意,而帶著那個乳臭未乾的小娃娃,才是真正的用意所在。

父皇啊父皇,為了那孩子,您還真是用心良苦!可是在您的眼中,難道就只有一個孫子。其餘的人,全都不再放在您眼裡么?

李念心中譏誚地一笑,眼中的寒意更深,「那……他們,情形如何?」

小太監微一思忖,便知他問的是什麼人了。聲音壓得更低,「那二位在擷芳齋里都頗為安分,聽在那兒侍候的小順子說,連話也從不多說一句。便是皇上開恩,讓之前入宮的那兩位過去跟他們見了一面,也沒說什麼,就客套了幾句,胡家那位小姐送了份禮物給陸家姨娘,便算完了。」

「送的什麼禮?」

「是一套金鑲玉的首飾、錦緞四端,鞋四雙。他們似不知道那位唐先生也在宮中,故此沒有預備下賀禮,那一位李公子就把皇上賞賜的一方玉佩送了唐先生。還說會啟奏皇上,看能不能讓他姨娘和唐先生出宮完婚。」小太監搜腸刮肚說了個仔細,實在是覺得沒什麼特別之處。

李念半晌沒有作聲,李思靖既然亮明身份回到宮中,應該知道此生是斷難出去的。他想保唯一的姨娘離開,這也是人之常情,沒什麼好奇怪的。只是他既然知道走進來會是個困局,為什麼那日還要在全京城百姓面前大大地露一把臉。就算他不知道會遭人忌恨,難道潘茂廣就不知道嗎?

現在在宮中,他還如此篤定,是真的懵然無知的甘當傀儡,還是說他們早就布置好了一切,成竹在胸?

不行,他不能就這麼坐以待斃!成事在天,但謀事卻是在人。起身走到書桌前,剛要提筆,心思流轉間,卻是又將筆輕輕擱下。

「去,請沂王到孤這兒來下棋。若是有人問起,就說我有些心緒不寧。再換個機靈點的繼續到前面打聽,有什麼消息,即刻回來報我!」

諾。小太監應了,又忙忙地轉身離開了。李念背負著兩手,已經漸漸下定了決心。

武英殿。

原本一切都很正常,皇上好像真的只想組織一場平常的接風酒宴,政事一概不提,放下帝王威儀,跟一眾臣子們敘起了家常。撫今追昔,漸漸的,倒是勾起了不少老臣們的崢嶸回憶。再看看他們輔佐了大半輩子的皇上,現如今也是兩鬢蒼蒼,不由得心中勾起對年華逝去的嗟嘆之心,對高高在上的帝王也生出了幾分親近之心。

皇上一直仔細觀察著臣子們的反應,趁著大家酒酣耳熱之際,忽地掩面悲泣,指著皇太孫李弘道:「此子生來太過命薄!如此年紀卻無父兄扶持,待朕百年之後,留他一個在世間又有何益?不如隨汝父一併去了,倒省得朕到了地下,還為你不得安生!」

群臣一聽大驚,急忙伏地勸解,「聖上春秋正盛,如何作此哀辭?小殿下賢明聰慧,日後必當光耀社稷,還請陛下寬心。」

不過大伙兒心裡也明白大半了,怪不得皇上沒事召他們來吃飯,原來是託孤來了。這個時候,就需要他們賭咒發誓,定會肝腦塗地的效忠云云。

皇上一看戲演得差不多了,便收了眼淚,轉而便牽著李弘的手,走下龍椅,到眾臣面前,一個個給他介紹。這位大人,當年曾經干過什麼值得表彰的事情,立下什麼功勞;那位大人,現在還在朝中效力,主持什麼工作,幹得很不錯。若是家中有子侄這回在前線效力的,那就更要好好地表揚表揚了,這是滿門忠烈啊!

這麼一番如數家珍地走下來,讓臣子們聽到皇上的親口誇獎,本就感動得不行。皇上又讓小皇孫再替自己替江山給他們行個禮,以茶代酒敬上一杯,把好些老臣子的眼淚都招下來了,一個個感動得涕淚橫流。

距離的接近,讓臣子們可以清楚地看到高高在上的小皇孫其實也不過是個才到他們腰間的小屁孩,這麼點大的年紀就成了沒爹的孤兒,日後還得擔起九五之尊的風風雨雨,不免心中或多或少都對李弘生出些憐惜之情,原本有些心中不服的,也漸漸有些搖擺之意了。

潘雲龍心中暗暗長出了一口氣,要是皇上就這麼個意思,那他還真不太在乎。

在老爹的計畫里,本來就沒有加害這麼個小孩子的意思,一切都只是旁人的附會穿鑿而已。潘大帥真正的用心,連親生兒子都沒告訴,只讓他們聽命行事。而潘雲龍絕對相信自家老爹不是野心勃勃要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權臣,更不會起兵造反另立山頭,所以他很信任地去完成老爹交待的每一項任務,因為他知道,老爹最終只想保住的是社稷安穩和家人平安。這也是他爹,也是他,為人臣子的責任。

說話間,皇上就帶著李弘來到了潘秉忠這桌面前。雖然兒子有功,但潘秉忠卻只是個小小的七品武將,故此老人家很低調的怎麼也不肯坐到那些王侯中間,而是在擺尾的地方尋個几案坐下,潘雲龍當然要隨侍在爺爺身邊。爺兒倆一直都埋頭吃喝,絕無二話。

可是皇上走到面前來了,就由不得他們再裝聾作啞,潘雲龍扶著爺爺跪下先給皇上行禮,老人家不用皇上表彰,一開口就先自我批評,「老臣才疏學淺,官卑位低,一生也沒有為朝廷效過大力。只靠著祖蔭才忝顏在軍中襲了世職,今日沒想到一把年紀了還得以覲見天顏,實在是祖上積德。便是兒孫們在軍中效力,也是他們的本分。陛下平日早已恩寵有加,若是再勞聖上謬讚,那可真是生生折煞老臣了!」

有人暗贊這老頭倒是乖覺,知道自己沒立下啥功績,估計皇上也贊不出什麼東西,更怕皇上忌憚著他們家的功勞,索性自我批評,先把自家功勞貶到最低,這樣皇上就算有心想挑些話來講,也沒啥道理了。

不過皇上之所以成為皇上,自然有他的本事。潘秉忠這輩子是沒立下啥大功勞,但他還是能找到值得嘉獎的地方。

「愛卿休要妄自菲薄,你可給南康王朝養育了一群好兒孫啊!潘千戶,啊不,現在應該是潘參領了,自是少年英雄,就是雲豹那孩子也是很了不得啊!初上戰場就立下這麼大的功勞,日後雛鳳清於老鳳聲,可又是國之棟樑,軍中的一員猛將。」

李弘乖覺,立即接話道:「皇爺爺,聽聞這次出征中,潘家有位長孫在護衛二皇叔的戰役中犧牲了,不管是於國於私,孫兒是否都應該向潘老爺爺行個大禮呢?」

這是當然!皇上略一點頭,皇太孫的大禮就行下去,慌得潘秉忠趕緊又要叩頭謝禮,卻被皇上扶著,不讓他跪下去,潘秉忠不敢掙脫皇上,只得側身,略受了半禮,著實讓老人家心虛不已。

本以為這就了了,皇上忽地關心起潘家的家事,「府上幾位公子都成親沒有?都娶的是哪家的小姐?」

潘秉忠再老糊塗也聽得心中一緊,皇上不會想給他們賜婚吧?幸好都娶妻了,唯一沒娶的那個,估計皇上也看不上眼。

把幾個孫兒和孫媳婦的情況向皇上作了彙報,皇上聽到別人時尚好,唯有聽到原太僕寺卿章致知家的三小姐時略皺了皺眉,問了一句,「是嫡出還是庶出?」

這個潘秉忠不敢隱瞞,如實答了是庶出。皇上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便不置一詞了。

潘雲龍聽得心中不安,章府的事情早就傳遍京中了,雖說皇上現在以證據不足為由,放了林夫人等家眷,但章府的名聲卻著實是給敗壞得不行。外人都傳林夫人是如何地在家中橫行霸道,欺壓庶出子女。

而作為一個嫡母,她的教養若是不好,那她的子女,尤其是女兒又能好得到哪裡去?再結合著上回張蜻蜓去邊關前,為了董少泉放下的「豪言壯語」,一時之間,對她的負面評價就更多了些。

雖說現在她是大帥府上少夫人,潘雲豹也在沙場上立下汗馬功勞,算是熬到了夫榮妻貴,但想想潘雲豹之前的名聲,再想想她當年在斗菊會上和蔣八小姐置氣時所說的話,明擺著就是一個不讀詩書,不知琴畫的粗俗女子。虧她從前還有才女名聲,多半是不知從哪兒抄了些東西,憑空捏造出來的。

當然這些話明面上沒人會說,但私底下,在京城的貴婦圈子裡,張蜻蜓的名聲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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