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281章 有孕

自從潘雲祺中了舉,小謝夫人每日是鼻孔衝天,恨不能橫著走路了。

此刻見到剛從邊關回來,形容難免消瘦,顯得有些憔悴的張蜻蜓就是一頓冷嘲熱諷,「喲,雲豹媳婦,你真回來了?怎麼也不見你到長輩面前來行個禮?雲豹雖是個小小的馬前小卒,但這些該講的禮節還是要講的。尤其你兄弟現在中了舉,可不再是那白衣布丁了。年後,他還要到殿前由陛下親試,若是讓人知道,咱們家裡有人這麼不遵禮法,就算是體恤你長途勞頓,免不了也要指責他這做小叔的沒有盡到提醒之責。你說,是也不是啊?」

她腰身一擰,就拿腔作勢地在主位上坐下來了。

張蜻蜓就見不得這副樣子挑眉冷笑,「婆婆說得是,不過媳婦雖然還沒來得及到您面前見禮,卻是已經見過祖父母和大伯大娘他們了。只是當時沒見婆婆,以為是嫌棄媳婦沒有梳洗,衣衫不整,便先回來梳洗打理,正準備去向您請安的,可巧您就過來了,這實在是媳婦不該啊。不過說起禮數,媳婦尚有一事不明,現在大堂哥為國捐軀,咱家居然還披紅挂彩的,這是哪一家的規矩,媳婦還真是不知,想向婆婆請教一二。」

「你……」小謝夫人頓時就給她的話慪得臉紅脖子粗。

潘雲勝的棺槨回來,她確實是故意不去的。她是覺得,這畢竟是潘茂盛的孩子,不過是自己的侄子,她幹嘛要這麼積極地跑去?

再說,她對潘茂盛一家子老跟他們住,受他們供養也是有意見的。現在她盼了這麼多年,她的兒子好不容易風光了一回,怎麼肯為了潘雲勝的喪事就把自己兒子的喜事給掩蓋下來?

但這些她也知道,於禮法上是有些不合情理的。但若是沒人說她就睜隻眼閉隻眼企圖矇混過關了,但此刻給張蜻蜓毫不留情地揭穿出來,著實讓人難堪。

見她不答,張蜻蜓還有話說:「媳婦雖然沒讀過什麼書,卻也曾聽說,這要中舉是不容易,但每年中舉的人還是很不少的。真要是所有的舉子全都得讓皇上老人家一個一個地來試,那豈不得把人累壞了?所以媳婦要是沒記錯的話,中了舉人的小叔他還得再考一次,被錄取了才能走到皇上跟前吧?據說,那個叫作進士。婆婆,您說的是嗎?」

想欺負她不懂行?那可是絕對不行的張大姑娘可不是昔日的吳下阿蒙了,在去邊關途中,聽謝素馨說起什麼恩科之事,她關心小豹子,著實好生打聽了一回。

小謝夫人給窘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只能強打底氣勉強道:「雲祺既然能中舉人,一定能中進士。」

「是是是,咱們一家人,哪能不盼著他好呢?不過嘛——」張蜻蜓皮笑肉不笑地問她,「婆婆,我怎麼記得從前公公封侯,我和三弟妹嫁進來的時候,咱家還沒這麼披紅掛綠,敲牆動土的吧?怎麼小叔中了舉,就弄這麼大動靜?莫非,他這區區一個舉子比公公封侯還有體面?」

小謝夫人覺得自己純屬是自討沒趣,怎麼就忘了這殺豬女一張嘴皮子慣是最鋒利不饒人的呢?她還想上門來顯擺,這結果倒好,給人一把從雲端拽落下來,跌了個狗啃泥。不過她還是很快就找回自己的優越感,負氣地道:「雲祺就算是不濟,總比什麼功名都沒有的人強。」

張蜻蜓裝傻充愣,迅速回擊,「婆婆是在說雲豹嗎?那他和小叔當然不能比了。」

瞅著小謝夫人眼角的得色,張蜻蜓微微挑眉,氣死人不償命地道:「相公在軍中,可是立下大功的。就算是不參加勞什子的科舉,也一樣能做官。倒是小叔辛苦了,埋頭苦讀這麼多年,也才盼到如今這一步。婆婆,您這些時不在神佛面前好好替他燒燒高香,求菩薩保佑他更進一步,怎麼還有空四處閑逛?回頭要是神佛不肯保佑他高中了,這豈不白費了您栽培他這麼多年的一片苦心?」

小謝夫人的臉已經徹底黑了,斜睨著張蜻蜓,目光怨毒地勾起一抹冷笑,「也難為媳婦你還這麼有閑心地替雲祺著想了,不過說起要請神佛保佑,似乎你更該比我去才對。」

這話是什麼意思?張蜻蜓心中猛地一跳,掃了神色凝重的蕭老夫人一眼,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小謝夫人森冷的目光在她身上不緊不慢地打著圈,「你才回來,可能還沒聽說吧。貴府,就是你母親家老子貪污受賄,已經給抄了家,拿下大牢了,還有你的母親和兄長,據說也俱是心腸惡毒之人。虐待庶子,逼奸奴婢,嘖嘖嘖,那缺德事可不知幹了多少。你呀,能在那府里長到這麼大,也真算是不容易了!」

「你說什麼?」張蜻蜓腦子裡頓時嗡的一聲,徹底亂了。

就是林夫人從前再對不起她,但章致知沒有啊。自從張蜻蜓到了那個家之後,爹對她還是不錯的。就是有些內部矛盾,他們可以關起門來解決。

再說娘家,可是一個女子身後永久的依靠。若是娘家出了事,女子在婆家的地位也就會跟著一落千丈了。張蜻蜓再糊塗,也不至於想到要自己的娘家垮台的地步。

可是她爹,那個謹小慎微,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爹,怎麼就會貪污了呢?

張蜻蜓只覺眼前一陣陣的天旋地轉,而小謝夫人還在那兒火上澆油。

「雖說你家那些齷齪事是讓人挺難堪的,但怎麼說,畢竟也是你嫡親的爹娘不是?做女兒的,好歹也得去求求神明保佑,盡個孝心才是,再趕著看能不能上大牢見上最後一面。當然,你現在已經算是我們潘府的人了,女子嫁人從夫,行事自然要以夫家為重。出了門,可別告訴人家你姓章。我們潘府,可丟不起這人!」

她的話,一字一句好像刀子,深深扎進了張蜻蜓的心。最後她還說了些什麼,張蜻蜓是一個字都沒聽進去了,她只覺得眼前陡然一黑,整個人就暈厥了過去。

睡夢之中,張蜻蜓並不安寧,一時夢到父親扛著枷鎖血淋淋地站在跟前,一時又夢到林夫人給人鞭苔毒打叫救命。再一時,竟是章清瑩幾個小姐弟在那兒哭喊,「三姐,救救我們,救救我們!」尤其是章泰安那小胖子,嚎的聲音比誰都大。

張蜻蜓奮不顧身地就想撲過去,卻怎麼也挪不動步子,在她急得都快哭了的時候,突然,給人抱進了一個溫暖而又熟悉的懷抱。

有人喃喃地不住在她耳邊沉聲低語,「不怕,不怕……」

不知道為什麼,張蜻蜓的心真的就安定了下來。她緊緊地依偎在那人的懷裡,似是飄泊的小船終於找著港灣,慌亂的心一下子就踏實了。

就連父母兄弟姐妹們的面孔,都漸漸地消失在濃霧裡,好像之前那些可怕的場景只是一個虛幻的夢境。

只有一雙大手在不住地安撫著她,從她糾結的眉心到緊繃的背心,一下一下。雖然有些粗糙,卻帶著別樣的安心,讓張蜻蜓漸漸安靜下來,沉入安寧的夢鄉……

待她再醒過來時,已然過去了一夜,冬日清晨的陽光斜斜地趴在窗子上,卻給緊閉的窗欞擋著,只在銀紅的窗紗上耀出一團明亮的暖光。

定了定神,張蜻蜓才一點點回想起昨日之事。可是一想起小謝夫人臨走時撂下的話,她霍地一下就坐了起來,「快來人!」

語音未落,她卻覺得好一陣頭暈嘔心,扶著床柱乾嘔起來。

「少奶奶,您醒了!」彩霞領著琴姐進來,先給張蜻蜓撫背漱口,待她緩過勁兒來,才笑著向她報喜,「少奶奶,恭喜恭喜,您這是有身孕了。」

什麼?張蜻蜓有些難以置信。她從邊關回來才不過一個多月,可是,一個多月……也不是不可能的。

「昨晚您突然就那麼暈過去了,可把大伙兒嚇壞了。當時就請了大夫來,瞧了您的脈像,說多半是有了。後來周奶娘也說,您從那兒見過姑爺之後,一直癸水未至。大夫說,那多半就是了。不過您這長途勞累,得好生靜心調養著些,可不能再受累了。」

要不,彩霞也不會特意把生育過孩子的琴姐調過來幫忙。

張蜻蜓怎麼可能靜得下心?想想從前鄉下婦人們有了孩子,就是到臨盆那時還在地里幹活,她這才多點大?她和小豹子還都這麼強,娃娃肯定沒事。

她一骨碌地爬起來,噼里啪啦地吩咐著,「快打水來我洗漱,把蕭老夫人請來,再去通知紀誠或是阿黎,準備馬車,我要出門,對了,綠枝歇好了沒?算了,讓她在家歇著,看你或是琴姐準備準備,一會兒跟我出去。」

「可是少奶奶,您……」

彩霞還想攔著,蕭老夫人已經讓小丫頭扶著進來了,「讓她去吧,不讓她去,她更不能安心。」

彩霞微嗔了張蜻蜓一眼,但還是出去安排了。蕭老夫人等張蜻蜓洗漱過了,讓丫頭們給她擺上飯菜,一面守著她吃飯,一面跟她一五一十講起章府發生的事情。

小謝夫人說的大半是實情,但並不是事情的全部。

章致知是被拿下大獄了,罪名也是因為貪污受賄,卻沒有小謝夫人說得那麼嚴重,弄到要非要殺頭的地步不可。

實際上,章致知這個案子,依著蕭老夫人看來,其實是被潘家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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