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173章 活該

軍營里的伙頭房,因為要儲備糧食物資,防雨防鼠,專門設置了一處單獨的院落。這也是加入伙頭軍的唯一好處,便是不用再睡帳篷,而是有寬敞的瓦房了。

只是這瓦房的住宿條件也著實不咋地,用十幾塊大木板在房間的東西兩側,以長板凳銜接,各拼了一個簡易的超大通鋪。一個枕頭一床被,就是一個人的鋪位了。一邊十位,一間房就能住二十人。整個伙頭軍要伺候上萬人的飲食,還有打雜事務,這兒十來間房,也住了兩三百號人。

這種大通鋪,稍稍挪動或是翻個身,就能聽得到床板吱里嘎啦響。可是現在,床上並排趴著五個人,卻是一點動靜也無。

忽地門帘一動,三殿下李念帶著侍從進來,瞧見床上皮開肉綻的五個人,微微嘆息,「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五個人趴著,卻沒有一個能睡著的,因為身上太疼了,根本睡不著,也沒力氣說話。聽見動靜,倒是一齊都抬眼過來,瞧見是他,後頭還讓人捧著藥盒,心裡多少都明白了幾分。

「三……三殿下……」郎世明那個感動啊,兩行貓尿差點就不爭氣地掉下來了。趕緊眨巴了幾下,憋了回去,可看著李念的目光,分外親切。

想他郎世子一落胎,就是在錦繡中養成,如珍寶般供著,幾曾受過如此毒打?可今兒的五十軍棍結結實實落在細皮嫩肉的上,打得是皮開肉綻,血肉模糊。雖說有軍醫前來做了診治,可用的不過是普通的民間藥方,縱然有些效果,背上也是火燒火燎的,簡直要疼到每根骨頭縫裡去了。

郎世明未免有些心生悔意,早知如此,他幹嘛來軍營受這個罪?從前充英雄裝好漢的時候都會說,腦袋掉了不過碗大個疤,覺得自己很夠爺們。可是今日實實在在地挨了打,他才知道,屈打成招原來是一件多麼容易的事情。

他會作如此想,那其他三位金枝玉葉的兄弟們又能好得到哪裡去?只是面子上下不來,都不敢吭聲而已。

李念對身邊的侍從使個眼色,他們立即去打了熱水,用乾淨軟布擦去他們背上原本敷著的黑糊糊的厚厚一層藥膏,換上了從宮裡帶出來的御葯。

這好東西就是不一樣,寧幼佳有幸,跟幾位公子哥兒享受了同等待遇。就見那侍從取出龍眼大的白色藥丸,只拿溫水調稀了,均勻抹上背上,頓時便有絲絲涼意沁入心脾,背上那熱辣的感覺一下子減輕許多,整個身子都輕快不少。

隨後侍從又取出一隻精緻玉瓶,倒出小指頭大小的火紅丹藥一丸,喂每人服下一粒,遇津則化,滿口生香,原本口乾舌燥的感覺也減輕了不少。寧幼佳心知是好東西,心想,能有這待遇,也不枉他多挨那五十軍棍了。

等侍從們服侍完畢,李念才揶揄了一句,「這回,可記得教訓了么?」

那還能不知道么?潘雲豹等人俯首認錯,「三殿下,我們知道錯了。」

李念呵呵一笑,「若是吃個虧,能買個乖也是好的。要說你們,也實在太驕縱胡為了些。既然當初決意來這軍營,自是要吃些苦頭的,這才幾天就受不住了?縱是受不住了,來找我不行么?世明你往常在父皇面前都敢討要御膳,怎麼這回卻不知來找我,偏要偷跑出營去?正好撞在槍口上,也活該你們幾個被罰。」

虎豹豺狼現在全成病貓了,哪裡還有臉說話?乖乖地聽人教訓。

都是這麼大的人了,李念也不便多說,只好言安慰,「都好生將養著吧,明兒我再打發人來給你們上藥。這棒瘡之毒可大可小,幸好這天兒還冷著,不至於化膿,趕緊靜下心來養上三五日,也不至於落下什麼毛病,只是往後可再不許如此莽撞了,知道么?」

「知道。」這一回,倒是應得齊整。

李念微微一笑,帶人走了。

身上好些了,人的話也多了。寧幼佳悄聲道:「這三殿下,人還不錯啊。」

「那當然,脾氣好著呢!」郎世明剛好一點,又活泛起來,「他是幾位皇子當中……」

正打算講幾句李念的好話,胡浩然卻忽地插了一句進來,「都少說兩句吧,你不休息,別人還要休息呢!」

郎世明討個沒趣,癟了癟嘴,不吭聲了。

蔣孝才斜睨著郎世明,輕笑了一下,閉上眼睛一聲不吭。潘雲豹在一旁瞧見,覺得老三的笑容大有古怪,可他也學聰明了沒有問,只是閉上嘴,用心琢磨。

張蜻蜓可不知道這幾個倒霉蛋的悲慘遭遇,她陪著盧月荷瞧完了大夫,就照常去了鋪子,董少泉見著她,關起門就是一頓好說。

他伶牙俐齒的張大姑娘說不過,只當耳朵生了繭,老老實實聽他嘮叨,並賭咒發誓絕不再帶胡惜容去那種地方,董少泉這才作罷,轉而卻問:「那張三公子就是閣下吧?」

張蜻蜓一怔,想起昨晚之事,不覺莞爾,「莫不是那個牛雜湯來了?」

「可不是?」陸真一掀門帘進來,橫了她一眼,「一早就巴巴地來了,說是張三公子說了,讓他來找少泉和我,要賒些東西回去。我們還道是誰有這麼大的面子,鬧了半天還是您哪!」

張蜻蜓嘿嘿賠笑,「雖說他的生意不大,但咱們總也有錢賺啊,我這總不能把上了門的買賣往外推吧?」

「你是不能往外推,可你也不能總把什麼事情都往我和少泉身上推吧?」陸真沒好氣的睃著她,「也不知你長不長腦子的,咱們這店開這麼久了,何曾賒過一單生意?全是銀貨兩訖。若是給你賣個面子開了這個口子,後頭那麼些大主顧可怎麼辦?萬一全都壓起錢來,你得拿出多少銀錢才夠?」

張蜻蜓還當真沒想得這麼深遠,她只是想著,從前自己殺豬的時候,也有些主顧一時手頭不方便,就賒上幾日也無妨的。卻沒有考慮到,現在這個店可不是以前幾文錢的小買賣了,要是都賒起來,她們確實承擔不起。

不由得訕訕認錯,「這是我沒想周全,不如我去把他推了吧?」

「推什麼推?這上了門的買賣怎麼能往外推?」陸真現學現賣,又搶白了她一句。

張大姑娘不說話了,怎麼都有錯,還讓她怎麼說?

見她老實了,陸真才道:「我從你賬上支了五十兩銀子,讓他去做了,若是日後做得好便罷,做得不好,虧的可是你!」

「不就五十兩么?沒事我就知道,還是陸姨最會辦事了。」張蜻蜓眉花眼笑地上前拍馬溜須。

陸真可不吃她這一套,綳著臉從懷裡掏出一張字據,「自己看吧。」

張蜻蜓在他們跟前,可不隱瞞自己粗略文墨之事,認認真真看了半天,看出問題來了,「這……這是何意?怎麼賺了錢就是鋪子的,虧了卻是我的?」

字據上明明白白地寫著,張記豬肉鋪借了田記牛雜湯紋銀五十兩,作為借款的唯一條件,只要張記豬肉鋪不倒,往後田記牛雜湯就必須得從張記豬肉鋪進貨。當然,價錢方面以市價為準,只要張記給的價錢不高於正常價格,田記就不能改變進貨商。

張蜻蜓看明白了,這是拿著她的錢,給鋪子里招徠生意,賺的大頭是鋪子,吃虧就是自己一人。

陸真得意一笑,「你不誇我會辦事么?會辦事的人,當然不能吃虧啊!」

張蜻蜓知道她是故意逗自己的,越發的呼天搶地,以搏一笑。

匆匆幾日過後,便是軍營旬假之日。

剛好趕上白鷺書院要開學的之時,張蜻蜓提前回了一次章府,在家吃了一頓飯,又帶幾個弟妹出來逛了一回,給他們買了些各自喜歡的小禮物。還答應小胖子,往後潘雲豹上書院去找小舅舅謝尚贄求學之時,會偷偷給他帶些喜歡的吃喝和不太違反書院禁令之物。

小胖子自是意滿心足,這次回家,張蜻蜓還明顯感受到,大哥章泰寧對她的態度親善了許多。

他上回得張蜻蜓引薦,與馮遇春赴了一回謝家公子們的文會,使足平生之材,才勉強入得了那些世家公子的眼。倒是馮遇春,肚子里當真有些墨水,與那些人頗為投契。

這功夫拿出手,方知有沒有。

從前章泰寧並不甚看重這個大妹夫,覺得他不過是死讀書,一朝撞上鴻運當頭,才博了個功名。可實實在在地拿到人家的地盤上去一交鋒,可就看出一個人的學問高低了。

當下章泰寧自己也很是感慨,覺得自己從前確實是輕視了這個翰林妹夫,對他的態度在不知不覺中就變得友善尊敬了許多。

回首從前,章泰寧結交的友人,最好不過是鄺玉書了。可他在京城之中的才名,其實有大半是因為性喜賣弄,還有附著於身上的國公世子光環所賦予的。

但是,謝家那些名門世家可非一般的官宦人家可比,那一種幾百年的沉澱與積累熏陶出來的腹有讀書氣自華,真名士自風流的瀟洒與氣度,卻是名聲在外,但華而不實的鄺玉書所無法比擬的。

章泰寧就感覺自己像是從一個別緻小院,忽地來到皇家園林一般,整個人的眼界打開了,看到的、聽到的東西完全不一樣了。才覺得自己從前是坐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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