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集 懷壁之罪 第三章 不平之事

那的確是個可以吃東西的地方,雖然不過只是路邊一個空地上,一處茅草樹枝蓋出來的小屋子;雖然只是屋外,幾張又黑又臟又破又爛還放不太穩當的小桌小椅;雖然飄揚在空中那繪著酒字的小旗,已經又黃又黑,滿是油漬污痕,看都看不清字了。

不過,這確實是個可以打尖吃飯的地方。至少三張桌子前,就胡亂坐了四五個人,拿著粗碗,喝著不知是茶是酒的東西,手裡拿著粗饃往嘴裡塞。人人滿面滿身都是風塵,每一個動作,都像會帶起一陣塵土。

蘇俠舞挑挑眉,莫名天等人也都望而生畏,明顯不欲上前。

容若干笑一聲,摸摸肚子,做個慘兮兮的表情:「我很餓。」

蘇俠舞吸口氣,雖然她明顯不覺得,這種路邊攤提供的食品可以比牛肉更好吃,不過,還是做了個請便的手式。

容若笑著向她揮揮手,大步向那小攤子走過去。

很奇妙地,當他走近時,吃東西的人紛紛站起來,遠遠避開。有人縮到路角,席地而坐,繼續吃東西,有人則乾脆遠遠離去。

只有一個穿著洗得發白、綴滿補丁的破爛長衫,面容瘦削,鬍子拉碴的男子,坐在桌角,一杯又一杯,慢慢喝著明顯粗劣而且摻了水的酒。

容若愣了一愣,四下望望,不明白怎麼回事。

蘇俠舞已來到他身邊,輕聲道:「衛國的百姓早已習慣忍氣吞聲,離貴人遠遠地,以保安全了。」

容若摸摸鼻子:「我只是個被綁架犯,自己都不自由,哪裡還稱得上貴人?」

「衛國的百姓眼中,能穿得起綢衣的,就是貴人,何況我們還有馬和車,不是貴人是什麼。他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與其等有錢有勢的老爺來又打又趕,何不自己先躲開。」

容若點點頭,心中有些酸,卻也不說什麼,只瞄了瞄那個唯一沒有動彈的人。

容若心中一動,眼前還空著的兩張桌子,他卻都不坐,笑嘻嘻坐在那男子身旁,熱絡地打招呼:「大哥,你好。」

這一聲叫,叫得莫名天等環衛四周的人忽的提高注意力,大為緊張起來。

那男子恍若未聞,一杯酒又喝了下去。

蘇俠舞笑吟吟道:「這位似乎並不認得你。」

容若自來熟地說:「普天之下皆兄弟,相逢便是知己,大男人,不要講究太多。」

容若笑咪咪盯著那個根本沒有正眼瞧過他的男人,心裡暗自打著小九九:「根據小說、電視、電影的戲劇化要素,在酒店、飯館,別人都因怕事,不得不走光的情況,唯一還穩坐不動的,肯定是高手,這一回可有趣了。」

耳旁又聽得蘇俠舞漫聲道:「一點浩然氣,千里快哉風,鐵骨丹心,風振宇,若能與這樣的傳奇人物,做兄弟知己,倒也真是不枉。你說是不是,風大俠。」

話音未落,風聲乍起。莫名天與鄭三元,已是一左一右把容若挾在了中間。而其他四名高手,無不猛然立起,手按兵刃。

天地間,殺氣四溢。只有蘇俠舞,逕自縴手撫雲鬢,悠然若閒遊。

容若微微震動一下,笑嘻嘻道:「別緊張別緊張,這位和我根本不認識。」

沒有人理他,眾人還是劍拔弩張,盯著風振宇。

蘇俠舞安然坐下,小小一張桌子,已經坐了三個人。

破爛的桌椅,灰漬酒痕,一片臟污,可是她一坐下,卻是安然自若,渾似在花園之中,坐於鮮花之間。

「莫老但請安心,風大俠三年來,久居衛境,日日飲酒,光酒帳都欠了一身,從未踏離衛國一步,與公子的確不曾相見過,而且,風大俠見多楚國豪強,欺凌衛人,想必,也不會相助楚人。」

風振宇一語不發站起來,把桌上的酒壺往懷中一抱,和其他人一樣,退到路邊角落,靠樹席地而坐,拿著酒,繼續喝。

從頭到尾,他連眼皮也沒抬一下,就算被蘇俠舞叫破身分,神色也漠然得很。

容若干笑兩聲,對莫名天和鄭三元拱拱手:「兩位該吃吃,該喝喝,這樣像門神一般,立在邊上,太有壓迫感了一點點。」

兩個人都是板著臉皮瞪著眼,一聲也不出。

容若悶咳一聲,用求助的眼光看著蘇俠舞,蘇俠舞但笑不語。

容若翻個白眼,也不再理會,提高聲音說:「有沒有人招呼啊!我都坐了這麼久了。」

小小的路邊攤,也就是有個老人在茅草屋那裡來去奔忙,容若他們一幫人一出現,這個老人也遠遠躲到一邊,盡量把全身縮成一團,以免引人注意。

聽了容若這一聲叫,老人不得不站起來,走過來。他努力要走快一些,卻又一邊走,一邊哆嗦,遠遠地就沖容若跪下:「給大爺請安,小人這裡實在沒有什麼好東西,怕不能讓大爺滿意。」

他的聲音里,有抑制不住的顫抖。

容若怔了一怔:「我只是想吃點東西,你這是……」他一邊說,一邊站起來。

莫名天的阻擋,讓他無法過去把人扶起來。

容若皺了皺眉,蘇俠舞在旁低聲道:「我們一看就知道不是衛國人,他們受異國人的欺負太多了,你去扶他,他更嚇得厲害。」

容若沉了沉氣,盡量讓聲音柔和:「老丈,你別擔心,我從不挑嘴,你有什麼吃的、喝的,拿出來就好,快快起來吧!」

老人顫抖著起身,轉身到茅篷裏手忙腳亂一番,才顫巍巍端出幾樣東西——一碗稀得簡直可以照出人影的粥,一小盤乾乾癟癟的花生米,一瓶光聞味道,就知道不是什麼佳釀的劣酒。

容若卻並沒有注意端上來的東西,他只看老人的手。所謂皮包骨頭,以前只當是書上的字眼,現在真的看到,倍覺觸目驚心。容若心裡有些難過,低頭,看看桌上的食物。這已是這路邊小攤能拿出的最好的東西了,可憐的老人,唯一能做的,只是找個邊角沒破的碗和盤子,然後拚命擦乾淨一些。

容若吸了一口氣,喝一口粥,然後挾一粒花生米,在嘴裡嚼一嚼,不知道是不是花生米爛了,有點苦味。

容若儘力很自然地笑笑:「很好吃啊!」

老人垂下了頭,臉上滿布的每一條皺紋,漸漸鬆弛下來。

容若看看蘇俠舞:「給他賞錢。」

蘇俠舞笑道:「你身上總還有值錢的東西吧!」

「我的錢袋早被你們搜去了,衣服上的飾物的確貴重,但正因為太貴重,給了他,只怕不得益,反招禍。」

蘇俠舞沒料到,他想得這樣深,看他一眼,也不說話,掏出一大錠銀子。

容若一伸手,攔住她的手:「我知道你不缺錢,也不小氣,不過,這樣一大錠,在這個貧窮的地方,只怕還是害人,他可能連用都用不出去,你掰碎了吧!」

蘇俠舞笑一笑,雙手一合,再鬆開時,已把十幾個散碎銀糰子扔在桌上:「你拿去吧!」

老人全身顫了一顫,不敢正視桌子,小心地偷眼看著。

容若輕聲說:「拿去吧!當賞你的。」

老人猛得又跪下磕頭:「小人不敢。」

蘇俠舞悠悠道:「他們被貴人們戲弄怕了。」

一股無名火猛得往容若頭上沖,他把桌上的碎銀抓起來,繞開鄭三元,對莫名天的冷臉狠狠瞪一眼,然後走到老人身邊,把碎銀往他懷裡揣:「叫你收著,你就收著,再這樣我就生氣了。」

粗劣破爛的布料傳到指間的感覺,讓人一陣心酸。

容若坐回位子,拿起酒瓶,也不倒,直接喝了一口。火辣辣的感覺從心口,一直升上來,害得他猛然劇烈地咳嗽起來,老人嚇得又趴下去磕頭。

容若掙扎著說:「你……別……」強烈的咳嗽,讓他語不成聲。

蘇俠舞站起來,走到容若身旁,溫柔地幫他拍背撫胸,姿態親切,如妻子侍夫郎,卻低聲在他耳邊說:「看到這種情形,你有什麼感覺?強大楚國的君王,你可知道,你國家的強大、百姓的富有,是建立在多少人的痛苦上的?」

容若咬咬牙,正要說什麼,耳邊卻聽得馬蹄聲響。

容若抬頭看去,見前方大道上,五匹馬正慢吞吞的過來。

馬上的人錦衣華服,揮鞭談笑,隔得老遠,就聽得到他們說笑的聲音。

趴在地上的老人顫抖得更加厲害了,而蘇俠舞悠然笑問:「看得出他們是什麼人嗎?」

容若凝視著那些漸漸接近的人,衣服的式樣異常眼熟,慢慢道:「是楚人?」

「對。」

「楚使?」

「錯,楚國使臣出行,前呼後擁,清道擾民,至於極點,豈是這般等閑。這些,不過是楚國使臣府中,聽使喚的下人罷了。」

正說話之間,幾匹馬已經到了近前。

馬上男子看到趴在地上的老闆,不知是誰哈哈大笑一聲,一不下馬,二不掉頭,忽的縱馬奔騰。

老者驚得抱頭滾躲,霎時間四周桌翻椅倒。

容若眉頭一軒,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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