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第414章 蛛絲馬跡

方德海知道章清亭也是一番好意,自嘲地笑,「我能有什麼心事?我的心事你們不全曉得?你呀,也別太跟成材較勁兒了,小夫妻吵吵鬧鬧都得有個限度的,要是真離了他,你上哪兒再找這麼好個人去?誰受得了你那脾氣?就是不為自己,也為喜妞想一想。兩個人好端端地有個家不容易,得知道惜福才是。」

章清亭沒想到,自己沒勸著人,反而挨了一頓數落。

正想辯解幾句,方德海卻又語重心長地道:「我知道你們和離這事不怨你,主要責任還在成材他娘身上,不過現在既然都分了家,慢慢的,總能讓她明白過來的。改天我也抽個空,好好說說成材去,不過你也別鬧得太凶了,差不多的時候,給他個台階下也就是了,難道你真的打算這輩子都不原諒他了?」

章清亭聽得感動,知道他是真的關心自己,「老爺子……」

方德海擺了擺手,「你也不用謝我了,若是念著我的好啊,以後就替我多照看著點明珠就完了。」

呃?章清亭怔了怔,他怎麼突然說起這樣話來?

方德海自知失言,很快就改了嘴,「這人年紀一大,總是嘮嘮叨叨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你去吧我也要忙了。」

他徑直自顧自地走了,只那腳步說不出的沉重與艱澀。

章清亭很是不解,這老頭子到底怎麼了?

晏府。

自晏懷瑾和裴靜過世之後,他們原先住的屋子便解了禁,也沒人看守了。只是朱氏念著公公婆婆,並沒有動裡面的一草一木,仍是安排了僕役,按時打掃,保留著當日的模樣。

今日閑來無事,正帶著兒子阿寶在院中玩耍,忽然鼻尖嗅到一股淡淡的梅花清香。

旁邊丫頭勉強淺笑,「想來是老夫人院中的梅花開了夫人,要不要帶小少爺過去轉轉?也別老悶在屋子裡。」

前幾日,晏博齋忽然強納了朱氏的貼身大丫鬟春梅為妾,雖說是喪中不辦喜事,但每晚夜深人靜的時候,就在朱氏所居主卧的不遠處,大家都能聽到晏博府的書房中,隱隱傳來女子縱情的呼喊,令聞者無不側目。

而朱氏的臉,就一日比一日地慘白下去,看得丫鬟們都心酸不已,也更加的謹言慎行,連珠花脂粉,也不敢肆意點染。

朱氏是一點賞花的精神頭也打不起來的,可是看著依舊活潑好動卻整日不得不關在屋裡的兒子,她還是心軟了,「那行,你去把老夫人屋裡的鑰匙拿上,我們就過去走走吧。」

丫頭欣然從命,很快就伴著她們母子,來到了裴靜所居的小院。

意外的是,在這小院門口,已然站了一名女子,瞧那背影,朱氏有點訝異,「春梅?」

女子獃獃地回過頭來,可不就是那個府上議論紛紛,晏博齋的新寵——春梅?

卻見她的臉上沒有一絲喜色,反而蒼白得嚇人,雖然穿了件顏色鮮艷的新衣裳,也點綴了兩件金玉首飾,卻也掩飾不住脂濃粉妍下的那片憔悴與荒涼。

驟然瞧見舊主,她先是一驚,忽地就撲通一聲直挺挺地跪了下來,淚流滿面,「小姐,小姐。」千言萬語哽在喉間,說不出,抑或是不敢說一字。

朱氏眉頭微皺,看向左右,她知道晏博齋一直有在自己的身邊安插眼線。到底是誰,她心中有數,卻不得不裝作不知道。

春梅是她從娘家帶過來的陪嫁丫鬟,對於這個丫頭的忠心她還是有幾分信心的。再說以晏博齋的涼薄,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不在乎,又豈會真心寵愛一個丫頭?不過是給自己示威而已。就算是夜間房事的聲音讓人揪心,卻也還是讓人能夠聽出幾分凄慘的哭叫求饒之意的。現瞧她這模樣,朱氏心裡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瞧瞧這才幾天?人就瘦了這麼一大圈,臉也白得跟個鬼似的,那日子過得,可想而知。

其實,對於這個丫頭,朱氏更多的是同情。就因為同情,她才沉著臉上前,拿出主母的風範嚴加訓斥,「你既是老爺屋裡人了,又沒做錯什麼事,以後見了我,也不必行此大禮,快起來吧。」

「不。」春梅幾乎是撕心裂肺地喊了一聲,跪著往前膝行了幾步,抱著她的腳,「奴婢……奴婢想……」

「春梅。」朱氏突然厲聲喝止,一腳將她踹開,「你現在可是老爺的人了,以後心裡就要記著老爺的吩咐,老爺要你怎麼樣,你就怎麼樣,可別老拿自己當誰的丫頭了知道嗎?」

春梅自小也是在大戶人家長大的,怎麼不知道朱氏這是在委婉地提醒自己,不要禍從口出?只是難受啊,她心裡真是難受啊,當下卻再不敢多言,只能伏在地下嗚嗚痛哭不止。

「行了行了。」朱氏皺眉做出嫌惡之色,「跟著你的人呢?還不快把她扶回去?大過年的哭哭啼啼像什麼話?回去以後好好洗把臉,若是得了閑,就到我這兒來請安立規矩吧。」

這話落在旁人耳中,無疑是朱氏想向這丫頭髮難的信號了,可落在春梅的耳中,卻不亞於得了一道赦令,雖仍是哭著,卻心情舒暢了不少,隨著小丫頭走了。

朱氏沖著她的背影,仍是冷著一張臉。那上回告密的奶娘此刻又上前討好,「好好地出來看個花,也被個小妖精敗了興緻,夫人,您可千萬別往心裡去。」

「我當然不會往心裡去,進去吧。」朱氏不多言語,帶著兒子進了這個小院。

因為裴靜生性愛花,她的居所從來都是四季鮮花不斷的。這寒冬臘月,她這院里最後一次布置的紅白各色梅花依舊開得絢爛。朱氏不免黯然想起,從前婆婆在些舉辦花會的熱鬧情景,可現在,卻已物是人非了。

賞玩了一時的梅花,朱氏便要丫頭開了婆婆的房間,進來檢視。裴靜出身高貴,屋子裡的陪嫁有許多都是價值不菲的古董,兼有珠寶玉器,都異常珍貴。但現在,屋子裡卻空蕩蕩的,許多東西都不見了。

朱氏心中訝異,卻沒有大驚小怪,只是淡淡地問了一句,「是老爺讓人收起來的么?」

「是。」一位管事嬤嬤出來回話,「昨兒邱管家親自帶著人來點檢封存的,夫人若是要看,這兒有賬本。」

「不必了。」朱氏擺了擺手,目光仍在屋子裡上下打量,「這兒也是該好好收拾收拾的。」她嘴裡這麼說,腳步卻仍是往屋子裡走去,還問:「那原先老太爺住的地方也收拾了么?」

「那就不知道了,那不是奴婢管的地方。」

朱氏點著頭,在走到裴靜的八步紅木大床前時停了下來,瞧著那些帳幔被褥,「這些東西,等著年後天好,也抽個時間洗洗晒晒,收起來吧,免得白擱著招灰。」

管事嬤嬤笑道:「昨兒邱管家來也是這麼說的,從前老夫人這兒用的東西都是上色物品,尤其是箱子里的那些頭面衣服,若不好生收著,給蟲蛀霉壞了就不好了,邱管家說他到時也要親自來的。」

這個嬤嬤是走了邱勝的路子上來管事的,所以處處說他的好話。朱氏心中明白,笑著贊了一句,「難為他費心想得周到行吧,咱們走吧。」

可臨走之前,她似是因為兒子阿寶調皮,一個不小心,把手中的帕子落到地下了,旁邊丫頭還來不及蹲下,她就自己蹲下揀了起來,樂呵呵地抱起兒子,「小壞蛋凈淘氣。」

然後,不動聲色地走了。可一回頭,朱氏卻悄悄的遣了個心腹丫環到晏懷瑾住的地方打探,果然邱勝今兒就帶了人在那裡清點東西。

表面上看起來似是無可厚非,邱勝此舉想來也是得到晏博齋允許的,但朱氏方才在裴靜的床邊蹲下的時候,分明看清了那上頭的兩個淺淺的手指印。

她心裡的疑團越滾越大,到底是什麼樣的清點,需要連床底下的帳幔都掀開看呢?或者說,這個邱勝,他到底在找什麼?

合上書卷,孟子瞻覺得自己的脊梁骨有些發涼,黑沉沉的書架如一道道逼仄的岩壁壓迫著他的視線,讓人只覺胸口悶悶的,透不過氣來。

這裡是北安國的翰林院,除了編纂修書之外,還兼有記錄當朝歷史之責。而他現在所處的,便是內館記錄宮廷史料的書架之前。

現在,就在他手頭上看著的那一本書冊里,清清楚楚地記錄著一個女人無比短暫卻又波瀾起伏的一生。

「孝成許皇后,琅琊人。年十六,以才貌雙全選入宮中。因德行出眾,上甚喜之,立為後。次年,誕育一子,為世宗第十八子。因生於正月初一,故名玄元。又三年,天降大旱,子因為國祈福,染病身卒,其母不勝傷心,亦於同年十二月亡故。」

這世上的事有這麼巧的么?同樣都是大年初一的生日,一個在三歲時亡故,一個正好就在三歲時進了天一神廟修行?孟子瞻想起了小時候曾聽大人們說起的一段宮廷舊事。

先帝的第一任孝烈皇后,是今上的生母,卻素與先帝不和。原因無他,從她那個封號烈字便可見一斑。

孝烈皇后善妒,宮中但凡有姿色稍稍出眾者皆被放置冷宮,終年不得見君王一面。即使得了寵幸,也被她多方刁難,過得甚是艱辛。而彼時,孝烈皇后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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