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197章 發難

聽妹子替牛得旺求情,趙成材卻是臉一沉,「那他日後殺人放火,你也說他不懂事?胡鬧!這苗不正樹歪,教孩子能這麼溺愛的?就得趁著他小,從嚴要求!我已經讓人去請知縣大人了,是非自有公論!你一個女孩子心慈面軟的,再莫要多說,快些退回去才是!」

章清亭聽得不對勁了,這秀才怎麼無緣無故把事情鬧得這麼大?難道他心中早有對策?

她一時還猜不透趙成材的用意,正在那兒費神琢磨著,後頭卻見柳氏裊裊婷婷地走了出來,臉上含了三分笑意,拉著趙玉蓮就往後退,「玉蓮姑娘,你快聽你大哥的話,退回去吧!這些男人家的事情,可由不得我們女人做主。」

不管這算誰的事,你這是怎麼回事?這說話的口吻好像有多熟似的!況且這當著許多人的面,女孩子的閨名是隨便叫得的嗎?趙玉蓮畢竟是讀過書的,微有些氣惱。

但這柳氏是個鄉下婦人,渾然不知這些規矩。還一心一意在趙成材面前表現她的知理明義,「這家裡的事情就該由男人說了算……」

你這廢的什麼話?我家男人在呢,輪得到你來教訓誰么?章清亭淡淡地掃了她一眼,那眼神之中的警告之意卻令柳氏明顯感到身上一寒,立即噤聲了。

章清亭上前扶了小姑,往後退了一步。柳氏只覺顏面無光,訕訕地退到她們身後。

那鬧事的漢子聽說縣太爺要來,臉色一緊,隨即又釋然,斜覷了牛得旺兩眼,諒他也說不出什麼話來。反而愈發叫嚷起來,「請縣太爺來也好,就做個公斷,判這小瘋子回家去!」

「這是誰呀?這麼體恤本官的?」人群後傳來懶洋洋的提問聲,「連本官斷案都要代勞了!得賞!一定得好好獎賞!」

人群嘩啦閃開一條道來,孟子瞻穿著官服,帶著衙門裡的人大搖大擺地過來了,李鴻文跟在後頭,沖趙成材略一頷首。

那漢子知道自己說錯話了,趕緊跪下磕頭,「大人饒命!小人只是一時氣憤,說錯了話,冒犯了您,還請您恕罪!」

孟子瞻眯眼瞧了他半天,先不答話,左顧右盼,「本大人現在要在此升堂。勞煩哪位搬張桌椅出來!」

「我來!」賀家與此事無關,離得又近,賀玉峰很是熱情地讓小廝們抬了廳里的桌椅出來。

百姓們覺得稀奇,許多人還沒見過縣太爺這麼審案子的,靜悄悄地圍著鴉雀無聲。

孟子瞻連驚堂木都帶了,用力一拍,頗有氣勢,「下跪何人?報上名來?」

那漢子答話了,「小人名叫褚五,今日路過這牛氏米糧行,本欲進來買些米面,卻遇到這小胖子。」他一指牛得旺,「要玩小人的刀,小人好心借了他,卻因為調笑了一句,他就拿刀砍人。大人請瞧,這麼長的傷口呢!」他伸出了胳膊作證。

這一番話說得不慌不忙,滴水不漏。章清亭心中暗罵,定是早有準備的!

孟子瞻瞧那傷勢,皺眉嘖嘖搖頭,甚是不敢看的樣子,只令旁人上前,「程捕快,你去瞧他傷勢,速速報來!」

程隊長應了,很是威風地上前,從牛得旺手上接了那刀,也不擼那漢子的袖子,直接從他肩上用力一划,把那半幅袖子撕了下來,傷口就明顯地暴露於眾人面前。

扒開傷口查驗,又湧出新血來,那褚五疼得直吸涼氣,卻沒有吭聲。

程隊長比對過刀痕後回話,「回大人,這確屬刀傷!傷口齊整,長約三寸,深約一寸。現兇器在此,請大人過目。」

孟子瞻微笑著點頭讚賞,「程捕快做事很是麻利啊!」

程捕快下巴挺得更高了,卻聽孟子瞻又厲聲對牛得旺道:「你這孩子,好不知禮,究竟是如何致人重傷的?」

牛得旺又哭開了,「不是!不是我!」

「大……」趙玉蓮一臉焦急地想要開口,卻被章清亭攔住,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著急。

趙成材黑著臉上前,「小畜生,快跪下!縣太爺問你話呢。怎麼不好好答?明明就是你,難道人家無緣無故地還冤枉你不成?」

牛得旺嚇得腿軟,一屁股坐在了地下,往前爬幾步抱住了趙成材的大腿,「表哥!不是我!真不是我!」

孟子瞻皺眉搖頭,「這可如何是好?別人都說是你,你又不承認,這本官可不想屈打成招。牛得旺,你快些招認了吧!否則可要大刑伺候了哦。」他生怕他不懂,指那旁邊的衙役,「你不說實話,就用他們手中那麼粗的大棒子打你屁股!」

牛得旺哭得鼻涕眼淚擦了趙成材一袍子,「我沒騙人!不是……」

百姓瞧了納悶,這個縣太爺幹嘛非要一個傻孩子來承認罪行?這事情俱在,直接定案不就得了?

孟子瞻看起來甚是苦惱,修長的手指在那桌上點來點去,自言自語,「這人證物證俱在,可這孩子為什麼偏偏不肯承認呢?難道真的要打他屁股?那本官也不忍心呀!怎麼辦呢?」

聽他在那兒繞來繞去,章清亭心裡忽然想起些什麼,可就是還未完全揭開真面目,就在她皺眉苦思,呼之欲出之際,趙成材忿忿上前建議了,「那就請大人再查驗一次傷口,讓這小畜生心服口服!」

對呀!章清亭頓時如醍醐灌頂,心裡那層窗戶紙一下子就給捅開了,秀才這是以退為進,背水一戰!他肯定不相信旺兒真會傷人,所以故意把事情鬧大,再借著查驗傷口,探出真偽。

哎呀!章清亭明白過來,心中是又氣又喜。氣的是,自己想了半天還是落在秀才的後面,喜的是。旺兒這事情有機會翻身了!

可接下來呢?仍是像上回一樣,查到這兒就無法順藤摸瓜,揪出薛子安了么?她心裡未免又有些生氣,這可實在太憋屈了!

孟子瞻大聲贊道:「這法子好!」卻又皺眉,「可總也不能因為要驗證就讓這孩子再砍他一刀吧?」

「大人英明!」褚五忙不迭地拍馬屁。

孟子瞻環顧四周,「那有誰願意被他砍一刀的?」

目光所及之處,百姓紛紛後退,心中卻在暗笑,這個縣太爺也實在糊塗!哪有這樣審案子的?

青松實在對主子這總喜歡裝傻充愣,扮豬吃老虎的作風忍無可忍,上前進言,「大人!可以選一塊帶皮生豬肉來,綁在棍子上,讓那孩子砍上一刀,便知真假了。」

「好主意!」孟子瞻笑眯眯地望著四周,「那誰家有多餘的豬肉和棍子的?這個砍了不要緊,一樣能吃的!」

東西依舊是賀家提供的,尋了根竹子,綁上塊生豬肉,由青松舉著,讓牛得旺再拿刀來砍。

小胖子暈乎乎搞不清楚狀況,怎麼也不敢接刀。趙成材低吼他一嗓子,「你要是不砍,回去罰你抄書!」

牛得旺癟著嘴,委委屈屈站了起來,接了那刀,對著那白花花的豬肉,半天才輕砍上一刀,立馬把刀給扔了,閉上眼睛看都不敢看,「血……」

趙成材不失時機的故意提了句,「原來你還知道怕血!還以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

孟子瞻下巴一點,程捕快立即上前校驗傷口,「長二寸,深還不及半分。手勁綿軟無力,與之前大不相同。」

「那是他故意的!」褚五立即反駁,「他砍我時可下了狠勁兒呢!」

趙成材惡狠狠地問牛得旺,「你是怎麼砍人家的?是不是就這麼用力砍的?」

小胖子頭搖得跟個撥浪鼓似的,抓著趙成材的手比劃著,「是這樣的!」

雖然只是一個極其簡單的動作,但足以讓人明白了,這褚五是按著牛得旺的手,自己把自己劃傷的!

「你胡說!」褚五高聲叫嚷了起來,「我有病啊?自己砍自己幹嘛?好玩么?」

孟子瞻撲哧一笑,轉而正色道:「有理!有理!程捕快,你再上前仔細校驗,這傷到底是自己划上去的,還是被人砍上去的?」

程捕快腦門上當即嚇出了冷汗,糟糕!自己怎麼疏忽了這麼重要的細節?若是自己用力自殘和被人所傷,那力度、輕重、刀口深淺可都是不一樣的!難怪孟子瞻只贊他麻利,不贊其他,想來是早就看穿真相了吧?

他這回不敢大意了,要重新檢驗傷痕,那褚五臉色一變,「大人,我這傷口著實疼得緊!」

「沒關係!」孟子瞻笑道:「總不是有人包賠藥費!你怕什麼?」

程捕快毫不客氣,一下扒開他的傷口,仔細觀察後,臉色大變,「回大人,此人的傷平平壓下,略向左斜,入口淺,出口深。這個……這個實在不可能是別人砍傷的!」

啊?圍觀百姓一片嘩然!鬧了這麼半天,原來這傷不是那傻孩子砍的。

褚五急了,拚命找借口,「這,這是爭奪之中他砍傷我的!」

「不可能!」眼見天色已晚,腹中飢餓,青松受不了這麼詭辯磨唧,把竹竿交到程捕快手裡,拿起那把彎刀。

「若是常人,手勁大的,執右手砍的傷應是這樣!執左手砍的傷應是這樣。」他唰唰演示了兩刀,刀刀見竹,都深可及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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