筠連縣位於五蓮峰下,恰逢川三省交界處,苗家最為繁榮茂盛。進了筠連縣城,果然處處人頭攢動,銀飾叮噹亂響,到處都是穿著盛裝的苗族男女,從四面八方趕來參加花山節的。
縣城不大,其繁華程度與江南各地自無法相比,只是今日恰逢苗家盛會,到處都是趕集的人群,那熱鬧也不下於京城的鬧市了。
映月塢的男女青年,許多人還是第一次來到這樣鬧騰的集市,興奮之情溢於言表,東看看,西望望,歡喜的手舞足蹈。
依蓮倒真是有些頭人的意思,一路上不斷招呼著兄弟姐妹,提防他們走散了,誰在最前誰在最後,遇事都安排的井井有條,待人也是落落大方。林晚榮看的暗樂,這丫頭精明幹練,假以時日,說不定就是第二個安姐姐!
「阿林哥,你看,那就是五蓮峰了!」
依蓮的一句話提醒了林晚榮,他急忙放眼遠眺。只見正西方向,五座山峰從低到高依次排列,就如同盛開的五瓣蓮花,五蓮峰的名字想來就是由此而來。
這五蓮峰本是隸屬於滇,蓋因筠連在其峰下,兩省交界處,安姐姐按照敘州苗人的習慣,稱己為川苗。
「『五峰排比插雲中,荷花不裂四時風』,好一個五蓮峰啊!」他眼巴巴的瞅了半天,有些難為情道:「依蓮,到底哪個是碧落塢,我怎麼看不見?!」
依蓮偏過頭:「隔得那麼遠,你就是千里眼也看不到啊!去了才知道嘛!」
對啊。去了才知道!這一語倒是提醒了林晚榮。後天就是九月初三了。我正該先上峰瞧瞧才是。
依蓮見他蠢蠢欲動的樣子。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撇撇嘴道:「那碧落塢可不是誰都能上去的!有忠心耿耿的白苗守衛。峰下還有扎果頭人駐紮。閑雜人等哪能接近?你沒瞧見么。就在這筠連縣城內已經遍地是黑苗了!」
苗家各支系的區別。就在他們衣裳綉著的絲線顏色上。一般白苗綉白。紅苗綉紅。依蓮這一提醒。林晚榮頓時注意到了。熙熙攘攘的苗人中。竟有三四成是綉著烏線的黑苗。看來依蓮說的不錯。這個扎果頭人是勢在必得啊!而布依老爹叫他改穿苗服,更是有先見之明。
「閃開。閃開!」兩隊士兵疾速衝過來,凶神惡煞般,揮舞著皮鞭,將人群驅趕至側。稍微躲不及的幾位咪猜,已被皮鞭狠狠的抽在了身上。方才還熱鬧的集市,頓時哭喊聲響成一片。周圍苗人瞪著眼睛,握緊柴刀,恨不得把牙齒都咬下來。
長長的官兵隊伍開過中間有八名轎夫抬著一頂大紅的官轎,不疾不徐行進。轎後各色官員雜役,亦步亦趨,小心跟隨,隊伍直拖了百丈來長。
四德被人群擠得差點透不過氣來,忍不住哼了聲:「這是哪裡來的官老爺。架子倒是不小!」
「噓!」旁邊一名似是看熱鬧的華家老頭急忙拉扯他。緊張道:「小咪多。你不想活了?這是我們敘州府的聶大人啊!」
聶大人?林晚榮聽的恍然大悟,這位就是敘州的父母官聶遠清了。聶遠清官放敘州之前,曾是誠王的得意門生。誠王父子倒台之後,朝中勢力被皇帝清洗。只是這大人地處偏遠苗寨,也沒聽他有過什麼壞官聲,這才被吏部保留了下來。
林晚榮來敘州之前,這些都已打探清楚,也做了相應的準備,要不然怎敢學那強龍過江!
想想金沙江岷江的天險,差點將自己都攔在了門外,難怪聽不到這廝的差評呢。林晚榮苦笑。一個不肯為老百姓架橋修路謀福利的父母官,姑且不論其人品怎樣,最起碼他不稱職!
「大叔,我看這位大人,好像很正派的樣子啊!」林晚榮故作不解,朝那老頭笑了笑。
「正派?」老頭莫名其妙的望著他:「咪多,你真的是苗家人嗎?這位大人是有名的天高三尺。不要說是苗家了,就連我們華家也恨——咳,咳——」
老頭匆匆住了口。林晚榮抬頭望去,只見幾個黑苗青年正在人群中擠來擠去。無所事事的樣子。
娘的,還有暗哨啊!林晚榮冷哼了聲,這才體會到安姐姐的良苦用心。狐狸姐姐請他到苗寨來,只怕不單是為了招親這麼簡單。小小一個敘州,水深著呢!
坤山依蓮一眾苗家青年男女,望著聶遠清的轎子耀武揚威、揚長而去,臉色漲的通紅,敢怒不敢言。
好不容易通過幾天的相處,讓他們消除了些對華家的仇視,卻被這個聶遠清瞬間就翻倍的找了回來。林晚榮頓時一個頭兩個大!
「阿林哥,今晚我們就宿在西城外吧!後天一早就上山去!」依蓮見他臉色不好看,小心翼翼說道。
林晚榮本想請大家住店的。但一想,參加花山節的苗人去住店,這不是開玩笑么?他急忙嗯了聲,對四德打了個眼色。
四德機靈無比,去了一會兒,回來時,手中提著兩個碩大的袋子。打開來,卻是些精巧的小吃糕點,還有些姑娘家喜歡的頭飾胭脂水粉,裝了滿滿兩袋子。
山寨里出來的都是些窮人家的孩子。在大街上逛了半天,口水流了不知多少。十八九歲的大姑娘小夥子,愣沒人能掏出一個銅子。林晚榮雖不是善人,卻也看的心裡難受。
依蓮急忙道:「阿林哥,你這是幹什麼?」
「你不許插嘴!」阿林哥臉色一板。依蓮這個丫頭個性極強,被她一搗活,准得亂套,索性剝奪了她的權力。
他輕易不板臉,但一垮下臉來就氣勢駭人,依蓮嚇得不敢說話了。
林晚榮將那糕點一一遞於諸人手中。又將胭脂水粉塞到咪猜們手裡:「今天是我請我的兄弟姐妹們吃糕點。誰也不許推辭。要推了,那就是不拿阿林哥當朋友!誰要是不拿我當朋友,小心走路遭雷劈、逛街被人踢、吃飯盡拉稀——」
他的詛咒實在太惡毒了。眾人聽得面面相覷,不知該要如何回答,只好拿目光偷偷打量依蓮。
依蓮心中酸酸。又想哭,又想笑。望著他堅定的神色,喃喃道:「阿林哥,謝謝你。你是這世界上最好的人!」
我他媽好個屁。我的銀子都堆在家裡爛掉了!活了兩輩子,他頭一回因為錢多而深深羞愧。
既然依蓮都開了口,又是阿林哥請客,眾多咪多咪猜自是喜不自禁。嘗著可口的糕點。打量著手中的彎刀頭繩發卡這些小玩意兒,歡笑聲響成一片。
林晚榮也嘗了塊糕點,直覺世間從來沒有過這樣的美味,竟把巧巧的手藝也比了下去。難怪凝兒愛拿著我的銀子大把撒呢。這滋味真是無與倫比。她比我看得開啊!
別的咪猜都分發了胭脂水粉,唯獨依蓮兩手空空。林晚榮笑著從袋子里摸出個小瓶塞進她手裡:「依蓮,這是給你的!」
淡淡的芬芳沁入鼻孔,讓人一聞就再也不忍釋手,少女摩挲著小瓶,喜不自禁:「阿林哥,這,這是什麼?」
「這個叫香水。也就是女子用的水粉,你拿回去那個山洞裡好好藏著!」想起那夜依蓮偷偷藏起來的劣質水粉,林晚榮忍不住打趣道。
依蓮臉上一紅,忐忑不安道:「這個香水,是不是很貴?!」
「不貴!」林晚榮鄭重搖頭:「才十文錢,還抵不上送她們的頭繩呢!」
「阿林哥,你為什麼要對我這樣好?!」依蓮雙眼蘊積著淚水。輕輕道。
他怎好說是在替那姓聶的王八羔子贖罪。唯有嘆了口氣,無奈道:「因為我們都是兄弟姐妹。讓大家吃不飽飯、穿不起衣裳,那是大大的罪過!你相信我,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他心裡比任何人都清楚,光靠幾頓飯幾塊糕點,解決不了苗寨的問題,最重要的是要抓住根本。
咪多咪猜們歡笑成一團,四德這才抽空向他稟報:「三哥,咱們蕭家的香水,你猜這敘州賣多少銀子?」
「多少?」
四德伸出五根指頭在他面前一晃,嘖嘖道:「五百兩銀子,還獨此一瓶!」
五百兩?林晚榮倒抽了口冷氣。幸虧獨此一瓶留給依蓮了,要是給姑娘們一人送一個,老子帶的家當就要敗空了!善哉,善哉!
其實這暴利的源頭,要真論起來。還就是他一手造成的,這才叫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與苗寨諸人瞎逛了一會兒,正要出到城西找個地方落腳,忽覺肩頭被人拍了一下,回過頭來,就見一個黑臉的漢子嘿嘿笑著站在面前,
「高大哥!」林晚榮驚喜得跳了起來。
老高打量著他,嘖嘖直嘆:「林兄弟,你這衣裳穿的,真是苗寨的潘安啊!」
我是潘安,那布依老爹就是宋玉了。他呵呵大樂,見老高對自己眨眼,知道有事要稟,便點頭道:「依蓮,你們先到城外去落腳,我和高大哥還有點事情,晚些再來找你們!四德,你跟著他們去,好好照顧著。」
「阿林哥,你要當心啊!」依蓮關切的看他一眼,諸位咪多咪猜也是依依不捨。
這些苗寨的青年男女,都涉世未深,與他相處幾天下來,感情已是極深,那殷殷關切之情更是出自內心,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