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肖小姐攆出房門,心中渾渾噩噩,精神一陣恍惚。木然下了樓來,蕭玉若望著他頹廢的臉頰,頓時吃了一驚,急急拉住他的手:「你,你這是怎的了?」
「我沒事!」他搖了搖頭,輕道:「大小姐,布莊那邊,我的房間還留著嗎?」
「留著,當然留著了!」玉若急忙點頭,眼中淚珠隱現:「你,你這是——」
他苦苦一笑,嘆道:「青璇不想看見我,我留在這裡也沒意思,從哪裡來,就回哪裡去吧!周而復始,人生不就是這樣么?」
他說的凄慘無比,大小姐的眼淚刷刷流了下來,輕輕地握緊了他的手,溫柔而堅定道:「你想去哪裡,我們就去哪裡!我永遠都陪著你!」
「大哥——」巧巧、凝兒齊聲驚叫,一左一右扶住他肩膀,哽咽道:「你要去哪裡?這裡是我們的家啊!」
林暄趙錚兄弟倆似是感受到了父親凄涼的心境,「哇」的大哭了起來,嘹亮的啼聲劃破夜空,說不出的寂寥。
林晚榮手忙腳亂的抱住雙胞胎,輕拍著襁褓撫慰道:「好兒子,別哭!爹每天都回來看你們,給你們買好吃的!」
凝兒與巧巧抽泣著依偎在他身邊,柔聲道:「大哥,我們誓死都跟著你,絕不與你分開。」
「不行,」他堅定搖頭:「青璇還在坐月子,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別落下了病根,你們留在家裡好好照顧她,還有暄兒、錚兒!我出去住幾天。離著又不遠,說不定什麼時候就回來了,你們不用擔心!」
這還能叫人不擔心?洛凝與巧巧焦急之下正待再言。林晚榮剎時板起了老臉:「怎麼,連大哥的話也不聽了么?!」
這一句話夠嚴厲的了,她二人輕泣著不敢說話了。望著她們柔弱無依的樣子,林晚榮心中一軟,偷偷擠了擠眼,將臉頰湊近她二人耳邊,小聲道:「放心吧,大哥很快就會回來,你們還信不過我么?」
「大哥!」巧巧哽咽著,與凝兒同時撲進了他的懷中。
徐芷晴旁觀半晌。見他心意已決,忍不住輕扯他的衣袖,將他拉至一邊:「你,你真的要走?」
林晚榮正色點頭:「這還有疑問么?!」
「你這人,如何恁的狠心?!」徐小姐哼了聲,憤憤不平:「你受了多大委屈。能比得上出雲公主么?你把人家師傅都——她就不能哭上兩聲么?為你生了兩個兒子,月子還沒坐滿,你就要離她而去,你,你這人,生的是個鐵石心腸?」
林晚榮睜大了眼睛望著她。失聲笑道:「你不和青璇較勁了?!」
徐芷晴臉色嫣紅,偏頭過去呸了聲:「胡說,我才沒和她較勁呢!」
「明白,你今天是來拜山頭了!」林晚榮嗯了聲,嘻嘻一笑:「難怪青璇那樣護著你,原來是認了姐妹!倒把我給排除在一邊了!」
看他嬉皮笑臉的樣子,徐小姐又羞又惱,嗔道:「也不知你怎還笑得出來。你就不想想,要是你走了。公主還能活么?」
林晚榮鼻子發酸。擺了擺頭:「先不說這個了。徐小姐,你來的正好。我恰有件事要找你,是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
聽他強調非常重要,徐芷晴心中噗噗亂跳,臉色嫣紅,急忙低下了頭去:「有何重要的事——你就不會去找我爹么,一切都由他老人家做主!」
這都哪跟哪啊?女人還真是聯想豐富!林晚榮鼻尖上都是汗,訕訕笑道:「那個事情,我當然會和徐大人好好商談的,我比你更急啊!但是,我今天要和你說的,是另外一件事情,關於西洋人的事情!」
徐小姐聽他意思,才知自己想岔了,急急呸了聲,臉上染的像塊紅布,頭都不敢抬:「你,你又來欺負我!我才懶得理你!」
我他媽比竇娥都冤那!徐芷晴正在羞憤的關頭,可惹不起,他唯有硬著頭皮乾笑了兩聲,湊在她耳邊道:「徐小姐聰明美麗、智慧過人,這件事還就只有你能辦成,換成其他的人,我是一點都不放心!」
「不要你來說好聽的!」徐芷晴嘴上硬著,心裡早就軟了,脈脈地望了他一眼,聲音輕柔道:「到底是何事情?你要去訛西洋人的銀子么?」
徐小姐倒是知我,林晚榮心中大樂,握住她玉手,壓低了聲音道:「和訛他們銀子也差不多。我花了十兩銀子,跟法蘭西人買了艘鐵甲船——」
「十兩銀子買艘鐵甲船?!」徐芷晴瞪大了眼睛:「是西洋人造的模具么?那也太貴了!」
「什麼模具?我是那麼傻的人么?」林晚榮白眼一翻,在她手心狠狠捏了下,惱道:「是法蘭西的鐵甲船,貨真價實的鐵疙瘩!上面有好些火槍鐵甲,你心靈手巧,又精於機械,什麼時候帶著神機營的工匠們上去看看?!」
徐小姐大喜過望,緊緊盯住他:「西洋人的火炮鐵甲?!你,你是要我們仿造?」
他笑著搖頭:「光仿造還不夠,最好是摸清那些工藝和製作手法,我們自己設計改良。」
說起奇淫技巧,徐芷晴是個中翹楚,她沉吟半晌,點頭道:「摸清他們的製作手法倒是不難,火槍鐵甲要求匠人們手藝精巧,做出一兩個倒還湊合,可要是大量鍛造,那就困難了!我們缺少那樣的模具。」
「那個叫精密加工,不是模具!」林晚榮笑道:「這就是我要請你幫忙的了!你是這方面的行家,能不能幫我在民間和神機營中,挑選三十名心靈手巧、善於學習的少年郎,最好是家境貧寒些的。」
徐小姐詫異道:「挑選三十名寒家少年倒是不難,只是你要這些人幹什麼?」
林晚榮輕道:「我已經和那法蘭西人談妥了,每年選定三十名少年。隨他一起到西洋,學習機械技巧!三五年後歸來,一方面可以在神機營內建立工坊,發明和改良軍用器械,另外,也要把他們請到聖坊學院去授課傳道,將這些技巧,傳授給更多的民間手藝人,由他們去發明和創造!我們每年都派人去西洋,每年都有人學成歸來,源源不斷的學習、發揚、創造——奶奶的,要這樣還落後於西洋人,我他媽自己把腦袋割了當夜壺!」
前面幾句鏗鏘威武、擲的有聲,甚有些模樣,到了後來,卻是痞性流露,不堪教化!徐芷晴獃獃望著他,臉上又驚又喜,眸中神采流露。似痴住了一般。
林晚榮伸出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笑道:「我承認我長得帥,但你也用不著這樣看我吧!大家都知道我很害羞的——」
徐小姐突然握住了他的手,臉頰漲的通紅,柔聲道:「你很厲害!是我這輩子遇到過的最厲害的人!」
他心中一酥,輕佻道:「我厲害的有很多方面,你究竟指的是哪一項?哦——」
話還沒說完,便覺身子被人摟住了,徐芷晴熱淚滿面,狠狠抱著他,臉頰貼在他耳邊,心都在顫動:「你什麼時候來迎我?!我一天也不想等了!」
女軍師素來冷靜,如此激動的時候倒是少有。林晚榮心中一暖。撫著她頭髮溫柔道:「怎麼著也要等青璇坐完月子吧,男主外,女主內。家裡的事都是她做主的!」
徐軍師嗯了聲,羞澀的抬起頭來。忽然想起他要離家出走的事,頓又有些黯然。
窗外夜色深沉,時候已是不早,暄兒、錚兒已經在搖籃中沉沉睡去,又紅又嫩的臉頰還帶著天真的笑容。他低下頭來,在兒子細嫩的小臉上,狠狠香了幾個,然後長長吁了口氣,留戀的朝房中張望了幾眼,一咬牙,轉身行出房外。
馬車已經備好,玉霜見他過來,忍不住的眼圈發紅:「壞人,你不再考慮下了么?公主姐姐一個人留在這裡,好可憐,還有寶寶——」
他鼻子酸酸,無聲嘆道:「青璇不想見我,我還是離開的好,免得她見了我心裡生氣,要在月子里落下了病根,以後就不好治了!」
「大哥——」巧巧拉住他的手,一陣急哽。
林晚榮溫柔拍拍她的臉蛋:「乖,你和凝兒好好照顧青璇和寶寶,布莊到家的距離又不遠,我每天都會來看你們!你們想我的時候,也可以到布莊來找我啊,嗯,我回去立馬換個大床!」
凝兒正哭的不可收拾,聞他一語,卻是淚水綻成了花,狠狠擰了他幾下,又苦又羞又媚!
「時辰不早了!」大小姐望住他,溫柔而又無奈道。
林晚榮輕嗯了聲,回頭望了望那溫暖的閣樓,雙眸漸漸濕潤,忽然長長吸了口氣,俯身鑽入了車中……
香閨內,肖小姐單手托住俏臉,望著那輕輕燃燒的紅燭,時哭、時笑、時喜、時憂,仿有萬般滋味,聚在心頭。
閨房大門嘩啦推開,秦仙兒風般急闖了進來,臉色蒼白:「姐姐,不好了!相公他——」
「他怎樣了?!」肖青璇一驚。
秦小姐低下頭,雙眸霧氣騰騰:「相公,他走了!!」
「什麼?!」肖小姐驀然站起,臉色刷的白了,身子急急晃動幾下,竟是顫著倒了下去。
「姐姐——」秦仙兒嚇得魂都沒了,身影如電,將將扶住她衰弱的身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