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怎麼都睡不著,大小姐、玉霜、巧巧、仙兒、洛凝,一張張美麗的面頰,不斷在眼前浮現,還有那即將臨盆的肖小姐,挺著大肚子對自己微笑,柔和的母性光輝,如春日的暖陽般溫暖人心。
時而卻又想起對面百里之外的玉伽,那如花的玉顏、雪白的鬢角,彷彿冰雕玉刻,叫人永世難忘。
翻來覆去的,實在難以安眠,索性便早早的起了床。軍營里沉寂一片,巡邏的軍士步伐輕緩,望見他漫步行出,急忙彎腰施禮,眼中充滿著崇敬。
東方隱隱泛起一抹魚肚白,已是五更天了,不遠處五原大戰的焦痕猶存,無數胡人的屍骨和大華將士的英靈,已被厚厚的沙塵所掩埋,唯有那土中斜插著的大刀,依稀可見昔日戰況之激烈。
二十萬大軍就駐紮在這裡,與數百里外的胡人遙遙相對。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著雙方談判的結果,是戰是和,終要見個分曉。
翹首北望,漠漠銀沙中,草原與大漠緊緊連在一起,分界早已模糊了。看不見胡人的營帳,更不知玉伽在哪裡、她又在做什麼。
「怎麼也不多睡會兒?!」徐小姐關切的聲音自背後響起,淡淡的芬芳飄過,她已默默的站在了林晚榮身旁。
「睡不著啊!」他嘆了口氣,偏過頭瞥了一眼,卻是愣住了。徐小姐身著一襲淡粉的長裙,窈窕修長中曲線玲瓏,將她豐滿的身材凸顯地淋漓盡致。如絲的雲鬢高高盤起。斜插起一根長長的玉釵。清新典雅。美麗的眼眸波光流轉。修長的睫毛微微抖動,晶瑩的耳垂如玉般玲瓏,清秀的臉頰似是著了粉般鮮艷柔媚。
精心修扮過的女軍師。脫下戎裝換上紅裙,正可謂美貌與智慧並舉,溫柔與剛毅共存,真箇是滋味別具。他看的張大了嘴,久久說不出一句話。
「看個什麼?獃子!」
「這衣裳是特意穿給我看的么?!」他瞪直了眼睛,上上下下打量,忙不迭的欣喜點頭:「好看。真好看!徐小姐。我最喜歡你穿裙子的樣子,身材好的沒話說!那些冰冷的盔甲。就不應該穿在你身上。」
「才不是為你穿的!」徐小姐偏過頭去,臉頰發燒,明顯地有些口不對心。
選在玉伽與林三談判的日子,穿上這久違的女裝,打扮一新,分明就是要與那金刀可汗別別苗頭的意思。徐小姐再剛毅也是女人,女人該有的小心思,她一個也不會少。
林晚榮是瞎子吃湯圓心裡有數,笑嘻嘻的拉住她手:「不是穿給我看,那就是穿給別人看的了?可惜了,天下數一數二的美女。竟然不給我面子!」
徐小姐呸了一聲,薄惱著偏過頭去。小手扭捏著,只是有人抓的太緊,她怎麼也掙扎不開。
正歡歡喜喜的鬧著彆扭,身後卻傳來一聲爽朗大笑:「林三,芷兒,你們都在這裡啊!那可正好!」
徐芷晴啊了聲,急急抽回手來,耳根發熱,臉若敷粉,彎腰輕聲道:「元帥,你找我們?!」
上將軍笑著點頭,不疾不緩地行了過來。老胡杜修元諸人,跟在他身後,沖著林晚榮擠眉弄眼,神情說不出的曖昧,似在嘲笑他偷吃被抓。
李泰在他們面前站定了,默默打量著林晚榮,神情無比的鄭重,也不知過了多久,才重重一嘆:「和突厥人打了這麼多年的仗,這是他們第一次祈求我們去談判!血流滿地還是刀槍入庫,林三,一切就看你的了。」
李泰的期望不可謂不高,林晚榮驀覺身上的擔子又重了幾分,或許,玉伽的心情也是一樣吧!
他苦笑著點點頭:「元帥放心吧,談的多好我不敢說,只有一點我肯定做到,保證我大華不會吃虧!」
林三這奸商說不會吃虧,那就一定有賺的,天下人都知道這個道理。李泰樂的哈哈大笑:「聽說你做生意還沒賠過,有你這句話,老夫就大大的放心了!」
你倒是放心,我卻是揪心!他唉的嘆了聲,無語搖頭。
眼望那臉若塗脂、局促不安的徐芷晴,李泰忽然微微一笑:「芷兒,你過來!」
徐小姐心裡怦怦直跳,急忙輕嗯了聲,緩緩踱了過去。上將軍拉住她的手長長一嘆:「一個孱弱女子,殫精竭慮,征戰沙場,為國立功,已殊為不易。偏我李家還耽誤你如花年華,致你光陰虛度,老夫實在問心有愧。」
「元帥!」徐芷晴驚叫了聲,哭泣著拜倒。
李泰搖搖頭,沉聲喝道:「林三,你過來!」
「哦!」林晚榮急應了聲,三步並作兩步躍到他身前。
「臨出京之前,我就已與徐渭共商過了,定要遂了芷兒的心愿,為她許上一門如意的郎君。」
李泰看了他一眼,緩緩將徐小姐的玉手遞到他的手中:「現在,我把芷兒交給你了!她年紀比你大上兩歲,你一定要好好照顧她!」
林晚榮愣了愣,元帥,你這個因果關係好像搞反了吧?!
李泰牛眼一瞪:「愣什麼?你敢不願意?!」
「哪裡,哪裡。」他急忙握緊了女軍師的手,嘻嘻笑道:「我是在想,什麼時候到徐小姐家裡去下聘禮,所以才一時失了神,恕罪,恕罪。」
徐芷晴羞喜交加,輕輕在他掌心撥拉了一下,那酥酥軟軟的感覺,頓叫他連魂都沒了。
「難得你有這些心思,」李泰笑著點頭:「這就要看你的誠意了!你且放心,出雲公主那邊由我和徐渭去說和,公主應該不會拂了我們兩個老傢伙的面子吧!」
青璇倒是不反對徐芷晴的人品,就是擔心她的性子太過於高傲,以後大家吵起架來鬧得不可開交,以致家門失和!
心中的擔憂終是難免。看了那羞喜交加的女軍師一眼,他忍不住小心翼翼開口問道:「徐小姐,要是你過了門,會和我家青璇打架么?!」
這是什麼話?!徐芷晴氣惱的在他手心上抓了一下,哼道:「我是潑婦么?她要不打我,我能打她么?我以後不打她,就專打你。叫你在外面風流快活!!」
噗,眾人放聲大笑,卻原來是徐小姐氣惱之下,聲音大了些,這等閨房嗔語原原本本、一字不漏的落進了眾人耳中,那還不笑翻了天?連李泰也是禁不住地莞爾。
徐芷晴「嚶」的一聲雙手掩面。再也不敢抬頭。林晚榮倒是無所謂,哈哈乾笑著四周抱拳:「見笑。見笑了!」
眼見天邊隱隱現出一抹朝霞,紅日將出,終是李泰替他二人解了圍:「好了,時辰不早了。你與芷兒也早些出發吧!」
軍士們早已備好馬匹,林晚榮與徐芷晴翻身上馬,朝著老將軍略一抱拳,轉身而走。胡不歸杜修元等人縱騎跟在他身後。
雖是晨時,風沙依然吹個不停,感覺卻已完全不同了。從前是趕著去打仗,出生入死的,哪有現在這般輕鬆寫意。
諸人胡亂地吃了些乾糧,在大漠中慢悠悠的騎行。遙望那紅日從沙塵中破霧而出,剎那間霞光萬丈、映紅了臉頰,實在說不出的快活。胡不歸、杜修元、高酋幾人卻是起了玩興,在朝霞紅日中打著呼哨你追我趕,好不熱鬧。
倒是徐小姐心思縝密。見林晚榮一路上都在沉默,急忙輕輕握住了他的手,那無聲的情意,讓人感動。
也不知行了多久,黃沙漸漸地退卻,遠遠的,大片大片的碧綠映入眼帘。沙漠和草原的交界,終於近在眼前。
「快看!」徐小姐忽然驚了聲。
兩國國境線上搭起的長棚,不知何時,已圍上了一層粉紅的絲紗,在流沙飛舞中,漫天的輕紗隨風飄擺,像是嫦娥仙子疾揮的衣袖,又似天邊曼妙的流雲。
粉紅絲紗中,遍地都是嬌艷的花朵,紅的,白的,藍的,粉的,認識的,不認識的,全是新採摘來的野花,帶著嬌艷欲滴的露珠,一簇一簇,競相綻放,遠遠望去,一片花的海洋,就像是上天雕琢的七彩地毯。
在那花簇的中心,鋪滿了火紅的伊莉莎(玫瑰),彷彿天邊瑰麗的雲霞。一個頭戴金絲小氈的女子,胡裙隨意的攤開,她靜靜坐在火紅的花叢中,鬢邊的兩抹潔白,是這萬花叢中,最靚麗的顏色。
連天的青色草原,無邊的七彩花簇,畫中才會出現的美妙人兒,這般瑰麗的景色,不僅是老高諸人,就連徐芷晴也忍不住看的呆了。
如此這般的美輪美奐,也只有這熱烈奔放、敢愛敢恨的胡人女子,才有膽色盡情表達。換成是大華女子,誰敢如此?也不知怎的,徐芷晴忽然有些羨慕起這草原女子來,愛的熱烈,恨的火辣,她的人生很完整,沒有絲毫的遺憾!
「太美了!」徐小姐終於長長的嘆息了一聲,身為女子,這讚歎是由衷的發自內心,只是不知她是贊花,還是贊人。
高酋看的唏噓不已,打馬兩步趕上林晚榮身形,小聲道:「林兄弟,你瞧,月牙兒在等你呢!」
美麗的金刀可汗自錦簇的花叢中抬起頭來,目光輕柔,直直往風沙中射來。
分明是遍地的紅花綠草,火辣辣的熱烈,只是她鬢角的雪白,卻為這熱烈中,添加了一抹淡淡的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