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0章 蒼天不滅有情人

「大哥,大哥,你回來了?」滿眸含淚的巧巧,像是只歡快的雲雀,欣喜若狂的投進他懷裡,緊緊抱住了他,未語眼淚先流。

「小寶貝,想我了沒有?」他習慣性的嘻嘻一笑,正要給這小妮子一個大大的熊抱,卻覺喉嚨乾澀無比,不僅話語說不出口,就連自己的手,也看不見了。

這一驚非同小可,「啊——啊——」他手舞足蹈,拚命的掙扎著。

「林郎,」懷中的女子抬起頭來,卻已化為了青璇絕麗的面容。肖小姐懷裡抱著個紅色的襁褓,輕輕的來回搖晃,臉上洋溢著母愛的光輝,溫柔笑道:「你看,這是我們的孩兒,他在對你笑呢。這壞蛋,長得和你一模一樣。快看啊,他真的在笑呢!」

我的孩子?他欣喜若狂的伸出手去,緊緊擁抱著自己的骨血。襁褓里那粉撲撲的小臉紅潤可愛,眼睛、鼻子、嘴,處處都是他的翻版。

兒子,我有兒子了!他興奮的低頭,正要去親兒子的臉頰,忽聞一聲凄厲疾喝:「林郎小心!」

一隻呼嘯的墨箭,閃電射到他胸膛,瞬間破開他肌膚,往他心臟而去。

死神已拉住了他的手,眼見著便要攜他而去。襁褓中的孩子忽然睜開眼來,張開粉嫩的小手手舞足蹈著,小臉綻放成了初生的花朵:「爸爸——」

雛鷹始鳴、黃鶯初啼!

他的身體劇震,像是被電了一般。瞬間熱淚盈眶:「我有兒子了,我有兒子了。我不能死!!」

「啊——」他如夢初醒的一聲泣血疾呼。手腳瘋狂的舞動著。像是與天搏命。眼睛刷的就睜開了。

青璇不見了!孩兒不見了!

耳邊響過潺潺的流水。昏黃的火光在眼前閃爍,炙烤著臉頰。雖是離著如此之近,他卻渾身冰涼。汗珠如雨。全身上下興不起一絲的力氣,喉嚨里乾澀的彷彿破裂了。唯有胸口傳來的劇痛。幾乎切入了骨髓,如此的真實清晰。

他虛弱的喘了口氣,恍惚中,憶起了那日的最後一戰。無盡的殺戮,遍地的鮮紅。奪命的墨箭。漫天飛舞的鵝毛大雪。一絲一毫,浮現在眼前。

耳邊響起幽幽的鳴蟬,身側飄過淡淡的芬芳。無名的小花夾雜在遍地的綠草叢中,爭奇鬥豔,開得正盛。不遠處燃起著一簇鮮艷的篝火,鮮紅艷麗,噼里啪啦的火星冒個不停。

他長長的吁了口氣。想要微微活動一下身體。卻覺渾身如同斷裂般,無一處不痛。除了手指能動彈。連偏一下脖子都是奢望。

這一次,算是徹底的玩完了。他心裡想哭,忽然又有些想笑,能在玉伽手中撿回一條性命。有什麼理由不開心呢?

身下鋪了厚厚的青草,身上蓋著芬芳的衣裳。他靜靜的躺在野花叢中,遍地的芬芳。淙淙的溪水,自他身側流過,耳邊傳來啪啪輕輕拍打著水面的聲音。

一個身穿粗製胡服的女子,髮髻隨意盤起,袖角輕挽,赤裸著光瑩的小腳站在清澈的溪水中,手裡提著兩件衣裳輕輕拍打,飛濺的水花落在她臉頰上、髮髻上,在昏暗的篝火中,如白玉般晶瑩。

沒有了她最喜愛的白衣,那豐潤窈窕的身影卻依然如此的熟悉,甚至更多了一分親切。她清洗著衣衫,如同一個最普通的布衣女子,賢惠溫柔,專註的神情如此美麗。

林晚榮喉嚨乾涸,費盡所有氣力,輕喚出聲:「神仙姐姐——」

嗡嗡的聲響輕如蚊蚋,連他自己都聽不清楚。那洗衣的女子,卻如被點了穴般,身形一滯,提在手中的衣衫,「啪」的一聲掉落在水中。她顫抖著轉過身來,迎接她的,是小賊星辰般晶晶閃亮的雙眼。

鮮紅的雙唇微微囁嚅著,她忽然瘋一般的踏水而來。玉般晶瑩的雙足,在河流里踩起嘩嘩的水珠,像是奔涌的激流,飛揚在岸邊。

「小賊——」奔到離他還有幾步,寧雨昔忽然停下身來,獃獃望著他,小手想要伸出,卻又似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呆望了良久,忽然急捂住雙唇,又哭又笑,淚落如雨。

卸去了白衣,一襲荊釵布裙,隨意盤起的黑髮,凌亂的散落在耳邊,雙眸如水,秀眉輕揚,赤裸的雙足晶瑩如玉。疲憊慵懶中,卻有一股難以掩飾的嫵媚芳華。這樣的仙子,從未見過。林晚榮看的獃獃,良久才道:「神仙姐姐,仙子也能還俗的么?!」

寧雨昔緩緩走至他身邊,拉住他那顫抖的手,溫柔流淚:「在你面前,我從來就不是仙子。現在,我只想做一個女人,做一個真正的女人,給你洗衣做飯、生兒育女,世代繁衍生息。」

林晚榮眨了眨眼,眼中晶晶閃亮:「我知道,但是生兒子會痛的,姐姐你要忍住才行。洗衣做飯的同時,能不能請姐姐也兼職做個仙子?你知道,我喜歡看你在天上飛,然後我在地下追。那樣撲倒的時候,才能緊張刺激嘛。」

「你這邪惡的人!」寧仙子面紅耳赤,想在他腰間狠狠擰一下,伸出手時,動作卻是輕柔無比,落淚而笑。

活著真好,可以調戲仙子姐姐。他咧嘴一笑,卻牽動了傷口,急劇的咳嗽起來,劇痛中只覺五臟六腑都移了位,鮮血自口角汨汨溢出。

仙子溫柔搖頭,掀起衣袖,輕輕擦去那殷紅的血漬,又緊緊拉住他的手,柔聲道:「疼嗎?」

「不,不疼。」小賊喘息著。

「可是我很疼!!!」仙子將臉頰貼到他胸膛,淚珠滂沱。

「沒事,沒事,很快就會好的。」林晚榮握緊了她冰涼的手,長長喘著粗氣。

寧雨昔輕嗯了聲。柔道:「我知道,你一定會好起來的。因為。你還欠我一樣東西。」

「了解!」小賊嘻嘻笑道:「姐姐放心,我一刻也不會忘記。」

寧雨昔緩緩撫摸著他頭髮。輕輕搖頭:「一刻也不會忘記?你又在騙我!那日擋在我身前的時候,你記起過了么?為什麼你要把最大的痛苦留給我——你為什麼要這樣待我,你這狠心的人,我恨你,我生生世世的恨你——」

她伏在小賊胸前,失聲痛哭。肩膀急顫,哽咽的幾乎要窒息。這些時日的心碎,終於山崩地裂一般的發泄了出來。

哭吧哭吧,這世界上,還有比哭更痛快的事情嗎?無聲無息中,他也忍不住的哽咽了。

任淚水橫流,兩人靜靜擁在一起,仰卧在這美麗的花叢中。天地有多寬廣,他們的心懷就有多麼的悠遠。人生能有幾次這般美妙的時刻?

「姐姐,我為什麼沒有死?!」幽幽開口。

寧仙子淚珠狂涌。大聲道:「不許你胡說!我的小賊,永遠都不會死!」

永遠都不會死?當我是不老翁么?他默默笑了笑。柔聲道:「嗯,我和神仙姐姐永遠都在一起,我們永遠不會死。不過,我真的很好奇,玉伽那麼厲害的箭術都射不死我么?那我以後可神氣了。」

寧雨昔惱怒的看了他一眼,望見那眼中的期冀之色,心中頓時軟了下來。

「看看這個。」仙子將一件輕薄的蠶絲馬甲,緩緩遞到他跟前。這蠶絲馬甲早已被鮮血浸透,心臟正中處破出一個大洞,那蠶絲覆蓋其間,只剩薄薄的一層,已被拉得變了形,絲絲往下掉落。玉伽那一箭威力何其之大,蠶絲雖憑藉彈性化解了部分力道,卻已隨那墨箭深深射入他胸膛,那上面乾涸的血漬便是明證。

林晚榮愣了半天,忽然想放聲大笑。感謝皇帝老丈人,送我這麼好的一個馬甲,我回家一定給你老人家燒高香。

這件蠶絲甲是當日在京中之時,皇帝囑高酋親自為他送來的。聽高酋夸夸其談,將這玩意兒吹得神乎其神,他渾不當回事,穿在身上也從未在意過。李武陵受傷的時候,他還將這馬甲送給了小李子。只是此次參加叼羊大賽,為了安全計,胡不歸等人又逼著他穿上了。沒想到,關鍵的時候,就是它救了性命。

還是老爺子有眼光有見識啊!他激動地熱淚涕零,恨不得現在就爬起來,給老丈人鞠躬作揖。

仙子嘆了口氣,輕聲道:「小賊,你知道我們是如何從玉伽手裡逃出來的么?」

「知道,」他微微點頭,無聲一嘆:「在她眼裡,我已經是一個必死無疑的人了!她不會對死了的我動手的。」

這一句話,當真蘊含著千百種滋味,直叫人唏噓不已。

「這個玉伽,雖然是個突厥女子,卻是草原上的明珠,智謀、武力、手段,無不登峰造極,可謂當世之翹楚。只可惜,身為女子,命中注定要陷落一回,這就是我們的命運了。」

寧仙子幽幽的看他一眼,似有千言萬語與他訴說。

林晚榮沉默良久,忽然長長出了口氣,輕聲道:「仙子姐姐,有個問題,其實我一直想問你。你分明已消除了月牙兒的記憶,為什麼她似乎還是認得我?!」

寧雨昔苦笑著:「遺忘,哪是如此容易?小賊,你看,這是什麼?!」

她從懷中掏出幾張破碎而又乾涸了的羊皮,緩緩送到他眼前。

昏黃的火光下,羊皮上密密麻麻寫滿小字,似是用某種藥草的汁液所寫,凌亂中透著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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