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孜爾城外。
夜。漆黑而又寂寥。沒有火光。沒有蹄聲。遠遠的天際。似有一片飄浮的烏雲,無聲無息的遊盪過來。
城頭熊熊燃燒的火炬。在冰冷的草原夜風中。火焰不斷的飄浮擺動,直至緩緩熄滅。殘存的燈火也不過二三成,昏黃的燈光照耀著城牆,凝立城頭,目視所見的距離,也不過百丈而已。
隨著勇士們的進宮,克孜爾城內的狂歡的氣氛減弱了許多,雖仍是歌舞不絕。姑娘們卻已漸漸散去,原本擁擠的大街,也逐漸變得稀鬆起來。倒是守城的突厥士兵,借著這一年才有一次的狂歡機會,一手提著烤熟的的羊腿,一手提著馬奶酒,興奮的手舞足蹈、放聲歌唱。在叼羊大會這樣普天同慶的日子裡,人人歡聲沸騰,是沒有人會去責怪他們麻痹大意的。
一個小小的黑點,似釘般楔在城牆上,一動不動。遠遠望去,便彷彿一隻爬牆的壁虎。在幽暗的燈光里,誰也沒有發現他的存在。
離著他頭頂不到半丈,便是城牆的垛口,一盞火把斜掛著,將熄未熄,馬奶酒的香味伴隨著突厥人的歌聲隨風傳來,整個克孜爾都陷入了歡樂之中。
突厥民族的個人戰鬥力確實很突出,但與戰力同樣突出的,是他們的鬆散的紀律性,游牧民族的散漫,在他們身上一覽無餘。突厥王廷地處阿拉善草原深處,毗鄰阿爾泰天險,可謂突厥汗國最穩定的大後方。自建國以來,突厥南征北張、一統草原,大小戰役不下千場,唯獨克孜爾,從未受過任何的侵擾。這讓他們的神經漸漸的麻木了。
「嗖,」燈光一暗,似有清風拂過,火炬熄滅了。那伏在牆上的壁虎,爬壁疾行。無聲無息的躍入了垛口,隱沒在黑暗中。
「媽的,怎麼又熄了!?」一個胡人守衛。打著酒嗝罵罵咧咧的走過來。火摺子還沒打亮,便聽脖子噼啪輕響,他壯碩的身軀緩緩癱軟了下去。
高酋深吸了口氣,將這胡人的屍體放倒在黑暗的角落裡,與此同時,又有幾隻壁虎悄無聲息的落在了他身旁,那相隔三丈外,四五個突厥守衛手抓著羊腿,正朝著大街上指指點點,肆無忌憚的大笑著,也不知是看中了哪個突厥女子。他們的身側,便是通往城樓的引牆了。
老高嘿了聲。手中閃亮的彎刀狠狠比划了下,身後的幾個弟兄心領神會。數人同時出擊,如狸貓般疾竄了上去。
高酋身手最好。數丈距離眨眼就到,動作快如閃電,一左一右狠狠的捏住兩名胡人的脖子,那身側的兩名突厥人驚駭之下,正要放聲大叫。卻覺聲音沙啞,怎麼也喊不出聲了,低頭看去。冷冷的鋼刀架在脖子上,汩汩的鮮血自喉管流出。
兩名大華將士強自將這幾人扶住靠在城牆岩壁,耷拉著腦袋,做出個醉了酒的模樣,另一個垛口的守衛朝這邊看了幾眼,頓時笑罵出聲。
「機關在那邊!」幾人蹲下身來,長吁了口氣,一個負責觀測的兄弟,指著引牆之上的一個巨大的輪盤,壓低聲音說道。那機關約在五六丈開外,被掩在圓形垛台中。四周都有護牆,有數十名突厥人守衛著,看那身板模樣,顯然是胡人中的佼佼者,克孜爾厚重的城門。全靠這機關引繩拉動,
數了數人頭,守衛機關的一共十個胡人,而自己身邊有七個精銳兄弟。高酋微微頷首,望望天色。正要揮手疾上,忽聽一個突厥人大聲悚呼起來:「快看,那是什麼?!」
那突厥人手指的方向乃是朝向城外,一大團烏黑的雲彩,
無聲無息地逼近克孜爾。看那距離,已只在數里開外。的面微微的有些顫動。卻淹沒在城中盡情的狂歡里。
「是騎兵!」一個目力極佳、戰陣豐富的胡人首領眺望一會,忽然驚呼出聲。
他話音未落,克孜爾的大街上忽然響起幾聲驚恐的喊叫:「快,快跑啊,馬驚了!」
兩三匹渾身竄著火苗的突厥大馬,痛苦的哀聲嘶鳴,不斷疾躍。沿著大街撒蹄飛奔。幾名胡人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已被那駿馬踩在腳下。火苗剎那竄上衣服頭髮。響起凄慘的哀嚎。
街邊的突厥人醒悟過來,嗷嗷叫著轉身逃竄。他們雖然是草原最好的馴馬師,但面對這樣渾身著火的瘋狂大馬,誰敢掠其鋒芒?
「上!」趁著所有胡人都在發愣的機會。胡不歸猛一揮手,七條好漢如箭般射出。那守衛機關的胡人聽聞身後的腳步輕響,方才轉過身來。便見眼前雪光飛舞。一片陰森的大刀。直往頭上劈來。
血光飛濺中慘叫四起,突厥人聞聲望來,只見數個蒙面的黑影如狼入羊群般殺入機樞處,彎刀狂舞,掀起滔天的血浪。
「殺啊!」似乎是與高酋遙相呼應,那城外緩緩飄浮的雲彩,忽然似大漠的狂沙般滾動起來,數不清的戰馬,黑的、白的、黃的,匯成一股飆涌的洪流。以風捲殘雲之勢,直往克孜爾襲來。
戰刀閃亮。驚天動地的殺聲中,許震、李武陵,無數年輕的、憤怒的臉膛。看的如此清晰。
「兄弟們,啟城門!!」老高一刀劈開身邊的頑敵,血光濺上臉龐,他猛的扶上那巨大的輪盤把手,身後的數名兄弟同時嘿的大吼,沉重的克孜爾城門「呀」的一聲,露出細細的一條縫隙。
城外、城中、城上,三處同時遭襲,突厥人這才如夢初醒。驚亂中的胡人首領一聲大吼:「敵人來襲!殺啊,殺死他們!!」
數千突厥兵士瘋狂地湧上城牆,箭支如雨點般射向城下疾駛而來的大華人。「噗」「噗」聲中,夾雜著悶響,數十名大華將士翻滾著跌下馬來。
胡人密密麻麻的箭矢,被輪盤周圍的垛口擋去了大半,城上把握輪盤的七名勇士。睜圓了眼睛,同時大吼,奮力推動機關,「吱吱呀呀」,沉重的石門緩緩拉動開來。
數不清的突厥人發瘋一般的向垛口湧來。要將這七人全數殲殺。同時,城樓下的胡人。揮舞著彎刀,要將那緩緩拉動的巨大繩索砍斷。
「殺啊!」隨月氏潛入城中的二十餘名大華將士,正與他們迎個正著,雙方激戰在一起。
圍住垛口的胡人越來越多。將士們個個身上染滿了鮮血,那轉盤的推動卻越來越困難,城門推開個半肩寬的小縫,便再動不了分毫,眼看著許震和李武陵就要殺到城下。又有數十名弟兄中箭摔下馬來,老高急的眼眶齜裂。正要捨出命去,忽聞城外傳來一個女子的急聲嬌喝:「閃開!」
一道白影如流星般疾越眾人,直朝城門射去,胡人瘋狂的箭矢彷彿紛飛的流蝗。帶著呼嘯疾撲而去。那女子身形不停,手中的劍光疾揮,彷彿霹靂閃電、雷霆萬鈞。直直往城門撞去。
「轟!」城牆彷彿都開始搖晃,厚重的城門塊塊破裂。碎石滿天飛舞,塵灰瀰漫,左邊的那扇城門搖搖晃晃。轟然倒塌在地。
在那巨大的衝擊中,蒙面的白衣女子,身形猛的一滯,口中發出一聲微不可察的痛哼。如電般彈射出去,落地時踉蹌幾步方才站穩,酥胸急劇喘動著。
克孜爾的城門何其厚重。有誰能憑一人之力將其擊碎?這一擊猶如石破天涼,震顫在每個人的心上。
城門雖只倒下了一扇,通往克孜爾的通道卻已全然暢通。
「弟兄們,跟我沖啊,殺進克孜爾。活捉突厥可汗!!」許震、李武陵怎會放棄這千載難逢的機會。他二人興奮的臉膛通紅,冒著無邊箭雨,齊齊怒吼著奮力一提馬韁,那駿馬幾乎是騰空飛起,刷的越過遍地碎石,直直衝入突厥王廷!
跟在他們身後的大華鐵騎,彷彿洶湧的一字洪流,轟的撞開剩餘那扇殘破的大門,洪水瀉地般殺了進去。那無敵的氣勢,就連兇悍的突厥人也望而生畏!
無邊箭雨滾滾而下,城下奔行的大華騎士不斷落馬,卻有更多的人瞬間沖了進去,殺入了克孜爾的大街。空守城樓已無意義。突厥人迅速調頭,涌下城牆,妄圖將大華人截殺於巷間。
「我就知道,林兄弟一定有後手!!」高酋興奮之下,飛起一腳踢斷那笨重的輪盤。躍身跳上那高高的垛口,手中滴血的彎刀奮力揮舞,像狼一般嚎叫著:「這是突厥人的王廷!兄弟們。閉上你們的眼睛,使勁砍吧。我們只賺不賠!」
方才還是鶯歌燕舞的大街,瞬間變成了血的海洋。四五十匹點燃的火馬在前面瘋狂飛奔,彷彿旋轉的飛輪。凡是挨近者,非被踩踏即被火燒,瘋狂湧入的大華騎兵,跟在火馬身後,以風一般的速度,衝散聚集起來抵抗的突厥人,匯成了一股截不斷的洪流。這本是突厥人攻破大華城池時最善於使用的伎倆,今天被大華人原封不動的歸還了回來。
「啾!」一聲響箭劃破城外的天空。綻放出五彩艷麗的焰火。
大殿中所有突厥人同時一驚,還未醒悟過來。忽聽「嘩啦」巨響,場中掛羊的火架同時推倒,月氏族人手執彎刀,彷彿洶湧的狼群,嗖的就朝王座竄去,上座的突厥王公們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便已被鋼刀架到了脖子上,稍有反抗的,即刻被月氏毫不留情的格殺。血光四濺中。下首的胡人們慌作一團,倒是那些叼羊的勇士們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