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偷襲?」窩老攻摸了摸臉頰,滿面嚴肅的搖頭:「這個行為很惡劣,下次可不許這樣了啊。要不然,我會睚眥必報的。」
玉伽微微瞥他幾眼,嘆息道:「就我們的身份而言——你覺得還會有下次么?!」
她神色平淡,臉帶微笑,眸子里幽邃如水,波瀾不驚,彷彿靜謐的烏湖。這一刻的轉變,與那美麗多情的月牙兒相比,竟是完全換了個人。也許,此時站在面前的,才是真正的玉伽。
「沒有下次?那當然最好了!」林晚榮嘻嘻笑著點頭:「你也知道,我這個人是很容易被感動的,真怕哪一天不小心,就上了你的圈套。現在聽你這樣說,我放心多了。」
玉伽淡淡嗯了聲:「我比你更放心,因為,你再也不會騙我了!」
瞧這話說的,我是那麼壞的主么?!他嘿嘿乾笑了兩聲,朝玉伽揮揮手,拍拍屁股走人。
遠遠的,胡不歸從草叢裡探出頭來,謹慎的往這邊瞅了幾眼:「林將軍怎的就這麼走了?他到底有沒有勸說成功啊?!」
「林兄弟幾時失過手來?」老高不滿的瞪了他一眼:「你沒見嗎,由他親去安慰,月牙兒都感動的哭了!」
感動的哭了?!胡不歸急忙瞪大了眼睛。
遠遠望去,玉伽坐在地上,安靜淡雅,臉上的微笑異常動人,眸子里偶爾升起的蒙蒙水霧,彷彿夕陽下七彩的肥皂泡,凄婉艷麗。
「姐姐,你說人為什麼會有心呢?!」鮮紅的落日映照著草原。遍地灑滿金色的餘暉。與仙子並坐在斜坡上。凝望遠處漸漸隱沒的夕陽,林晚榮忽然長出了口氣,嬉笑著問道。
小賊的問題總是稀奇古怪,像是沒答案,又像是有答案。仙子縱是冰雪聰明,也不知該如何回答他。她輕拂耳邊隨風飛舞的秀髮,搖頭笑道:「樹有根,人有心,這是上天賜予的,是讓你感恩的,哪有那麼多為什麼?」
「不對。」林晚榮搖了搖頭:「叫我說,上天賜予我們心靈,是叫我們來忍受煎熬的。」
仙子嗔道:「怎的受煎熬了,你且說說?」
林晚榮唉的嘆了聲:「有了心,才有了喜悅,又有了憂愁。人的一生,都是在喜與憂中度過的,時哭時笑,悲喜交加,這不是煎熬又是什麼?算來算去,把這個世界上的人心全部加起來,也不知到底是喜悅多一點,還是悲傷多一點?!」
小賊的話好深奧啊!寧雨昔微微一愕,旋即噗嗤笑道:「人心怎能相加?!我瞧你是故意鑽牛角,又是喜悅、又是悲傷的,當別人聽不出來么?繞來繞去。還不是在言那玉伽?!」
「沒有,和她絕對沒有關係。我以我崇高的品德發誓。」林晚榮急忙擺手,義正嚴詞的起誓。
仙子無奈搖頭,輕輕拔出寶劍,明亮的劍鋒在他面前晃了幾下,嗔道:「先將臉上亂七八糟的東西擦乾淨吧,這個可不是光憑悲喜就能咬出來的。」
劍鋒上清晰倒映出他的影子,黑臉上一個淺淺的口紅印子,彷彿天邊彎彎的月牙兒,清晰可見,美麗誘人。
「咦。」林晚榮急忙捂住臉,驚了一聲:「這是哪裡來的?我怎麼一點都沒察覺?老胡他們太不仗義了。我遭了暗算,他們竟也不來救我。啊,啊,姐姐別扎我——我知道了,一定是玉伽乾的,可恨我粗心大意,怎麼就沒察覺呢?」
「刷」,寧雨昔手中的銀針快如閃電般射出,正沒入前面的樹榦中。仙子微笑道:「我扎你做什麼?安師妹說了,銀針這東西,放在兜里會發霉的,要經常拿出來晾晾,才能讓他保持著鋒芒!我也不知道她說的對不對。」
「是,是,有道理。」小賊急急擦去額頭汗珠。
「你啊,」仙子氣惱的在他額頭上戳了一下:「如此的不老實!要是安師妹在此,你也不知吃她多少苦頭了,她可是說什麼就做什麼,下手有你好受的。」
聽仙子提起安碧如,那張亦喜亦嗔的狐媚臉頰便輕輕浮現在眼前,小賊眉開眼笑道:「姐姐不要為我擔心。她下手,我也會下手啊。小弟最近新學了門絕技,叫做抓抓龍抓手,專破內衣功法,哦,不,是內家功法。可謂無堅不摧,無快不破,幾時有空,我也和姐姐切磋一下,大家共同進步。」
聽他說內衣功法,便知是什麼功夫了。寧雨昔急急輕呸了聲,臉色嫣紅,被他這一打岔,卻連教訓他的話兒都羞的說不出口了。沉默良久,才嘆了聲:「你們方才說話,我便在一旁聽著的。那個玉伽,只怕真的是對你有了情意。」
「未必吧,」林晚榮小心翼翼地道:「這個小姑娘可不是那麼好對付的,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突然間就變得這麼坦白了,誰知道她是不是耍手段、演一齣戲中戲?!不瞞姐姐說,我是真的有點怕她了。」
「這就叫做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寧仙子莞爾一笑:「你也勿要擔憂,再過兩日,等那叼羊大會開始、取下胡人王廷,你便可以再也不見她了。」
「我也是這樣想的——再也不見了。」林晚榮嘿了一聲,鄭重點頭,凝望那沉沉落日,心裡的滋味難以言狀。
信你才怪!仙子撇了撇嘴。只是望見他臉上的困頓疲憊之色,頓時心裡一柔,再也不想說別人的事。二人緊緊依偎在一起,凝成那巨大落日中,一雙永不分離的影子。
……
「駕——」
「駕——」
寬廣的草原上蹄聲陣陣,此起彼伏。成群結隊的騎士在草原上縱馬飛奔,聲勢非凡,看那數目,足有數千人之多。
只是說來奇怪,這數千的胡人卻是分成了大小不一的馬隊。大的有七八十號人,小的僅有十來號人。馬隊之間隔得遠遠,相距最起碼二里地,各自為政,組成騎隊衝殺,忽而聚集,忽而分散,像是在演練什麼隊形。無數大大小小的白色帳篷,像是連天的雲彩,在墨綠的草原上緩緩蔓延開來。
又一陣蹄聲響起。數十個黑點如風般疾踏過來。
距離極遠,兼之夜幕漸落,各隊胡人操練正緊。甚至都沒有人抬頭看他們一眼。
暮色中,十數匹精壯的突厥快馬疾速奔來,馬上的騎士穿著寬大的胡服,風馳電掣中。身體緊緊伏在馬背上,便像是隨時準備出鞘的弓箭。偶爾露出的滿是虯髯的臉頰,隱隱有種凜冽的殺氣。
夜色將起,草原上四處都是這樣的快馬。部落之間又是各自為政,誰也不會去注意這十數人的馬隊。
「吁——」前面領頭一人熟練的拉住馬韁。突厥大馬的步伐便緩緩減慢了下來。他引馬輕踏了幾步。轉過頭道:「將軍,慎行!這裡離克孜爾僅有二十里的路程了。」
「二十里?」林晚榮將突厥長袍往下拉了拉,露出被遮掩住的臉頰。眼珠子骨碌碌的轉,警惕的往四周打量著:「這是哪裡來的胡人。一陀一陀的,好幾百陀呢!他們離克孜爾只有二十里,怎麼不進城去?」
從昨日許震傳回第一個消息,到今日午後的第二次回報,祿東贊率領的十萬大軍已經行出三百里開外。早已憋足了勁的林將軍令旗一揮,全軍疾速前進。大華鐵騎的步伐,已經踏到了克孜爾外圍,距離胡人王廷,最近處僅有一百三十里,他們甚至可以感覺到胡人的呼吸了。
在這稍微的火星都能點燃大戰的關鍵時刻,林晚榮早已不滿足於僅僅依靠斥候的回報了,沒有親眼看到克孜爾的情況,他心裡總不踏實。這才趁著暮色,與胡不歸親自前來探察。
真的是好幾百陀呢!胡不歸忍住笑道:「將軍,這些都是來參加叼羊大會的各部落精英,後天這草原盛會便要舉行了,他們不借著最後的功夫練練,跑進城去幹什麼?」
「這些都是來參加叼羊大會的?」林晚榮驚了聲,草原上奔騰的隊伍中,駿馬風馳電掣,馬上的騎士們輾轉騰挪、彎扭跨跳,各種高難度動作頻現,就像玩雜耍一般,身子彷彿長在了馬背上。
胡不歸點點頭:「對。這每一個馬隊,都是一個胡人部落的精英,你看,他們還有自己的旗幟。」
果不其然,在那成片的帳篷營房中,飄舞著各自不同的旗幟,鷹旗、狐旗、兔旗,每一個部落的標誌都與眾不同。林晚榮嘿了一聲,指著稍遠處的一座營房笑道:「還有麻雀旗?這胡人還真夠標新立異的!」
胡不歸掃了幾眼,只見那旗幟上畫的是一隻神氣活現的小鳥,驕傲的仰頭高飛。老胡實在忍不住了:「稟將軍,那個,那個不是麻雀!」
「不是麻雀?」林晚榮皺眉道:「難道是斑鳩?!到了草原,基因突變了,斑鳩都生成這樣了——還不如麻雀呢!」
老胡臉漲的通紅:「將軍,這個,既不是麻雀,也不是斑鳩,它叫做百靈鳥,咳,咳,會唱歌的那個百靈。用百靈鳥做旗幟,意喻該部落輕巧靈便、能歌善舞。」
「原來是百靈啊,」林晚榮啊啊了兩聲,憤慨道:「胡人的畫技實在太差,我沒把它認成蒼蠅,就已經是便宜他們了!」
「湖由(好)——」他話聲未落,便聽那「蒼蠅」部落里傳出一陣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