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行來的將士,身上穿著一襲寬大的胡袍,縱馬如飛,越過大隊的先頭,直往胡不歸等諸人奔來。林晚榮看的清楚,這正是隨許震前往偵測胡人動向的斥候之一,為了安全起見,這二三十號人全部裝扮成突厥人模樣。
那將士行到林晚榮面前,急忙翻身下馬,臉上的塵土也顧不得擦拭,恭敬抱拳道:「稟將軍,前方有緊急軍情。」
「講!」林晚榮沉聲揮手。
「許將軍命卑職回報。今日一大早,克孜爾外圍的突厥人已經開拔,計有精兵十萬、糧草萬車,由突厥國師祿東贊親自率領,正疾速往南駛去。」
祿東贊這次學聰明了,再不會重犯巴彥浩特的錯誤,這些糧草由十萬精兵親自押送,絕對出不了岔子了。林晚榮點頭道:「這十萬突厥人,目前行到哪裡了?」
斥候急道:「許將軍命卑職回程稟報時,突厥人已經行進了一百餘里地。」
斥候返程也需要幾個時辰,如此推算,不出意外的話,那十萬突厥騎兵此刻距離克孜爾應該已有小二百里的了,祿東贊推進的速度還真夠快的。
「祿東贊給克孜爾留下了多少騎兵?」林晚榮沉聲道。這個問題是他最為關心的,也是臨走之前一再叮囑許震摸清的。
那將士點了點頭:「據我們偵測,祿東贊挑選了數萬的騎兵精銳留在克孜爾。再加上克孜爾原有的城防人馬,至少有兩萬人。」
果真如胡不歸所料,祿東贊真的留下了兩萬人。兩萬突厥騎兵奔行在草原,幾乎就是一陣無敵的旋風。在阿拉善草原深處、突厥人的大後方,祿東贊竟也陳以重兵,可見他為人之謹慎小心。
「胡大哥,你覺得如何?」林晚榮看了一眼老胡,徵詢他的意見。
胡不歸思索了會,緩緩點頭:「兩萬精銳守衛克孜爾,確實已經足夠了,若要強攻這突厥王廷,最起碼也要四五萬人。而在草原上,誰能有如此強大的力量呢?祿東贊的確是老謀深算!」
突厥國師的精明自不用說了,從目前的情況來看,要想取下克孜爾,不可強攻,唯有智取。
「幸好還有個叼羊大會,也算是咱們趕對了時候。」高酋在一旁嬉笑著道。
是啊,還有這叼羊大會。林晚榮感嘆了一聲:「不管怎麼樣,我們還是以不變應萬變。按照胡人現在的行軍速度,明日午時。他們應該已在克孜爾三百里開外了。明日午前,許震必然會再報一次。到時若是沒有意外,我們就可以加快步伐、直接殺向克孜爾。」
「好!」眾人信心滿滿的大喝了聲。聞聽祿東贊已揮師南下,懸在心頭的一塊大石頭終於落了的,大家情緒頓時高漲了起來。穿大漠、過雪山,跋涉千里,就是為了這一時刻。
「將軍,末將還有一事稟報。」待到眾人散去,胡不歸拉住林晚榮,小聲道。
見他鬼鬼祟祟的樣子。林晚榮笑道:「胡大哥有什麼事就直接說,幹嘛這麼神秘。」
老胡笑了幾聲:「——是關於那玉伽的!」
「玉伽?玉伽又怎麼了?」林晚榮奇道。
胡不歸嘆了聲:「將軍,自您昨日與她一席交談之後。這丫頭就像變了個人似的,不言不笑,連水和乾糧都不吃了。這都十二個時辰了!」
「絕食?!」林晚榮眼神一閃,想起昨夜仙子那憔悴的模樣,頓時心中一痛,怒哼了聲道:「她要想絕食,那就隨她去吧,我可沒功夫伺候她。」
胡不歸小心翼翼地道:「這胡人女子,是我們的俘虜,也是我們的敵人。本來末將也不想管她的。可是,要攻陷突厥王廷,還非她不可。將軍不要忘了,叼羊大會三日後便要舉行,那重頭戲就是玉伽。若她到時候奄奄一息,咱們可不就是前功盡棄了么?!」
不管林晚榮承不承認,老胡說的確實有道理,此時的玉伽,對於他們攻陷克孜爾至關重要,若在這時候出個什麼岔子,那才是得不償失。
「胡大哥,你想我做什麼,就直說了吧。」林晚榮正色道。
老胡乾笑了幾聲,壓低聲音道:「將軍,值此關鍵時刻,還請您做出些小小的犧牲吧——我瞧那玉伽肯聽你的話,還請您去與她說道說道。即便她要絕食,也要等到咱們攻取了克孜爾之後再進行啊!」
林晚榮眼睛一瞪。小小的犧牲?說的好聽,這只是小小的犧牲嗎?!你們分明是要犧牲了我的清白,去使美男計啊!
「對啊,林兄弟,」老高這廝顯然是早得到過胡不歸的暗示了,也在旁邊煽風道:「我們都知道您滿身正氣、從不行歪門邪道。可是,在如此關鍵的時刻,為了大華,為了徐軍師,為了我們千千萬萬的兄弟,還請林兄弟從大局出發,對玉伽實施愛撫——哦,不是,是安撫。只要混過這三天,什麼都好說。你儘管放心,此事只有我和老胡二人知道,我高酋以人格擔保,我們對誰也不會說的。」
「對,對,誰也不說。」胡不歸急忙點頭,神色很是嚴謹。
這兩個淫貨!林晚榮暗地裡哼了聲,到關鍵時候,盡想著犧牲我的清白,當我是那麼隨便的人嗎?!只是玉伽要絕食起來,還真是件難辦的事。也不知道那突厥右王圖索佐看到奄奄一息的玉伽,是會興高采烈的叼羊,還是怒火萬丈的來和我決鬥?真是為難那!
老高眨巴著眼睛,湊到他面前:「林兄弟,考慮的如何?此時正值家國危難之際,兄弟們的希望就全在你身上了。」
「少廢話吧,」林晚榮一腳踹在他屁股上,笑道:「這樣缺德的事情也叫我去干?真壞了你們的良心!」
高酋滿面嚴肅的搖頭:「玉伽喜歡和林兄弟說話,你這是去勸慰她,是去拯救她,這怎麼能叫缺德呢?!難道看著她絕食,我們要見死不救,那就是有德?——老胡,你說是不是?」
這兩人擠眉弄眼、沆瀣一氣,林晚榮也不知道說什麼了。只是月牙兒此刻絕不能死,那是毋庸置疑的。他無奈的揮了揮手:「那丫頭在哪裡?!」
「這裡,這裡,將軍請跟我來!」胡不歸大喜。急急在前面引路。
說實話,見到月牙兒的時候,連林晚榮自己也嚇了一跳。這還是那個明眸皓齒、美如新月的突厥少女嗎?
玉伽渾身被繩索綁的緊緊,寬大的袍子處處褶皺,陷進肉中。潔白的手臂已勒出道道血痕。她嘴唇蒼白乾裂、無絲毫的血色,美麗的臉頰卡白如紙,無力的卧倒在地上,嬌美的身軀恍如一道失去了生命力的樹榦,隨時都可能枯萎。
「怎麼會這樣?!」林晚榮大吃了一驚,即便是在環境最艱苦的死亡之海,這突厥少女也依然是那樣的生機勃勃、明媚動人,一顰一笑,都如同天邊美麗的新月。明明是一棵碧綠的小樹,怎麼在短短一夜之間,就會枯萎成這樣?!
「誰把她綁成這樣的?」林晚榮面無表情,臉黑的跟炭似的。
胡不歸哦哦囫圇幾下,良久方才小聲道:「將軍,這好像是您昨日親手綁的。您還說,沒有您的命令。誰也不準給她鬆綁!」
好像的確是有這麼回事,林晚榮悻悻摸了摸鼻子。昨天確實太過氣憤,也不管這玉伽是個女子,他下起手來全無留情,那繩索綁的結結實實,雙手雙臂綁在身後,都陷進了肉中,動都無法動彈。長久的保持著一個姿勢,血液循環不暢。還要長途行軍跋涉,別說是玉伽了,就算是一個健壯的男子,只怕也受不了幾回。更何況才走出大漠雪山,玉伽的身體本就已經虛弱不堪,這樣折磨幾下,就算是再鮮活的小樹,也會無聲枯萎的。
老胡二人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就玉伽的現狀來看,只怕過不了三天,這丫頭就真的要香消玉殞了。
「將軍,要不要給她鬆綁?」胡不歸小心問道。
「不用了!」林晚榮擺了擺手,惱火的哼了聲:「在我面前耍陰謀詭計,這是她應得的!」
胡不歸不敢說話,老高對他打了個眼色,二人便退了下去。
玉伽靜靜的躺在地上,一動不動,雙眸閉合,修長的睫毛彷彿柔軟的柳絲,蒼白乾裂的嘴唇不見一絲血色。她身上穿的,是巧巧親手織成的溫暖長袍,卻已有幾處刮的破了,露出那晶瑩如玉的肌膚。
站在這突厥少女身邊,竟然感受不到一絲生命的氣息。昨日還鮮活的月牙兒,此刻彷彿已變成了一個冰冷的石塊,沒有一絲暖意。
死亡之海、天山之巔,所有的記憶,彷彿放電影一般,一幕幕的在眼前重現,林晚榮眉頭深皺,面色凝重,久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難道林將軍也沒辦法?」老胡和高酋二人躲得遠遠,伏在草叢中偷偷窺探,見林晚榮沉默不語,胡不歸也驚了:「這可怎麼辦,玉伽可不能在這個時候死啊,怎麼也得等到咱們打下克孜爾吧!」
高酋嘿嘿笑道:「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林兄弟的手段你知道多少?他什麼時候失過手來著?別看他不說話,可是那眼神,比一萬句甜言蜜語都要厲害。老胡你就慢慢學吧。」
真有這麼厲害?胡不歸驚駭的吐了吐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