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呼喊,像長了翅膀一樣,從後面飛速傳到前面,整個隊伍剎時沸騰起來,將士們的熱情被迅速點燃,大家興奮的相擁,吼吼的歡呼聲此起彼伏、絡繹不絕,驚喜和興奮填滿了他們的心房,就連這殘酷的死亡之海,似乎也沒那麼可怕了。
「將軍,粥來了——」許震一路小跑著,臉色興奮的通紅,他手中端著個木碗,裡面是熱騰騰的粥食,冒著熱氣的清湯下麵,沉澱著少許的大米和青稞雜糧。
這些糧食,是在一再的輕裝簡從下保留下來的,是專門為受傷的李武陵所留。而在滴水貴如黃金的沙漠里煮粥,更是件極為奢侈的事情。為了拯救李武陵,五千將士卻是毫無怨言、爭先恐後的將水囊里珍貴的清水奉出。
突厥少女坐在馬車上,看著這樣的場面,忍不住的眉頭微皺,眼神茫然。這種互助互愛,在崇拜狼性、弱肉強食的突厥人看來,幾乎就是不可想像的。
林晚榮與老高合力將李武陵架好,許震將滾燙的稀粥吹得冷了,才小心翼翼的往李武陵口裡送去。
熱粥入喉,李武陵恢複了幾分力氣,他微微的咀嚼了幾口,咽下去,終於長長的吸了一口氣,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小李子,你怎麼樣了?!」見他再度睜開眼睛,胡不歸喜不自禁,抹了眼角淚珠,歡喜的問道。
李武陵嘴唇發白,蠟黃的臉頰卻露出個久違的笑容,虛弱無力道:「胡大哥、高大哥,我還沒死?!」
「沒有。沒有,你怎麼會死呢?你還沒娶媳婦呢。誰也取不了你性命,哈哈哈哈——」老高樂的張嘴大笑。眼中淚花浮動。
李武陵嗯了聲,軟軟道:「我很好,林大哥、高大哥、胡大哥,你們都好嗎?!」
「好,好。」林晚榮笑著拍拍他腦袋:「我們都能吃能睡,過的快活著呢。等過兩天你痊癒了,咱老哥幾個,還有許震。我們帶你騎馬,去看羅布泊,游天山,去干一番驚天動地的事情。你說好不好?」
「好,」小李子臉上露出一抹興奮之色:「我最喜歡跟著林大哥干大事了。佔不佔便宜不知道。但保准不會吃虧就是了——我徐姑姑就是這麼說的!」
徐小姐說的?沒事她跟小李子說這些幹嘛。這不是破壞我名聲嗎?林晚榮頓時大汗。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忍不住的縱聲大笑,快活的情緒在每一個人心中蔓延。
李武陵醒了,壓在林晚榮心中的一塊沉重的大石終於被搬開了。將士們一掃先前連續行軍、面對這死亡之海的頹廢之氣,人人都是歡欣鼓舞,情緒高漲。李武陵在這關頭的蘇醒,就像給他們打了一劑強心針。大家熱情飽滿。走出死亡之海的信心空前高漲起來。
小李子沉睡多日。身體虛弱。喝了幾口粥,說了幾句話,便眼皮子打架,不一會兒又睡了過去。這時候的沉睡,是身體機理調節的自我反應,是逐漸好轉的一種表現,雖然還不曾痊癒,但那也只是時間問題了。
林晚榮和老胡小心翼翼的將他搬上馬車。高酋又仔仔細細的查看了他傷勢,聽了他脈搏心跳,終是眉開眼笑,感慨著道:「只要將養的好,小李子三四天之內,便可以下地走路了。唉,雖然不喜歡突厥人,但我不得不說,這個月牙兒還真是有些本事,先前將小李子從鬼門關上拉回來,那已經是神奇的不能再神奇了。這次就更絕了,她說小李子三天蘇醒,就真的醒了,不服不行那!」
老高這庸醫,雖然治病不咋的,但好歹也是身具武功的高手,他說李武陵三四天之內可以下地走路,應該不會走眼。
胡不歸也點點頭:「單就醫術來看,這突厥女子確有一手,何況她還救了小李子的性命,我老胡也極是佩服。」
聽他們說起玉伽,林晚榮這才注意到,自李武陵醒來,大家歡呼雀躍,目光都聚集在小李子身上,倒把那突厥少女忽略了。方才救人之前她還在車廂里,此刻卻是芳蹤渺渺,不知到哪裡去了。好在這是死亡之海里的茫茫沙漠,沒有人擔心她會逃走。
幾個人將李武陵安頓好了,這才跳下車來。斜陽西下,落日黃沙,暮色中的羅布泊,難得的露出溫柔的面孔,風沙輕輕的吹打面頰,溫溫巧巧的,倒像是少女柔軟的雙手,遠方的的平線閃爍著金色的光輝。
趁著李武陵蘇醒、大家就地歇息的片刻功夫,林晚榮又檢查了一遍給養,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勉勉強強還能維持四五日的功夫。
從隊頭走到隊尾,正要收身回去,忽聞一陣悠悠的樂音緩緩飄過,似幽怨,似凄苦,纏綿悱惻,叫人難以忘懷。
遠遠一處沙丘上,落日緩緩而下,便似一個圓圓的紅盆,切在了的平面。一道曼妙的身影靜靜凝立,那婀娜的身姿,在鮮紅的落日中,勾勒出一個淡淡的黑影,就彷彿映上去的水彩畫。
紛飛的黃沙吹打她的青絲裙擺,她悄無聲息的凝視遠處,安靜的就像大漠里的一粒塵沙。
「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好詩,好詩啊!」
一個呱噪的聲音自背後傳來,還伴隨著幾聲輕浮的擊掌,突厥少女放下玉笳,唇邊浮現一絲淡淡的笑容,輕聲哼道:「果然是一隻昏鴉,你這人也還有些自知之明。」
林晚榮哈哈乾笑了兩聲,竄上沙丘,站在她身旁:「神醫真是好興緻啊,在這茫茫的沙漠里,還有心思看夕陽、品玉笳,實在叫我這粗人佩服之至。」
「粗人?!窩老攻,你倒是難得謙虛幾回。」突厥少女冷聲相譏。
「做粗人就是謙虛么?」林晚榮大驚道:「那是他們太沒眼光了,我這粗人做了好久了,想細也細不了!」
這人嘴角又泛起一絲隱隱的盪笑。玉伽看的久了,對他的脾性多少有了些了解,但凡見了這笑容,流寇心裡准沒想什麼好東西。少女輕呸了聲,將那小巧的玉笳收回懷中。
「這個,給你!」林晚榮取出金刀,向玉伽手中遞去。
流寇少有的這麼大方,望著那金光閃閃的彎刀,突厥少女一時倒遲疑了。
「你,真的要把它還給我?」她臉上半信半疑。
「當然了,你以為我''誠實小郎君''的外號是浪得虛名么?」林晚榮不滿的看了她一眼:「這小刀在我身上,除了修修指甲,實在派不上用場。我說了還給你,那就是真的還給你。你也不要太感動,這是你應得的。」
我感動什麼?玉伽瞪了他幾眼,聽他前面一句話,倒還有那麼些誠意,後面一句話,卻是地地道道的得了便宜就賣乖了。
玉伽躊躇了一陣,緩緩伸出手去,將那金刀握緊了,她輕輕拉了兩下。也不知怎的,那金刀卻是紋絲不動。再拉了兩下,還是如此。
「你抓這麼緊幹什麼——快鬆手啊!」少女神色著惱的叫了聲,臉色嫣紅。
「哦,我還以為你不要了呢!」林晚榮嘻嘻一笑,雙手自然的鬆開了:「神醫你如此緊張這小刀,莫非裡面藏著什麼秘密不成?!」
玉伽臉色一怒,又將那金刀塞回他手中:「有什麼秘密?你拿回去看好了!」
「你這算是把金刀送給我么?」林晚榮哈哈大笑。伸手就往金刀摸去:「那我就卻之不恭了。唉,說實話,我不是很喜歡玩小刀的!」
「誰送你了,還給我!」玉伽嬌叱一聲,便又把金刀奪了回去,美目間有些暈紅,臉上卻是惱怒一片。
林晚榮盯著玉伽手中的彎刀,微微笑道:「一碼歸一碼,這金刀還給你了,不過玉伽小姐的恩情,我還是非常感謝的。」
玉伽神色一冷,嬌顏罩霜:「你謝我幹什麼,別忘了,射傷你兄弟的,也是我們突厥人。你殺了我的族人,我們突厥人也殺了你的同胞,我們這兩個民族,本就是水火不容。若非你以條件交換,你認為我會去救一個我族的仇人么?!」
「仇人?玉伽小姐說的好,」林晚榮嘿嘿了兩聲,不緊不慢道:「以玉伽小姐的博學多才,我倒想請問一下,我大華和你們突厥到底有什麼仇恨,是誰把我們變成了生死不相容的仇人?」
他嘴邊不屑的冷笑,落在突厥少女眼中,只覺得滿是譏諷。偏偏這個問題她沒法回答,因為事實擺在那裡,率先侵入大華的,正是她的祖先。她咬咬牙,迴避了他的目光:「你不要問我,我不知道。」
林晚榮嘿嘿冷笑:「玉伽小姐,做人可要憑良心說話,你的族人,你的祖先做了些什麼,博古通今的你竟會不知道?!我看你是有選擇性的失憶吧。」
「要你來管?!」玉伽像是被激怒的母豹,咬牙怒哼了聲。
跟女人講道理,其難度等同於上天摸星辰。林晚榮嘆了聲:「人是極其渺小的,我們處在歷史的局中,看到的只有生死相拼、水火難容。可有誰知道,幾百年後,曾經拔刀相向、生死為敵的兩個民族,竟會和諧相處、共同繁榮?與歷史的長河相比,我們這些自以為偉大的人,不過是其中的一粒渺渺塵沙,不管你怎麼蹦達、怎麼自以為是,終究會被歷史掩埋。我是這樣,玉伽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