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酋與胡不歸正說笑著,就見林晚榮從李武陵的馬車上跳下來,眼瞪得老大,臉黑的跟炭似的,徑直朝這邊走來。
「這是怎麼了?!」老高二人相互看了一眼,心裡滿是疑問。
胡不歸取過掛起腰間的水囊,遞給林晚榮道:「天真熱!林將軍,快,喝口水!!」
林晚榮抹了汗珠,擺擺手,將水囊擋了回去:「胡大哥你用吧,我剛才喝過了。」
看著他乾澀發白的嘴唇,胡不歸皺著眉頭,瓮聲道:「什麼喝過了,將軍不要哄我!你昨日把你水囊里的清水都灌進小李子的水囊中了,什麼時候喝過水了?!將軍你心疼兄弟,但也要顧著自己的身體。」
老胡倒是個有心人。林晚榮笑著道:「胡大哥放心吧,我要真渴的時候,會找你的,你也知道我這人最狡詐了,怎麼會跟你客氣呢,哈哈!」
看林晚榮笑嘻嘻的樣子,知道多勸無用,胡不歸只得收回了水囊。
「林兄弟,這就是你說的什麼絲綢之路嗎——」高酋四處望了一眼,風聲呼嘯,黃沙淼淼,雖已是夜幕漸漸降臨,黃沙散發出的熱量仍是炙烤著腳掌像火一般發燙,濕透的衣衫緊緊貼在背上,極是難受。
沙漠行軍不比平原,為免烈日灼曬無故的消耗體力和水分,大家都是晝伏夜出,日頭正盛的時候駐紮休息,太陽西落的時候啟程前進、宿夜行軍。饒是如此,沙漠之海的威力也遠遠超出了他們的想像,這才走了一個多時辰,就不得不停下來歇息一陣。
「——既不見絲綢,又不見路。這名字起的,也太名不副實了吧!」老高臉色熱的通紅,嘆息著滿是疑惑的問了聲。
「這叫絲綢之路不假,可這絲綢之路不是你想像中那樣、到處鋪著絲綢的道路——」林晚榮笑著搖了搖頭:「簡單點說,這絲綢之路,是我們大華,通向另一個大陸的貿易交通線。因為我們大華的絲綢光滑美麗、人見人愛,來往於歐亞大陸之間的商人,最喜歡將絲綢駝上馬背駝背,販賣到世界的另一端,因此,這條道路才有了一個美麗的名字,叫做絲綢之路。」
老高二人聽得暈暈乎乎。完全不明白那世界另一端、歐亞大陸到底是指的什麼地方。不過聽林兄弟講這絲綢之路的典故,倒的確是旅途中一件快樂的事情。他二人連連點頭,呵呵笑了起來。
或許,知道的越少,就越快活吧。看胡不歸二人樸實憨厚的笑容。林晚榮突然有些羨慕起他們來——簡單未必不是福分!
正要與他們打趣兩句,身邊卻響起一個滿是疑惑的聲音:「世界的另一端、歐亞大陸,那是什麼地方?!你這又是要去哪裡?」
林晚榮轉頭過去,就見一張美麗純凈的面孔,靜靜望著自己,卻是突厥少女月牙兒。她不知何時到來,站在了他身旁,腳步輕的就像狸貓一般。
在這茫茫的死亡之海中,烈日黃沙,寸草不生,獨自一人逃進沙漠,無異於自掘墳墓。以突厥少女的聰明,她絕不會幹這樣的傻事的,林晚榮甚至都懶得綁她,給了她充分的自由,隨便她怎麼溜達,有種你就逃給我看看!
玉伽眼睛睜得大大,輕咬著紅唇,臉上滿是疑問與渴望,正等待他的回答。
林晚榮嘿了聲,也不理她,朝胡不歸二人招招手:「兩位大哥,我們換個地方講故事吧,這裡有人洗的太乾淨,我看不習慣。」
老胡二人雖聽不明白他話里的針鋒,但看那態度,也知道他是在給月牙兒擺臉色。
玉伽自是明白他意思,忍不住好氣又好笑的看他一眼,偏過頭去輕哼了聲:「小氣的男人,笨的要命的男人!」
這二位的神態古里古怪,老高看的直眨眼,索性也不走了,一屁股坐到地上,笑著道:「既然休息,那就歇個徹底。大家都坐下吧,聽林兄弟擺擺龍門陣!」
他屁股方挨到地上,卻是唉喲一聲,齜牙咧嘴的跳了起來。胡不歸笑道:「高兄弟真夠膽色,這麼燙的沙子,你也敢往地上坐。」
「跟沙子無關,是地上有東西!」老高恨恨罵了聲,朝方才坐下的地方踢了一腳。砰的輕響傳來,幾個人同時睜大了眼睛,滿面驚駭。老高沒騙人,沙子下竟然真的有東西。
林晚榮蹲下身去,也顧不得燙手,急急扒開那沙子,幾人目不轉睛的盯著他動作。
那銀沙層層撥開,竟是一截乾癟的樹樁。這樹樁原本有兩個壯漢的腰肢粗細,只是失去了水分漸漸枯萎,縮小的只剩幾個巴掌見方,癟的就像籮卜干!
「這是什麼樹、能生在死亡之海?!」還是玉伽先開口,也不知是在問誰……她緩緩蹲下身,與林晚榮並排伸出手去,緩緩撫摸那蒼老的樹榦。
林晚榮長長噓了口氣:「這個叫做胡楊,乃是世界上生命力最頑強的樹種。我大華曾有先人贊其『生而不死一千年,死而不倒一千年,倒而不枯一千年』,意喻其生命力之頑強,無人可敵。」
「最頑強的樹?!」玉伽輕輕摩挲著那枯朽的樹榦,搖頭微嘆:「生而不死,死而不倒,倒而不枯。三千年的性命,卻也敵不過這羅布淖爾的死亡之海,可憐,可嘆。」
「她說羅布淖爾——請問羅布淖爾是哪裡?」高酋小聲問林兄弟。
「羅布淖爾?哦,可能是突厥的一個小村莊吧,不算很出名的。」林晚榮摸了摸鼻子,大咧咧地解釋。
「無知的人。」玉伽瞪他一眼,哼道:「羅布淖爾就是你們所說的羅布泊。在我們突厥語里,羅布泊就叫羅布淖爾,意思是千水聚集的美麗湖泊——哼,原來羅布泊是個小村莊,在窩老攻眼裡,還算不得出名——玉伽倒是領教了你的博學。」
林晚榮老臉一熱。打了個哈哈道:「突厥語嘛,不好聽又不好記,我一時忘記了也情有可原。」
胡不歸笑道:「什麼『千水聚集的美麗湖泊』,笑死人了。這漫天的黃沙,兔子都不拉屎,哪裡有什麼湖泊。」
高酋也是贊同的哈哈大笑。玉伽微微搖頭,輕蔑道:「你們大華人,對自己的歷史都不了解。怎能不被人欺負?這羅布泊在千百年前,便是一處浩大的湖泊。你們先秦時的地理名著《山海經》將羅布泊稱為『幼澤』。曾有『廣袤三百里,其水亭居,冬夏不增減』的美譽,後還有許多別樣的稱呼,如孔雀海、洛普池,個個都不離湖。身為大華人,卻對此一無所知,連我這突厥人都為你們汗顏。」
老胡老高自幼耍刀弄槍,最喜歡看的是畫冊,哪裡會讀過什麼《山海經》。被這突厥少女幾句話下來,頓時受了些打擊,慚愧的低下頭去。
林晚榮哈哈笑道:「術業有專攻。了解歷史。並非是讓我們事無巨細、將每一件事情都記得清清楚楚。若是這樣。那大家就都成了歷史學家了。說的不客氣點。玉伽小姐你即使自詡為博古通今。也未必對你突厥大小事務都爛熟於心——」
月牙兒傲然一笑:「但凡我突厥史實,玉伽莫不知曉。」
「這麼厲害?」林晚榮眼珠轉了轉,嘿嘿道:「那我就隨便問問好了。請問玉伽小姐。你們突厥第一代可汗共有多少妃子?」
「我突厥天可汗前前後後封賞的女子,共計八十九人。」玉伽不屑道:「你問這些做什麼,我哄你,你也未必知道。」
「他有這麼多女人啊,那可比我種馬多了。」林晚榮哈哈笑道:「那你知道你們第一代可汗,第一眼見這些女人,看的是哪個部位嗎?!」
這種問題也問的出來——太他媽下流了,可是我好喜歡!!胡不歸和高酋面面相覷,眼中淫光閃閃,放聲狂笑了起來。
玉伽小臉氣的通紅,怒聲道:「你,你下流!」
「我下流?!是你想岔了才對。」林晚榮嬉笑道:「讓我來給你上一堂突厥歷史課吧。你們那位天可汗,第一眼見女人,看的當然是女人的臉了。要不然你以為會是哪裡,看腿看屁股的,那是見嗎?!那是下流!!!」
玉伽愣了愣,旋即才意識過來。這流寇玩的是摳字眼遊戲,連天可汗都被他罵了一回。
高酋拍著巴掌,賊笑兮兮道:「好一個看人先看臉,實在一語道出男人本色。高,實在是高啊!」
望著林晚榮得意的樣子,突厥少女又氣又惱,恨不得上去給他兩拳,良久才咬牙道:「分明是你引誘我故意想岔。你這人。只會胡攪蠻纏!」
林晚榮搖頭嘆道:「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小妹妹,你也太厲害了些,橫豎一張嘴,怎麼都是你對,還讓不讓人活了?」
「玉伽」之罪,何患無辭?他故意用了諧音來譏諷自己,突厥少女聰穎智慧,如何聽不出來。只是她怎麼也想不通。分明是自己佔優的事情,怎麼被這流寇三言兩語,竟完全掉轉過來,他究竟有什麼本事?
「好吧,既然你要說這羅布泊的來歷,那我也講一個美麗的故事。」林晚榮笑了笑,緩緩道:「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出生王族的青年叫做羅布淖爾,他英俊瀟洒,長得就和我差不多。羅布淖爾不願繼承王位,他要穿過沙漠,去龜茲學習歌舞。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