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沙吹動她的秀髮裙擺,沙霧蒙蒙,她的眼神看不真切。晶瑩的淚珠滾落潔白的玉頰,在大漠的斜陽黃沙中,彷彿透明的琥珀樹脂。
落日、黃沙、憔悴的女子,眼前的一切,就似是這塞外的一副上好的潑墨山水,朦朦朧朧卻又無比真實。看徐芷晴淚落衣衫,嬌俏的面頰閃爍著淚光,在落日斜暉里有一種攝人心魄的美,林晚榮心裡也有股難以言道的滋味。他長長嘆口氣,感慨道:「徐小姐,這聚沙成塔的故事講的好,我好久沒有這麼感動過了——還有嗎?能不能再講一個?!」
徐芷晴氣得俏臉發白,拾起淡綠的水袖擦去眼中淚珠,冷冷哼道:「你若是只想聽故事,便找你的青璇小姐說去,我懶得與你啰唆。我走了——」
她站起身來,小手提起長裙,拔腿便往營中行去。走了幾步,卻覺身後安靜異常,林晚榮就像這身後的沙塵一般靜默著。她稍一猶豫,腳步不自覺的慢了下來,偷眼往身後瞥去。只見那人眼望蒼天,抱頭枕地,安靜的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
淚珠瞬間濕潤了雙眼,徐小姐輕泣一聲,雙手抓起地上的泥沙,憤怒朝他扔去:「打死你,打死你這狼心狗肺的東西——」
淡淡的塵沙揚起,瀰漫在兩人中間,林晚榮刷的站起來,雙手用力捏了捏,冷哼了聲。
望著他一步步向自己走來,腳步重如擊鼓,徐芷晴呆住了,心跳的彷彿是行軍時的鼓點,纖纖玉手中握住的一把泥沙,卻再也扔不出去。
「你,你要做什麼?!」望見他虎狼一般的眼神,徐小姐頓時心慌了,雙腳卻如同生了根般挪不動半分:「我是三軍軍師,你敢對我——我就——啊——」
望見他的大手向自己臉頰拂來,徐軍師驚呼一聲,卻怎麼也挪動不開身軀,她臉頰懲紅,絕望似的閉上了眼睛,
「啊什麼呀?!」林晚榮苦笑著,撣去她秀髮上的幾粒塵沙:「我是個純潔的人,你以為我要幹什麼?」
看他偷笑的臉龐,這才醒悟過來自己上了他惡當,徐芷晴羞惱中夾雜著點點難以言喻的失望。
彷彿有無窮的冤苦要瞬間爆發,徐小姐眼圈通紅,泣聲道:「欺負人很好玩么?!從看見你的第一天,你就是這樣欺辱我的,從京城,山東,一直到興慶,我是欠了你還是怎麼的——啊——」
一隻火熱的大手抓住她微微顫動的柔荑,徐小姐驚叫一聲,呼吸似乎都屏住了,臉頰直紅到修長潔白的玉頸。
「你,你做什麼?!」她聲音中帶著難以掩飾的顫抖,卻不自覺的小了下來:「我,我是三軍軍師,你敢欺負我,我稟告大帥治你的罪——」
「拉軍師的手也是罪過?」那討厭的人嘻嘻笑著,大手卻微微用力,將她的小手又握緊了幾分:「那我情願做一輩子的罪人了!!!」
聽著這可惡的聲音,徐芷晴心神俱顫,有一種難以壓制的、惱人的心悸感覺。
「你,你快放開我,」她呼吸急促了幾分,小手猛烈的掙扎著:「我,我喊人了——」
「快來人啊,快來人啊,」不待她說完,那無恥的人便已扯起嗓子大喊起來:「胡大哥、高大哥、杜大哥——大家都來看啊,我拉軍師的手了!我拉軍師的手了!」
一隻溫熱中帶著顫抖的柔荑,急急壓住林晚榮嘴唇,徐小姐又氣又惱,心中的委屈難以言道,淚水如雨點般落下:「你,你這壞透了的東西!是要氣死我才甘心么?!」
「你是真的不願我牽你的手么?」林晚榮搖搖頭,難掩失望之色:「那好吧,我不牽就是了。」
他說著話,順勢就要丟開徐芷晴的小手。見他如此決絕,徐小姐頓時難以掩飾的失落,輕泣道:「你——我要被你氣死了!」
林晚榮哈哈笑著,手上加勁,將她柔荑握在了掌心:「徐軍師,這手到底是要牽還是不牽?你給個痛快話嘛!」
他話裡有話,徐芷晴羞喜交加,惱道:「你不願牽便不牽,誰還敢強求你——這是在大營外,要讓別人看見了,我還怎麼活啊?!」
她俏臉紅如胭脂,眉眼間的羞澀,連天邊的落日都比了下去。
要是不用打仗,每天都能這麼打情罵俏,過個快活的日子,那該多好啊!林晚榮默默嘆了口氣,望著徐小姐勉強一笑,神色蕭索下來。
徐芷晴敏感的覺察到了他心情的變化,紅唇輕咬,柔聲道:「怎的了,方才不還好好的說著話么?」
林晚榮搖搖頭,一屁股坐在沙地上,望著遠處星星點點的帳篷,眼神發獃。
這個討厭的人!徐芷晴輕嘆一聲,拂動長裙,緩緩坐下,正依在他身邊。
遠處炊煙裊裊升起,成千上萬匹戰馬競相奔騰,年輕的軍士們喊著口號操練,黝黑的臉龐沾滿汗珠,在落日下熠熠生輝。
林晚榮默視良久,忽然長聲嘆氣,神色疲憊:「這麼多生龍活虎的弟兄,明天的此時,卻不知還能剩下幾個!」
原來他是在操心這個,徐小姐看他一眼,幽幽道:「你以前不是打過白蓮教么?戰爭,就是這樣的!將士損傷,那是難免的事。你要硬起心腸才行。」
打白蓮教?以現在的眼光看來,那就跟玩似的。林晚榮嘿嘿笑著搖頭:「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這次和胡人打仗,我心裡老是忐忑不安。想以前,我可是有名的虎膽英雄,孤身闖入紅粉陣,大戰巾幗幾千人,唉,現在真的退步了很多啊!」
「呸,不知羞恥。」徐小姐喃喃自語,臉頰都紅了:「你有虎膽,卻都是在些邪事上!」
林晚榮心裡一盪,淫笑道:「軍師不要弄錯了,你眼中的邪事,在我看來,卻是最正經不過的好事。只是看問題的角度不同而已,本質都一樣。」
徐芷晴輕哼了聲,俏臉如西邊的彩霞,不敢多言。看她輕紗覆面,藕荷色的褶裙就像這沙漠里的一汪綠洲,玲瓏的身材划出個美妙的波浪,眉眼間的溫柔彷彿能擰出水來,林晚榮嘖嘖嘆道:「現在才想起來——徐小姐,你這衣裳是特意穿給我看的么?!」
「胡說,你想的美!」徐芷晴羞著哼了聲,說到後面,聲音已細如蚊蚋:「是穿給我自己看的!」
「不是穿給我看的?!那也不要緊,」林晚榮賊眉鼠眼笑道:「其實我有幾件衣裳,是特意穿給徐小姐你看的。」
穿給我看的?徐芷晴上上下下打量他,只見他身著厚厚的盔甲,裡面也不知套了多少件衣服,像個臃腫的貓熊似的。她紅著臉笑道:「胡說八道,你莫不是穿著這盔甲來給我看?!」
「瞧你說的,這樣下作的事情我怎麼做的出來呢?」林晚榮打了個哈哈,神秘兮兮的四處望了幾眼,緩緩將身上盔甲掀開,露出內里的衣衫:「你看,這幾件都是給你看的!這件上衣,這條青角褲,還有這雙襪子——唉,徐小姐,你別走啊,我還沒說完呢——」
「淫棍!」徐小姐羞罵了聲,將一把塵沙飛快的灑進他衣裳里,紅著臉拔腳飛奔,那搖曳的美好身姿,讓人心動神遊。
「軍師,你穿這件衣裳很好看,真的!我從來不說假話,大家都知道的——」林將軍雙手荷在嘴邊,笑著朝遠處飛奔的徐小姐喊道。
徐芷晴身子微頓,羞惱的跺跺腳,拾起一把黃沙,也不管隔著多遠,轉身就向他扔來,接著便飛奔入營去了。
林晚榮仰天狼嚎幾聲,抓起幾把塵沙,奮力向大漠深處扔去,塵灰洋洋洒洒,與那風沙舞成一片。他吁吁喘了幾口氣,遙望遠處的沙漠,鬱氣似乎消散了許多。
……
突厥人行進的速度,遠遠超出了林晚榮的想像,也叫他知道了,何謂突厥狼師。在他剛剛打完清晨第一個呵欠的時候,便有前方斥候急匆匆闖入帳中:「稟將軍,突厥騎兵先鋒努爾梭哈所部,行進疾速,現距我軍約有二百里地。我軍在五原城前五十里開外,已發現胡人斥候的身影。軍師令我等速速備戰。」
媽的,老子還沒洗臉刷牙,早餐都沒來得及吃,胡人就來了!林晚榮憤憤哼了聲。胡不歸比照著地圖查看一番,輕道:「將軍,以胡人此刻的行軍速度,應該不到晌午時分他們就能開到五原了。」
「再探!」林晚榮點頭揮揮手,正要屏退那斥候,忽然又想起什麼似的:「等等,你剛才說什麼?五原城前五十里,發現了胡人的探子?」
那斥候點頭道:「是努爾梭哈派出的第一路斥候,人數不多,大概在二十左右。目前我軍有三路斥候監視著他們的異動。」
兩軍陣前,斥候相互交叉自是難免,林晚榮嘿嘿道:「做戲就要做十分!五原是我大華的固有領土,神聖不可侵犯。傳我將領,命杜修元派出個千人隊,將這胡人的探子給滅了。」
「得令!」那斥候轉身傳達命令去了。胡不歸搖頭道:「胡人的斥候都是選用突厥最好的寶馬,只要他們想跑,杜兄弟怕是難以追擊。」
「追不上也要追,」林晚榮笑著點頭:「要不然,那胡人怎麼會相信我軍固守五原的決心呢?」
胡不歸這才明了他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