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那高高在上,聳立百年的聖潔牌坊轟然倒塌,在場的無論是鴻學大儒還是年輕俊傑,都是一陣錯愕,驚得說不出話來。這「玉德仙坊」四個字,無疑是他們心中多年來形成的精神支柱,如今卻在自己眼皮底下轟然倒塌,這種失去了支柱的無力感,當真是言語所不能形容的。只是這位強悍的林大人,刀槍大炮齊上,將聖坊團團圍住,這些苦讀多年的書生愁眉苦臉,卻又束手無策。
肖青璇雖為了夫君要與聖坊決裂,可真到了這一刻,心裡也滿不是滋味,望著那牌坊斷裂形成的殘垣斷壁,唯有深深一嘆。
靜安居士渾身劇顫,哇的吐出一口鮮血,忽然發了瘋般急聲叫道:「武宗護坊弟子何在?」
「弟子在!」一聲整齊的嬌叱,從人群中行出十餘個女子,身形婀娜,英姿颯爽,腰間都別著寶劍,那引導林晚榮入山門的小姑娘李香君赫然在列,正偷偷向肖青璇使眼色。
靜安居士用盡全身力氣,大聲喝道:「這林三辱我聖坊,斷我血脈,毀我千年基業於一旦。本院主命爾等盡全力擊殺林三,不死不休!」
這幾個女子面面相覷,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怯怯的望了肖青璇一眼,小聲叫道:「師姐——」
肖青璇無奈苦嘆:「各位師妹,我與你們一起讀書學藝,情同手足,今日鬧成如此局面,實在是我不願意看到。眼下師傅下山未歸,我也不敢擅自發號施令。但我夫君方才所言,相信各位姐妹已經聽見了,聖坊屹立百年,雖有功績,卻也有許多不盡如人意之處。望各位師妹好好思量再作打算。」
原來這些都是寧仙子的弟子,看看她們一個個身背寶劍、如花似玉模樣,林晚榮搖了搖頭,所謂的玉德仙坊的護坊重任,卻全要落到幾個小姑娘身上,那些飽讀詩書的才子大儒,在真正的災難面前手無縛雞之力,實在可悲可嘆,書生誤國這句老話,還真是有些道理。
那站在最後一排的小姑娘李香君眼含淚珠,她年紀最小,卻也頗有主見,忽地轉向靜安居士,大聲道:「請問院主,你說林三毀我聖坊基業可有根據?是他說錯了,還是做錯了?他與我師姐真心相愛,何錯之有?我聖坊傳承千年的仁義道德,為何到了師姐身上便行不通?難道真如林大哥所說,聖坊便是『毀人道,尋天道』么?弟子不解,求院主點化。」
「弟子不解,求院主點化!」寧仙子的十餘位弟子,竟是一起跪了下來,向靜安居士開口求道。這些女子都是二十不到的如花年紀,正是人生最燦爛的季節。對男女之事心中本就有無限美好的嚮往,只是苦於聖坊規矩,才苦苦壓抑了自己。今日見整個聖坊都崇拜和愛戴的肖小姐,為了宿世良緣,竟要與整個聖坊作對,其精神氣度讓人心折,更給姑娘們樹立了一個標杆。林三這一番驚世駭俗的話語,更是如醍醐灌頂,讓聖坊的年輕人們心裡警醒,身為俗世中人,天道與人道,到底哪個才是自己所需要?
見李香君帶頭求情,再加上她引路之恩,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竟然有如此的膽識和氣魄,林晚榮聽得暗自點頭。肖小姐眼眶濕潤,輕聲道:「師妹待我情真意切,林郎,若是真要衝突起來,你可莫要傷了我這些姐妹。」
「那是自然。這些師妹們生的如花似玉,要是傷到了哪裡,以後嫁不出去,那就大大的不美了。」林晚榮嘻嘻一笑,肖青璇白他一眼,似笑非笑。
「哎呀,糟糕!」林晚榮忽地想起什麼似的,一拍後腦勺道。肖小姐忙道:「怎的了?」
林晚榮指著李香君道:「這位小師妹是不是叫李香君來著?」
肖青璇點點頭,笑道:「你上山來的道路,便是她牽引的,怎麼連她名字都不知曉。」
林晚榮無奈道:「她說了一遍,我也沒注意,你也知道,我這個人一向看的淡,對女孩子是不怎麼留心的。」肖青璇臉色不變,將他後面一句話自動略去了。
「李香君,李香君,我說這名字怎麼聽著耳熟呢。「林晚榮拉住肖小姐的手悄悄道:「這位香君小師妹,現在可有相好的?」
肖青璇嬌叱一聲,臉色嫣紅道:「莫要胡說八道,她才十三四歲年紀,哪有什麼情郎?你以為都是你這般無賴么?」
林晚榮嘿嘿笑道:「那就好,那就好。青璇,你要看好你這位小師妹,若是遇到了任何姓侯的男子,最好是將那侯公子一棒子打死,免得誤了小師妹終身。切記,切記。」
肖小姐聽不懂他話語,但見他神色鄭重,不似開玩笑,便淡淡嗯了一聲,也不知他哪來這麼多似謁非謁的叮囑。
靜安居士見武宗弟子竟然集體反抗自己意志,更是臉色發白,手指顫顫指著李香君諸人道:「好啊,莫非連你們也想反出我玉德仙坊?本居士再說一遍,速速擊殺林三,不得有誤!」
「大膽!謀害朝廷命官,莫非你想造反不成?」杜修元一聲大喝,手下數千兵丁刀槍齊舉,將武宗諸人團團圍住,無數的弓箭手拉開利弓瞄準場中諸人,只待林晚榮一聲令下,便要血洗聖坊。
場中諸位大儒面色煞白,叫他們寫詩弄詞,個個是高手,可真到了刀槍加身之時,卻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林晚榮哈哈大笑,走了兩步,臉色倏然一變道:「玉德仙坊,自詡齊天,妄圖獨立於大華之外,更私自培養武裝,危害他人安全,破壞大華安定。只憑這兩點,就可以定你這玉德仙坊一個謀逆之罪。」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居士大聲道:「我玉德仙坊門人弟子遍及天下,他們不會讓你這樣胡作非為的。即使到了皇上面前,我也不會怕——」
皇上?林晚榮嘿嘿一笑,你這老尼姑到死都還沒明白過來,這什麼破作坊的存在,威脅的到底是誰。他一揮手,杜修元手下兩門大炮轟隆轟隆齊齊發射,將遠處那聖坊的牌匾轟得漫天飛舞,壓住靜安居士的咆哮,眾人齊齊色變。
林晚榮嘿嘿道:「玉德仙坊聚眾鬥毆,私自集會,屬於非法組織,我將上報皇上,堅決予以取締和打擊。各位鴻學大儒、青年俊傑都是一時受其蒙蔽,才會上當受騙,本著治病救人懲前罰後的原則,只要各位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寫下悔過書,我會在皇上面前為各位求情,爭取寬大處理。各位請自便。」
他揮了揮手,杜修元手下兵士刀槍一晃,噼里啪啦亂響,驚得才子大儒們個個心驚膽顫,臉色蒼白。有幾人偷看了靜安居士一眼,再望望那凶神惡煞一般的兇猛兵丁,終於顫抖著起舉手,小聲道:「我等悔過!」
林晚榮一擺手,便有兵丁端上筆墨紙硯,那幾人運筆如飛,將自己加入「非法組織」玉德仙坊的經過前前後後寫了個詳細,列舉了「玉德仙坊」的罪大惡極之處,矯詔太祖題字,煽動無知青年,擅自結黨營社,私自饌養武裝,貪污腐化橫行,打壓年輕弟子,不服朝廷管教,謀害朝廷命官,一應種種,數不勝數,可謂五毒俱全。
林大人接到手裡看了又看,只見這些悔過書兼檢舉狀,筆力虯勁,文采翩翩,將聖坊的罪行列了個底朝天,林大人看的眉開眼笑,遞給旁邊的徐小姐,感嘆道:「原來聖坊竟是如此的窮凶極惡,徐小姐,你看看,其罪行驚天動地、罄竹難書,我只看了一遍,就已經渾身冒冷汗了。唉,幸虧我來的及時,拯救萬民於水火啊。」
徐芷晴聽得無語,你這叫逼供,還好意思出來自己鼓吹。見出來悔過的才子大儒越來越多,聖坊已完全分化,再掃一眼手中越摞越厚的悔過狀,徐小姐搖搖頭,輕聲一嘆,若無林三的威逼,誰能想到這些平日里道貌岸然的鴻學大儒們,竟是如此軟弱不堪呢。從這一點上來說,林三可謂做了一件大大的好事,這些高高在上、缺乏實踐的書生,看似國之棟樑,卻都是些空心木頭啊。
徐小姐無奈苦笑,搖頭嘆道:「百無一用是書生,先人早有教導,直到今天我才明白。想想這樣的聖坊培養出來的才子俊傑們,若是進入了朝堂,搬弄朝綱,輔佐朝政,我大華會是怎樣一個景象?還能指望他們誓死抗胡嗎?死讀詩書、欺軟怕硬,難怪胡人欺侮我們,就連那小小的東瀛也敢掠我大華虎鬚。」
肖青璇聽得神色黯然,默默低頭不語。林晚榮搖搖頭,說的太多嘴抽筋,乾脆懶得說了。
牆倒眾人推,遇到強勢的林晚榮,玉德仙坊再也沒有了昔日威嚴,眾弟子分化為兩極。靜安居士怎麼也沒想到,原本鼎盛繁華的玉德仙坊,為何遇到了兵禍便會如此迅速的瓦解冰釋,這實在太難以想像了。她急怒攻心,花白的頭髮剎那變得灰暗無光,眼神中再無一絲光彩,嘴角鮮血汨汨流出,獃獃望著眼前一幕,便似石化了一般。
「林三——」靜安居士忽然開口叫道。
「居士,你是叫我么?」林晚榮愣了一下。
靜安居士臉如死灰,點點頭道:「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何我鼎盛的玉德仙坊,遇到了兵禍,轉眼間便會煙消雲散,蕩然無存。」
這個問題真的很難回答,即便林晚榮自認眼界開闊能言善辯,卻也答不上來,只得苦笑搖頭:「這個,我也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