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李泰拂袖而去,幾個人都不知道說什麼好。李武陵開口道:「林三,你真的不想從軍?雖然我不贊成你的觀點,但是我很佩服你的勇氣,敢於這樣和我爺爺說話的人,還不多見呢。」
林晚榮笑著道:「說真話是對老將軍的尊重。眼下我雖不想從軍,但世道無常,變化多端,沒準哪一天咱們就又成生死兄弟了,這個誰也說不準的。」
胡不歸急忙點頭道:「正是正是。林將軍行事神鬼莫測,不是我等粗淺之人看的明白的,想來他日定有讓我等兄弟驚喜之時。」
聽林將軍拒絕再次從軍,大家心裡雖然失望,但正如林將軍所說,世事無常,萬物皆會改變,有朝一日他又回來了也未嘗可知。
眾人都是豁達之人,言談之間敘些兄弟情誼,倒也快樂的很。李武陵年紀雖小,但自幼在軍中長大、與他們幾人打成一片,全無隔閡。
林晚榮問起胡不歸等人到京中之後的情況,三人頓時又面現得色。原來,徐渭對立了大功的右路軍甚為看重,大軍回到京城之後,徐大帥親自向皇上舉薦,胡不歸等人入朝覲見,受到嘉獎,各領萬戶封賞。
不僅如此,徐渭還將他們三人推薦到大華第一元帥李泰老將軍帳下,待到奔赴前線抗擊胡人,他三人再立新功自然不在話下。
林晚榮點點頭,徐渭確實是一個難得的有識之士,不求私,不貪功。剿滅白蓮、整飭官場老徐是能手,但論到抗擊胡人,卻首推德高望重的李泰老將軍。胡不歸等人都是有勇有謀的驍勇之將,只有跟隨李泰帳下北上抗胡,才是人盡其用。
說了一會兒話,胡不歸嘆道:「說到抗擊胡人,我雖有必勝之心,只是有些事實卻也不得不承認。胡賊人高馬大、體格強健,又擅於馬戰廝殺,我軍論起單兵搏殺,確實力有不逮。但我大華勝在謀略與指揮,憑此便可禦敵於國門之外。只是這些年來,朝廷重文輕武,大華盛世,浮誇成風,士學都去學那些不中用的詩詞書畫,到了真正用兵之時,放眼朝中,卻選不出幾個像樣的武將。更有甚者,竟有王八羔子提出割土讓地,歲予朝貢,以安撫胡人,保大華一時之安寧。娘的,這些人是豬腦子么。胡賊狼子野心,人人瞧的請楚,唯獨這些吃的肚大腰圓的大人們看不出來?窩囊,真他媽窩囊——」說到這裡,胡不歸氣得重重一拍桌子,滿面憤怒之色。
見林晚榮驚愕,杜修元知道他不在朝中,不知道這些軍國之事,嘆口氣道:「林將軍莫要怪胡大哥失禮。數月之前,徐大人上疏議論今春出兵抗擊胡人之事,竟有人提出割地求和,實在讓人不齒。幸虧徐大帥與李老將軍力陳弊病,皇上才下定了決心,要今春發兵,與胡人決一死戰。只可惜,我大華安逸多年,文風鼎盛,才子大儒層出不窮,唯獨武將卻是匱乏之極。大軍遠征,遍數朝中文官武將,除李老將軍外,竟無一人堪作大用。無奈之下,唯有請李老將軍再挂帥印,以古稀之年率軍遠征,怎不叫人心傷?」
說到這裡,幾人一陣唏噓,連那年紀小小的李武陵也是連連搖頭。
盛世興文,亂世興武,這是社會發展的自然規律,哪一朝哪一代也逃不開,林晚榮倒是看的開,笑道:「這個倒不用擔心,我大華歷史悠久,絕不是沒有人才,只是龍潛於淵,尚未被發掘而已。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到了危急關頭,自會有英雄好漢挺身而出的。」
胡不歸點點道:「話雖是這樣,但是看著老將軍這般年紀還要千里跋涉,為國征戰,我等弟兄心裡著急啊——林將軍,你就真的不再考慮一下了?」
說了半天,他們還是在動這個心思啊,林晚榮笑著道:「這事擱下再說吧,計畫也許趕不上變化呢。哦,對了,你們說的徐先生,莫非就是教授術數曆法的那位徐小姐?」
杜修元奇道:「正是這位徐先生。怎的,林將軍見過她?那可好,你們都是這般有才華之人,定能好好交談,引為知己。」
知己?汗,我怎麼感覺像是死敵!胡不歸也點點頭:「徐先生博學多才,天文地理、術數曆法無一不知,以前我還不太相信,這些時日以來,她與李老將軍經常來為我等講習兵法,連老將軍也常常向她請教,我胡某才心服口服。說她是大華第一奇女子,也不為過。」
聽他們幾人吹噓那徐小姐,李武陵笑道:「這些還用你們說,徐姑姑的才華,京城哪個不知,哪個不曉?」
姑姑?林晚榮奇怪了一下,徐小姐是李泰的女兒?不對啊,分明一個姓徐,一個姓李,八杆子打不著的親戚,哪裡來的姑姑。
他拉過杜修元道:「杜大哥,這徐先生和李老將軍有關係嗎?」
杜修元嘆口氣道:「你不在軍中,不知他們淵源,這也難怪。李徐兩家相交莫逆,徐小姐自幼便被許給了李泰將軍的二公子。只是老將軍常年戍守邊關,與京城相距甚遠,李二公子跟隨父親身邊,與徐小姐尚未見上一面,便戰死在了沙場。李家滿門忠烈,兩位公子都為國捐軀,皇上連下了十八道聖旨,才拗過了老將軍的性子,將他自邊關接回京中養老。」
原來如此,林晚榮深深一嘆,這位徐小姐竟然是李泰未過門的兒媳婦,難怪問她成親沒有,她根本就不予回答,也難怪她梳著婦人髮髻,那位什麼葉公子卻依然緊追不捨。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何況還是守寡的文君,這也正常。
「林三,你也認識我姑姑么?」李武陵道:「我感覺,你們兩個應該很談得來。」
「小夥子,男人的感覺往往是錯誤的。」林晚榮哈哈笑著拍了拍李武陵的肩膀。胡不歸等人也是大笑起來。
辭別了這幾人出的京華學院,天色已是暮暮,也不知道大小姐去拜訪夫人的舊友回來沒有,林晚榮閑著無事,便在京華學院外閑逛起來。
這京華學院依山而建,懷抱一潭深湖,卻有個好聽的名字,叫做「碧波譚」,環境幽雅,風景宜人。湖邊涼風習習,刮在臉上,雖覺微微凍骨,卻也讓人清醒。
林晚榮尋了個乾淨的地方,靠著一棵乾枯地柳樹,一屁股坐下。湖上煙波浩淼,水霧蒙蒙,他卻看的有些愣神。
什麼時候才能尋到青璇?難道真的就要這麼一直等下去。等到七月初七?可是巧巧怎麼辦?她還在金陵日夜期盼自己回去。想到這裡,他心裡有些煩躁,扔起個石頭砸在水中,噗通一聲輕響,層層的波紋便向四處瀰漫開來。
「什麼人?」不遠處傳來一聲嬌喝。
林晚榮愣了一愣,抬頭望去,卻見不遠處的一棵樹邊站著一個人影,依稀可見是個女子,粗壯的樹榦遮掩了她苗條的身軀與面容,讓林晚榮竟然沒有發現她的存在。想來是這一聲異響驚醒了那女子的沉思,她才會開口相詢。
這湖又不是你家的,扔個石頭也要如此大驚小怪?他心情不好,哼了一聲叫道:「不是人!」
那女子聽他這般言語,凝神打量過來,開口道:「原來是你!」
看清樹後的嬌俏面容,卻原來是那個徐小姐,算上昨日廟中相逢這竟是兩日之內的第三次相遇了。
「人生何處不相逢,嘿嘿,徐小姐,我們可真是緣分不淺那。」既然被她看見了,他索性大步朝徐小姐跟前走去。
徐小姐警惕的望他一眼,驚詫道:「你是跟蹤我來的?」
跟蹤?老子不用這招很久了。林晚榮聳聳肩:「我說不是,你會相信么?你就當我跟蹤你吧。很好,我是劫個財,還是劫個色呢?」
徐小姐皺眉道:「語出輕薄,實在該打。」
她揚揚手裡的連環弩:「昨日已經警告過你了,你卻還不悔改。」
這小妞,隨身都帶著這玩意兒防身啊。林晚榮笑道:「悔改,悔改什麼?我一不偷二不搶,要向誰悔改。倒是徐小姐你,隨身帶著連環弩,也不知道在防備誰。李聖李大哥難道沒有跟你說過,這連環弩不是萬能的?」
「你認識李聖?」徐小姐奇怪道:「這連環弩威力強勁,適合騎兵與步兵作戰,還有何種兵器能夠比它更強——啊——」
「怦——」的一聲大響,水花濺得老高,湖面上一個巨大的旋渦緩緩四散,空氣中瀰漫著一股煙火的味道。
林晚榮嘿嘿一笑,伸出手掌晃了晃道:「你瞧見沒有,這叫做一陽指,比你那連環弩強上百倍。我是讓著你,才不與你計較的。」
徐小姐方才初聞那聲大響,嚇得一下子捂住耳朵,待到看見他在自己面前得意洋洋的炫耀,卻是忍不住噗嗤一笑道:「火槍便是火槍,你卻要裝作什麼一陽指,欺負的了別人,卻休想騙過我!」
「你知道火槍?」林晚榮驚駭道,青璇送給自己的這玩意兒寶貴無比,可不是什麼人都知道的,這位徐小姐竟能說出名字,怎不叫他驚詫莫名。
「這火槍乃是西洋人傳進來的,昔年宮中曾有一位不列顛的傳教士演示過,我曾經見識過它的威力,也曾反覆研習過,只是以我大華的工藝,尚不能仿造——」
「不列顛傳教士?」林晚榮大驚,向她身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