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朝天子 第一百四十九章 最強,人的名!

當范閑決定再次穿過雪山下的狹窄通道時,三人小組爆發了自霧渡河會合之後,最激烈的一次爭吵。爭吵源自彼此間的意見分歧,他們三人都很清楚,范閑為什麼一定要再次回到神廟,但海棠和王十三郎更清楚,這是一次極大的冒險,好不容易大家才從神廟裡逃了出來,那位不知為何對范閑出手的瞎大師,沒有直接把范閑殺死,可范閑若再次回去,誰知道迎接他的是什麼?

海棠和王十三郎都很擔心范閑的死活,因為一個令他們略有些心情複雜的事實是,神廟似乎並不關心自己二人的生死,只是試圖要將范閑永遠地留在那間廟內。

不知是夏還是秋,極北之地的風雪漸漸重新刮拂起來,空氣里充斥著越來越令人心悸的寒冷。海棠裹著厚厚的毛領,睜著那雙明亮卻又疲憊的雙眼,誠懇地勸說著范閑:「這一路數月,其實我和十三郎什麼也都沒做,什麼都幫不上你,但是我們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去送死。」

范閑的右手緊緊握著一根木棍幫助自己行走,聽著海棠的話,卻沒有絲毫反應,臉上一片平靜。

「我看我們應該儘快南歸,不論是去上京城還是回東夷,青山一脈或是劍廬弟子,帶著他們再來神廟一探,想必救出那位大師的可能性更大一些。」王十三郎不清楚五竹與范閑之間真正的關係,但知道範閑很在乎那位大宗師,只是他怎麼也想不明白,那位大宗師為何在神廟的威壓之下,連絲毫破陣的勇氣都沒有,甚至還會刺了范閑一記。

王十三郎此時提的建議其實倒是穩妥,既然范閑知曉通往神廟的道路,又為此準備了若干年,加上這一次的經驗,一旦南歸整戈,日後再次北來,再帶上一些厲害的幫手,算不得什麼難事。

然而范閑在聽到王十三郎這句話後,雙眼卻是眯了起來,寒意就若這空氣中的溫度,直接籠罩在身旁夥伴們的臉上,一字一句,緩慢卻是異常堅定說道:「不要忘了入雪原之前的誓言,除了你我三人,神廟的下落,不能讓世上任何人知曉!」

王十三郎面色微變,卻是閉了嘴,因為這本來就是他和海棠答應過范閑的事情。只是他不清楚,為什麼范閑有勇氣再探神廟,卻似乎對於神廟的下落有可能流傳入世,而感到無窮的恐懼和緊張。

「十三扶我上山,你就停在雪山下,想辦法帶著阿大阿二它們,把營地移到這邊來。」范閑將目光從高聳入天穹的雪山處收了回來,眼瞳微潤,看著皮襖裹著的海棠,輕聲說道:「你在營地等我們回來。」

「我不跟著一起上山?」海棠露在皮毛外的臉蛋紅撲撲的,微感詫異說道。

「先前你們說這一次神廟之行,沒有幫上什麼忙。」范閑自嘲地笑了笑,說道:「其實沒有你們,我早死在冰雪中了,所以以後這種話不要再說。這次上山,我是要去對付我叔,不管是你還是十三,其實都沒有辦法對這個戰局造成任何影響。」

他微帶歉意說道:「這話說來有些不禮貌,可是你們也知道,我那叔確實太過厲害。」

海棠和王十三郎沒有說什麼。范閑繼續平靜說道:「如果不是需要有人扶,我連十三也是不想帶的。呆會兒我們兩個人上了山,你就在山下等待,準備接應,一旦事有不協,我們便輕裝離山……不過也不用太過擔心,按神廟的規矩,除了我之外,只要你們離開神廟的範圍,他們是不會主動攻擊的。」

「如果是接應,我要在山下等你們多久?」海棠的眼眸里淡光流轉,淡淡問道,心裡卻泛著不一樣的滋味,在這片風雪籠罩的山廟荒野里,人類的武力顯得是那樣的弱小,與之相比,還是范閑腦子裡的東西更值得倚靠一些。

「三天……而且十三會負責和你聯繫,如果我讓你們離開……」范閑的眼眸里忽然生出了淡淡的憂愁之意,像極了一個弱不禁風的少年,「你們必須馬上離開,至少……也要通知一下我的老婆孩子……們,我出了什麼事。」

海棠和王十三郎同時陷入了沉默。

……

……

越往山上去,反而風雪越少,那處深陷于山脈之中,被天穹和冰雪掩去蹤跡的神廟就在上方。第二次來探,已是故人,自然知曉故道,范閑一手撐著木棍,一手扶著王十三郎的肩膀,困難無比地向著雪山攀登,沒有用多長時間,便來到了那條幽直的青石道前。

王十三郎的身後背著一個大大的瓮罐,看上去十分沉重,只是這幾個月里,十三郎一直在極寒的冰雪中打磨身心,精神意志強悍到了極致,根本不在意這種負擔。范閑看著他的身影,眼眸里微微一亮,旋即斂去,咳了兩聲後說道:「就算要把你師父葬在神廟,完成他的遺命,咱們也必須來這一趟。」

王十三郎沉默片刻後說道:「不用安我的心,如果僅僅是為了此事,我一個人來就好了,你似乎天生得罪了廟裡的神仙,跟著你一路,我反而危險得多。」

范閑笑了笑,罵道:「你這沒良心的東西。」

「師傅的遺命是要將他的骨灰撒在這些青石階上……」王十三郎忽然嘆了一口氣,看著面前直聳入天的青石階。

范閑沉默片刻後卻搖了搖頭:「劍聖大人以為這裡乃是神境,所以願意放到這些青石台階上,你我都進過廟,自然知道那裡不是什麼神境,現如今你還準備按照他的意思做?」

「那我們應該怎麼辦?」

「背上去,呆會兒聽我的。」

從幾年前的那個雪夜,剛剛新鮮出廬的王十三郎被師尊四顧劍派到了南慶,派到了范閑的身邊,他就習慣了聽范閑的話,雖然范閑視他如友,但十三郎絕對沒有太多當夥伴的自覺,或許是懶得想太多複雜事情的緣故,或許是一心奉劍的緣故,他將那些需要廢腦袋的事情都交給了范閑,所以范閑此時說一切聽他的,王十三郎自然也就一切聽他的,背著沉重的骨灰瓮,扶著傷重的范閑,一步一步地向著雪山裡爬。

不知道爬了多久,長長的青石階終於到了盡頭,那座灰檐黑牆,莊嚴無比,宏大無比的神廟,再次展露在了人間凡子的眼前。雖然已經是第二次來,但目睹神廟真容,王十三郎依然止不住感到了隱隱的心情激蕩。

范閑的心情很平靜,他只是胸口裡的氣有些激蕩,劇烈地咳嗽了起來,咳嗽聲很不恭敬地傳遍了神廟前的那方大平台,在山脈雪谷里傳盪得甚遠。

王十三郎緊張地看了他一眼,心想既然是來偷人的,總得有點兒採花的自覺,怎麼這般放肆,像生怕神廟不知道外面有人一般。

范閑咳了許久,咳得身子彎成了蝦米,險些震裂了胸腹處的傷口,才緩緩直起身子來,腰桿挺得筆直,眼瞳微縮,冷冷地看著神廟上方那塊大匾,以及匾上那個勿字以及三個M,保持著令人心悸的沉默。

神廟當然知道外面有人來了,想必這一刻也知道他一心想要抹除的目標一,葉輕眉的兒子,神界的同行者范閑,也來到了廟外。令范閑感到略微有些不安的是,神廟此刻的安靜顯得有些詭異,他不禁聯想到五竹叔刻意留情的一刺……

並沒有沉默太久,范閑的唇角微微抽搐一絲,盯著神廟那扇厚厚的深色的大門,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陰狠吐出一個字來:「砸!」

……

……

知道神廟下落的凡人極少,到過神廟的人更是少之又少,至少在這近幾百年里,大概只有西方那位波爾大法師和東方的苦荷肖恩曾經來過,便是連波爾他老婆伏波娃都沒有機會來神廟旅旅遊。在人們的想像中,不論是誰來到神廟,想必總要恭敬一些才是,絕對不會有人想到,今天卻有人要砸神廟的門。

破門而入,這是流氓的搞法,雖然神廟這厚厚的門會不會砸破要另說,但至少范閑的這個字,已經代表了他不懼於激怒神廟,大概是因為他知道神廟是個死物,不存在人類應有喜怒哀樂。

王十三郎沒有絲毫猶豫,悶哼一聲,單手將四顧劍的骨灰瓮提至身旁,體內真氣縱肆而運,呼的一聲,將褐色的骨灰瓮狠狠砸了過去!

只聽得啪的一聲,骨灰瓮在神廟的厚門上被砸成粉碎,震起無數煙塵,偶爾還有幾片沒有燒碎的骨片激飛而出!

骨灰綻成的粉霧漸漸散去,厚厚的神廟正門沒有被砸碎,只是出現了一個深深的痕迹,看上去有些凄涼,尤其令人感到刺眼的是,在那個痕迹的旁邊,有一片骨鋒深深地扎進了門裡。

就像是一把劍一樣。

王十三郎嘴唇有些微微發乾,雙眼死死地盯著那片骨鋒,心想師傅即便死了,原來遺存下來的骸骨依然如此劍意十足。

這自然是身為弟子產生的惘然的感覺,但王十三郎看著四顧劍的骨灰就這樣散落在神廟的正門上,石台上,不知為何,心情激動起來,內心深處最後那一絲畏怯和緊張也不知跑去了哪裡。

范閑忽然沙聲笑著說道:「你師傅如果知道自己的骨頭還能砸一次神廟的大門,只怕他的靈魂要快活地到處飛舞……」

這兩位年輕人很了解四顧劍的心意,所以將這骨灰瓮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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