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殿前歡 第一百三十三章 有子逾牆

「殺!」

小巷的四面八方響起一陣喊殺之聲,無數的人向著巷中站著的范閑涌了過去。人潮湧了過去,卻像是大河遇上了堅不可摧的磐石,水花四散,嗤嗤嗤嗤數聲利刃破肉的響聲刺入人們的耳膜,然後沖在最前頭那四個人很就像是四根木頭一樣倒了下來。

他們捂著咽喉倒了下來,手裡的鮮血不停向外冒著。

范閑的手中已經多了一柄細長的黑色匕首,匕首無光的鋒刃上有幾滴發暗的鮮血。

寥寥數人的死亡,根本不可能震退所有人的衝擊。官兵們的衝擊甚至連一絲停頓都沒有,便再次淹沒了范閑。

黑色的光再次閃起,而這一次范閑很陰毒地選擇了往下方著手,不再試圖一刀斃命,不再試圖劃破那些官兵們的咽喉,而是奇快無比、極其陰險地在四周人大腿和小腹上划了幾刀。

幾人身上同時多出了幾條鮮血淋漓的口子,翻開來的血肉噴出鮮紅的血水,而血水在片刻之後馬上變成發黑的物事,淡淡腥臭傳了出來。

巷子里響起了數聲格外凄厲的慘叫,受傷的這幾人一時不得便死,卻被范閑黑色匕首上附著的毒藥整治的無比痛苦。此起彼伏的慘叫,終於將圍緝范閑的官兵變得清醒了一些,讓這些手持長槍利刃的人們想起來了傳說中小范大人的厲害與狠毒。

人潮在此時頓了一頓。

趁著這個機會,范閑像一隻遊魂一般反向巷後的人群殺了過去,如影子,如風,貼著人們的身體行過,偶爾伸出惡魔般的手掌,在那些人的耳垂、手指、腋下諸薄弱處輕輕拂過。

每拂過,必留下慘叫與倒地不起的傷者。

在這一瞬間,范閑選擇了小手段,這是最能節約體力,不耗真氣的作戰方式。人潮洶湧,如此而行,正是最合適的手法。他的每一次出手,不再意圖讓身旁的官兵倒下,而是令他們痛呼起來,跳起來,成為一根根跳躍的林木,掩飾著他這個狡猾的野獸,在暮色之中,向著包圍圈的後方遁去。

不遠處主持圍緝的一名將軍,看著那處的騷動,眼中閃過一抹寒意與懼色。

他從來沒有想像過,這個世界上有人能夠將自己變成一條遊魂,可以在眾目睽睽之下,穿行於追殺自己的人群里,留下微腥的血水,帶走鮮活的生命,人卻顯得如此輕鬆隨意——如穿萬片花叢,而片葉不沾身。

范閑身上連個傷口都沒有,而他已經挑死挑傷了二十餘人,在大亂的包圍圈裡,強行突進了十丈的距離!

「攔住他!」那名將軍看著離自己越來越近的騷動,眼瞳微縮,用沙啞的聲音,嘶吼叫道:「誅逆賊!」

喀喀一陣弩箭上弦的機簧聲音響起,在這樣嘈雜的環境中,其實顯得非常微弱,但又格外令人恐怖。

人群中用三根手指拈住匕首,輕輕與官兵們的肌肉條理做著親密接觸的范閑,在包圍圈外弩機作響的那一瞬間,右手停頓了一下。

他的耳朵準確地捕捉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所以他的心緊了一下,從而讓他的右手停頓了一下,插進了一個畏瑟著撲過來的衙役胸中,而忘了拔出來。

京都內嚴禁用弩——除了當年被特旨允許的監察院。所以聽到這個聲音,范閑便知道,長公主那邊已經通過秦家或是葉家,調動了軍隊的力量潛入到了京都之中。他來不及考慮十三城門司的問題,而是下意識里感覺到了寒冷,山谷狙殺時的萬分兇險,給他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

這段思考,只是剎那時間,在下一瞬間,他一腳踩了下去,重重地踩在了堅硬的石板地上,轟的一聲!

只是一腳,那塊方正的堅硬石板從中裂開,翹起了四方的板角,向著那些撲過來的官兵身上戳去!

當他在包圍圈裡遊走突進之時,看似輕鬆隨意,但實際上卻是挾著異常快的速度和強大的精確控制力,所以他才需要這樣強橫霸道的一腳,來停住自己處於高速行運狀態下的身體。

石板裂開,他的人也於剎那間,由極快速度而變得異常靜止。

這樣兩種極端狀態的轉換,甚至讓他身邊的空氣都無由發出了撕裂的聲音。

一直跟隨著他如水波般起伏的圍攻官兵在一這瞬間沒有跟住,很狼狽地往前倒去,在范閑的身前留下三尺空地。

篤篤破風聲響,沒,入土,范閑的腳下像生莊稼一般,生出了數十枝陰森可怕的弩箭,險之又險地沒有射入他的身體。

而他的右手依然平刺著,匕首上掛著的那個衙役屍體,被這忽然的降速猛地震向前去,肉身劃破了鋒利的黑色匕首,嘶的一聲被劃開半片身體,重重地摔在地上,震出無數血水!

而范閑身後的官兵們收不住腳,直接往忽然靜止的他身上撞了過來!

他回肘。

兩聲悶響,兩個人影飛了起來,在暮色籠罩的天空中破碎……畫出了無數道震撼人心的曲線。

在下一輪弩箭來臨之前,范閑遠遠地看了一眼巷頭的那位將軍,腳尖在地上一點,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隨著那兩個被自己震飛的「碎影」,向著反方向的小巷上空飛掠了出去。

那名將軍遠遠接受到范閑冷冰冰的目光,忍不住打了個冷顫,咬著牙狠狠說道:「狼營上,不要讓他給跑了。」

半空,碎離的骨肉摔落在地上,啪啪作響。

緊接著,嗖嗖破空聲起,十幾名軍中高手翻上了檐角,向著不遠處正在民檐上飛奔的范閑追去。不一時,京都府與刑部的好手,也帶領著大部屬下,沿著地面的通道,不懈追擊。

※※※

「我要他死。」

皇宮之中的廣信宮內。回到了層層紗帳之後的那位長公主殿下,面無表情地說了一句話。話語之中的他,自然指的是如今在京都和她打游擊的范閑。范閑一日不死,長公主臉上的表情便極難展現笑意。

「陳園那邊似乎出了問題。」在長公主身旁的那位太監低聲說道:「最關鍵的是,這段時間東山路那邊的情報傳遞似乎也有問題,已經三天了,最後的消息已經是三天前的事情。」

李雲睿冷漠的美麗臉龐上忽然閃現出一絲怪異的紅暈,這絲紅暈就像天邊的彩霞,被夜風一襲,馬上消失不見,變成了入夜前的最後一抹蒼白。

她的唇角微翹,輕聲說道:「我只要范閑死。監察院那邊你不用理會。」

「是,殿下。」那名太監恭謹行了一禮,然後抬起頭來,竟赫然是慶國皇帝當年的親信太監之一,與姚太監並列的侯太監!

長公主微笑看著候公公的臉,說道:「東宮裡的那一把火,你放的很好,這京都里的最後一把火,本宮要看你放的怎麼樣。」

大東山一役,洪老太監不知死活,姚太監肯定已經隨慶帝歸天。如今的皇宮,輩份最高,權力最大,最得太后信任的宦官便是這位侯公公。當年范府與柳氏為了籠絡這位侯公公,不知道下了多少本錢,但誰能想到,這些本錢盡落在了虛處,原來此人從一開始,便是長公主的人。

慶帝與范閑一直在猜想東宮裡的那把火是誰放的,但怎麼也沒有想到侯公公身上來。

侯公公躬身恭謹說道:「奴才會請太后發旨。只是奴才自身說話沒太大力量,太后頂多能對禁軍發道旨意,加入搜捕……」他抬頭小心翼翼地看了長公主一眼:「只是殿下也清楚,咱們能動的力量都動了。禁軍先前也出現在羊蔥巷,可是他們動都沒有動一下,大皇子那邊,明顯另有心思。」

長公主平靜道:「禁軍咱們是使不動的。」

侯公公試探著說道:「雖然今天太極殿上出了大事,如今有四十幾名大臣被逮入獄中,可是太后的意思並沒有改變。既然已經確定了太子爺接位大寶……您看,是不是可以把大皇子的位置動一動?」

「您讓我與母后去說?」長公主微嘲說道:「不要做這個打算。如今京都守備師盡在我手,十三城門司還在左右搖擺,秦家與葉家的軍隊離京不過數日行程……如果連禁軍統領也換了,我那位母親怎麼能放心?」

「只要寧才人在含光殿里老實著,禁軍就是和親王爺的。」長公主冷漠說道:「母后總要尋求一些平衡。不然她難道不擔心本宮將來將這座皇城毀了?」

侯公公心裡打了個冷噤,不敢再言。

「范閑有病。」長公主繼續微笑著說道:「本宮抓著他的病,他便不可能遠離京都,只能在京都里熬著。本宮倒要看看,等那幾十名大臣熬不住了,太常寺與禮部的官員頂不住了,太子名正言順地登基,他這個刺駕惡賊,還能怎麼熬下去。」

侯公公敬畏地看了長公主一眼,小意說道:「可惜太后下旨的時候,那個懷著小范大人血脈的小妾不知何故逃了出去。」

「不是逃。」長公主的眼睛微眯,長長的睫毛微微眨動,「是有人在護著他……不過本宮很好奇,那個沒了主子的人,如今還能不能護住他自己。」

「殿下神機妙算。」

「沒什麼好算的,你要準備一下,也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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