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殿前歡 第一百三十二章 誰能長有澹泊意?

王妃聽著這話,頓時不再多說什麼。她與范閑二人彼此心知肚明,三騎入京後,皇太后看似繁亂匆忙的那幾道旨意,在此時已經漸漸顯現它的作用。

當然,那幾道旨意之所以會給大皇子帶來如此大的限制,也是因為太后看清楚了自己長孫的真實品性——不顧生母而力求利益,在太后看來,范閑或許是這樣的陰煞角色,大皇子,絕對不是。

「澹泊公僅僅一夜,便在京都鬧出這般大的動靜來,由此可見,即便內廷控制了范府,盯住了監察院,可你依然有你的能力。」王妃微微皺眉,說道:「所以我不明白……」

「不明白什麼?」不等王妃繼續說完,范閑搖頭說道:「要解決這件事情,必須從宮裡解決,在宮外鬧騰再久,也觸不要到根本。要入宮解決這件事情,就必須需要王爺的幫助。」

他靜靜看著王妃的臉,說道:「當然,王爺也需要我的幫助,有些他不屑做或做不出的陰穢事,終究是需要有人來做的。」

王妃笑了起來,緩緩說道:「您誤會了我的意思。所謂不明白,指的是,您為什麼到此時還沒有知道最應該知道的那兩個好消息?」

「什麼好消息?」范閑微感吃驚。

「宮裡的情勢比你想像的要好很多。」王妃微微低頭說道:「因為你所關心的家人,反應的速度比你想像的要快很多。」

范閑眼瞳微縮。自己的父親妻子親人,被內廷控制,所以他自東山千里歸京後,才會讓自己陷在黑暗之中。因為不敢冒險與院中聯絡,他這幾天內只能暗中聯絡岳父遺留下來的勢力,對於家中的情勢只是有個大概的了解。此時聽王妃一說,才知道太后的想法,並沒有完全得到實現……一念及此,他心頭微動,無由生出些期盼來。

王妃認真說道:「確實有軍士進駐范府,準備抄家,但是范尚書並不在府中……那日三騎入京,尚書大人自宮中出來後,便沒有回府,而是直接被靖王爺接到了王府里。」

「靖王爺?」范閑大感驚愕:「您是說,家父這幾日一直留在王府中?為什麼外面沒有風聲?」

王妃說道:「范府已經被封,內里自然是傳不出消息來。靖王爺畢竟是太后的親生兒子,陛下既然已經去了,老人家對於這唯一的兒子總要給些面子,所以如今只是由京都府與內廷聯合在外監視,卻不敢沖入府中……」

范閑一怔後冷笑說道:「什麼不敢,什麼面子……只不過太后自以為能控制京都一切,沒有抓住我,怎麼會急著對付我的家人。」

「遺詔毀掉,將公爺你除掉,太后便敢動手了。」

范閑笑了笑:「還有好消息嗎?」

「那位臨產的思思姑娘……」王妃說道:「十餘日前,隨晨郡主和林家大少爺去了范府莊園。」

范閑眉頭微皺。

「那日太后下旨召你家眷入宮,結果前去宣旨的太監撲了個空。」王妃平靜說道:「因為思思姑娘根本不在府內,而在范府莊園也沒有找到這位姑娘的蹤影。」

「等於說,思思姑娘在十幾天前就失蹤了。」王妃望著范閑,眼中透著一絲佩服:「所以我不明白,大人你事先就安排的如此妥當,究竟現在是在擔心什麼。」

范閑面色平靜未變,內心卻是陷入了震驚之中。思思去了一趟范府莊園便告示蹤,這是誰安排的?難道是父親?難道父親在十幾天前就知道陛下遇刺的消息……從而推斷出了後面的事情,做出了極妥當的安排?

「不是我。」范閑臉色有些難看,「我也不知道思思那丫頭被誰接走,又是到了哪裡。」

王妃吃了一驚,望著他半天說不出話來,也是品出了這件事情背後的大蹊蹺。究竟是誰……會提前那麼多天,便替范閑安排此事?

看范府在這十幾天里瞞著思思失蹤的消息,明顯是知道內情。范閑也明白這點,所以不再擔心思思的安全,而是陷入了某種困惑當中。他看了王妃一眼,看出了這位女子眼中的震驚。

「老跛子。」

「陳院長。」

二人的心裡浮出了一個相同的答案,但是由此推論開去,也許觸及到某個很荒誕誇張的事實,所以二人很知機地沒有繼續深入討論。范閑眉頭微皺,說道:「府上與院長關係交好,最近京都亂成這樣,我無法回院,發現院里也亂的不像話,不知道王妃可知道,究竟為何會出現這樣的局面。」

王妃看了他,沉默了片刻後說道:「京中諸人皆知,陛下一旦不在,陳院長接下來的動作才是關鍵。我不相信長公主殿下會想不到這點。第一日,太后就召陳院長入宮……」

「我一直以為他入了宮,但是後來一直沒有消息,才知道事情有蹊蹺。」范閑揮揮手說道:「就算十三城門司嚴管城內城外消息往來,但也不至於把京郊的陳園封成了一座孤島。」

他的眉頭皺了起來,歸京數日,只能暗中與院中某些部屬聯絡,對於院中詳情所知不多,卻也能感受到,監察院如今因為提司謀逆的消息,變得有些人心惶惶,而本應坐鎮監察院的陳萍萍,不知為何,竟是未奉太后旨意入京。

「難道中毒的消息是真的?」范閑在心裡這樣想著。

王妃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些什麼,卻很湊巧地感嘆了一句:「只怕中毒的消息是真的。」

范閑心頭微緊,以監察院的防禦力量,怎麼可能被人在陳萍萍的茶水中下毒?都說是東夷城那位用毒大師所為……

「我開始本以為是院長大人借中毒之事,將自己從朝堂之爭中摘了出去。」他微閉雙眼說道:「如果中毒的事情是真的,這事情就麻煩了。」

「已經出了大麻煩。」王妃望著他靜靜說道:「太后對於陳院長還是頗為信任,但中毒一事太過湊巧,只怕老人家心裡會有些想法。如果不是太后認為陳院長會站在你的這邊,只怕她也不會如此決絕地選擇太子,而不在中間,留下任何回圜的餘地。」

范閑點點頭,自己和其他人都會懷疑陳萍萍的中毒,太后自然也會懷疑,懷疑就像一根刺般,會讓人們越來越痛,太后如此疑到陳萍萍頭上,當然會用最大的力量,壓制住監察院。

「看來秦恆領京都守備師後第一個任務就是看住到陳園,難怪園內一直沒有消息出來。」范閑眉頭皺的愈發的緊,秦家的軍隊一日不入京都,皇宮內便不會出大動亂,可是陳萍萍那老跛子,也是范閑最擔心的人,如果中毒之事為真,陳園那處防備力量再強,能夠抵擋住慶國精銳部隊的攻擊?

「必須抓緊些了。」范閑低頭說道:「煩請轉告王爺,有些時候是需要他下決心的。」

「我家婆婆那裡怎麼辦?」王妃看著他,必須要求這位小范大人給出一個切實的承諾。

「寧才人的安全我來保證。」范閑一字一句說道:「我要的只是王爺的決心。他必須明白,禁軍雖然在他的控制之中,但總有當年燕大都督的親信,時日久了,太后把他從禁軍統領的位置上換下來,我和他……就等著吃屎吧。」

吃屎是很粗魯的辭彙,但王妃沒有什麼反感,因為她明白,如今的局勢確實很狗屎。她望著范閑那張喬裝後的臉,有些疑惑不解,重重深宮,盡在內廷控制之下,他范閑何德何能,敢說可以保證寧才人的安全?

但她明白,晨郡主如今也在宮中,范閑斷不至於會用一句大話假話去犧牲自己妻子的性命。

「十三城門司是關鍵。」王妃將范閑的茶杯拉到自己面前,輕聲說道:「要阻止忠於太后的軍隊入京,這個位置上的人,必須是我們這邊的。」

范閑心頭微寬,知道對面這位婦人終於決定勸說自己的丈夫進行宮變,才會開始討論這些具體的事項。他斟酌片刻後說道:「你知道,我和軍方向來沒有什麼交情,城門司這邊,我不知道怎麼著手。」

王妃嘆了一口氣:「王爺當年的西征軍早被打散,在京都也沒有太多自己的勢力,和秦葉兩家比起來差遠了。」她頓了頓說道:「當然,如果陳院長在京中,想來一定有辦法影響十三城門司。」

「這個不要提了。」聽到陳萍萍的名字,范閑壓下心頭的那絲寒意,搖頭說道:「既然如此,便必須趕時間,在城門大開之前,將宮裡的事情解決。」

「難度太大。」王妃盯著他的眼睛。

范閑將她面前的茶杯拉回來,低頭說道:「茶壺只有一個,茶杯卻有太多個,不要把眼睛盯著秦家的軍隊,要想想葉家,葉重獻俘離京不遠,太后雖然下旨讓他歸定州,但誰知道那幾千名打胡將究竟走了沒有。」

王妃一咬下唇,心頭一驚。

范閑抬起頭來平靜說道:「老二的心思很簡單,他會暫時推太子上位,但在京都的這壺茶里,他要分一部分,如果他身後的葉家不進京,他有什麼資格說話?」

「當然,這一切都是在我那位岳母點頭下發生的事情。」范閑揉了揉太陽穴,說道:「長公主殿下和太后不一樣,她是崇拜軍力的女人,如果要殺幾千個人來穩定朝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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