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京華江南 第九十六章 內庫罷工

啪啪啪啪,聲音很脆,不像京都皇宮外廷杖落在都察院御史們身上所發出的悶響,反而像是誰在為一個節奏感強烈的音樂打著節拍。

拍子只落了十下便結束了,三位工坊的主事終於沒有像寶玉哥哥一樣有進氣沒出氣,也沒有像范老二一樣暈厥過去。

范閑大感興趣看著場間的那一幕,不免有些意外這三位主事的硬氣,被打了十板子,居然連哼都沒有哼一聲,他是知道自己屬下風格的,自己既然喊打,沒有一個人敢留力氣。

三位主事趴在長凳上,衣衫被掀了起來,褲子也被褪了下去,臀背全是一道一道的紅痕,看著凄慘不堪。他們今日受辱太重,當著范閑的面,竟是硬頂著沒有發出求饒的聲音來,但板子落在身上總是痛的,尤其是痛楚之外還有一絲被扒了衣服的屈辱感,讓這些中年漢子的眼中都開始含著淚水,汪汪的,又帶著恨意,像可憐的小狗狗。

范閑拍拍手,說道:「叉出去。」

「是。」屬下們齊聲應道,便扶起三位主事往衙門外走去。

在這三位早已痛辱難當的主事身後,范閑還沒忘了像個商人一樣喊著:「三天,三天,你們可別忘了!」

……

……

衙門裡頓時安靜了下來,諸位官員望著范閑的目光更增一絲驚懼,天下人都知道範閑的名聲,但不是京都中人,對於范閑的清名文名內里蘊著的陰寒味道,這些官員並沒有親身的體驗,不如二皇子那派文官來的痛楚清晰。

但今日大家終於看著了,在暗自害怕之餘,也不免多了几絲暗中的冷笑,打便打罷,打的是司庫,還不是給咱們這些作官的看,只是您范大人再如何博學,對於內庫里的事務依然是兩眼一抹黑,將這三大坊的主事得罪慘了,日後看你如何收場。

范閑或許並不清楚自己屬下這些官員存著三日後看熱鬧的心思,或許他根本不在乎這個,又隨意說了兩句,吩咐諸人在三日之內將欠款填回來,有何不法事自行首檢,便放諸官出衙。

他留下了那位出自葉家的參將,還有自己的親密助手轉運司副使,三日後要做那件事情,在很多方面,他還是需要這兩個人的幫忙。

也不知道在後園裡他與這二位官員說了些什麼,只見兩人的臉色越發沉重,最後終是緩緩點了點頭,對范閑恭謹地行了一禮,便退了出去。

……

……

「大人。」蘇文茂遞過監察院遞上來的情報匯總。范閑順手接了過去,一面看一面微微點頭,看來四處的人還是有些用處的,只是這些年被長公主與司庫們上下夾壓著,沒有一展手腳的機會。

蘇文茂看著他沉浸在卷宗之中,想到先前那幕,忍不住皺了眉頭,壯起膽子輕聲說道:「那三大坊的主事殺得。」

范閑抬頭看了他一眼,忍不住笑了起來:「當然殺得,不過殺人並不是做菜,吃得便吃,殺得也不用急著殺。」

「大人先前過於溫和了。」蘇文茂出自監察院一處,對於整治官員吏治向來講究心狠手辣,對於范閑先前的處置實在是覺得過於仁慈,區區三個主事,殺便殺了,既然立威便要雷霆一擊,哪有說了半天,只打十個板子的道理。

他不忿說道:「大人先前只是打了他們十板子,太輕了,只怕會讓這些人心生不服。」

范閑揮揮手中監察院的情報匯總,平靜說道:「依手中的證據,我一刀便將那三個腦袋斫下來,也沒人敢說什麼。」

蘇文茂一怔,心想既然如此,為何先前雷聲大雨點小,就此放過那三個目無王法的傢伙?

范閑笑著解釋道:「雷霆雨露,皆是……上恩。如果先前我處治的狠了,雖然官員與那些大小司庫們心中會不服,甚至會因恐懼而生嫉恨,但他們也只有應著,而且懾於殺頭刀的鋒芒,就會老實下來,這三天的期限啊……只怕還不過一天,官員們都會將虧空補上,而那些司庫們,更是會瘋了一般來往衙里送銀子。」

「這不是……大人所想看到的局面嗎?」蘇文茂越發的不解。

范閑擺擺手:「錯了,一時鎮壓下去,只殺了三大坊的主事,對於內庫來說,能有什麼根本性的改變?就像上山獵猴一樣,你要把猴王殺了,那些猴子就會四散開來。你也知道,我根本不可能,也不願意長年守在內庫這處,將來我們走了呢?那些猴子又會從山裡跑出來,來偷咱家的玉米吃。」

蘇文茂心頭一動,明白了一些什麼,提司大人比喻中說的猴子,自然就是三大坊為數眾多的司庫們,如果今日就斬了三大坊的主事,那些司庫們自然會老老實實地吐回銀兩,發還拖欠工人的工錢,但是那樣一來,提司大人就缺少了再下屠刀的機會,等日後提司大人離開了閩北,回到杭州,山高路遠的,那些司庫們只怕又會重新活躍起來,而三大坊里的工人們只怕要迎接更慘烈地報復。

「這是擠膿包。」范閑笑著說道:「你看著臉上似乎平了,其實膿水還在裡面,所以我們不要著急先磨砂,而是要開擴毛孔,將所有的膿汁都擠出來。」

蘇文茂一怔,明顯沒有上過美容課,但已經足夠明白范閑的意思,笑著說道:「大人說的複雜,不就是引蛇出洞嗎?」

「引什麼引?這叫打蛇驚蛇。」范閑摸摸平整光滑的頭髮,發現自己這形容似乎也不怎麼貼切,忍不住笑道:「反正三天之期,三大坊十板之辱,想來那些驕縱慣了的司庫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忍的。」

「如果……有人將銀子補回來了,怎麼辦?」蘇文茂疑惑問道,有些擔心提司大人名聲大振之後,讓那些小猴子們沒膽量跳出來。

「懲前毖後,治病救人。」范閑很認真說道:「沒有觸犯慶律里刑疏的司庫,只要把銀子退的乾淨,我自然給他一個重新做人的機會,我是來管內庫,不是來破內庫的。」

「明白了。」

「對於敵人,我們要從中進行分化,進行疏理,分別對待,團結一切能夠團結的……看看三日後跳出來的是誰,就知道誰在拒絕本官的好意。」范閑微笑說道:「不僅僅是針對司庫們,想必長公主留在內庫的親信,也不會放過這樣一個大好機會,在信陽方面看來,我如果將司庫們都得罪了,內庫自然要陷入癱瘓之中,這時節,他們也一定會跳出來,你讓四處的人這兩天盯緊一些,最後擬個名單,這些不穩定的因素,我都會一一清走。」

蘇文茂終於全盤了解了,提司大人要做很徹底的清理工作,又到先前園中的對話,小意說道:「只是……大人,副使倒是任少安那族裡的人,算是可以信任,但葉家?」

范閑知道他擔心的是什麼,據京都傳來的消息,在大皇子與北齊大公主成婚之後數日,葉靈兒也終於嫁給了二皇子,而二皇子也借著這個機會,由太后出面,被從軟禁的府邸之中放了出來。

「不用擔心什麼,我沒有說太多,只是讓那位葉參將最近注意一下出庫的線路,我不至於狂妄自大到可以用幾句話就收伏葉家的人。」

范閑笑了起來,他讓葉參將做的事情,其實只是為了防止司庫們仗著地利,偷偷將這些年吞的銀子運出去,雖然大部分贓銀肯定用在了買地上,但地契……司庫們的脾性決定了,只可能放在自己的家裡。

「而且不要很隨意地將葉家與二皇子與長公主聯繫在一起。」范閑想了想後說道:「葉秦二家並稱於世,不是一般人想像的那般簡單,怎麼可能單方面倒向一個皇子,那也太愚蠢了些。就算有所傾向,但在事態沒有明朗之前,他總要賣我幾分面子,為了一群司庫和我翻臉,除非葉重真是嫌陛下沒將他發配的更遠一些。」

蘇文茂一凜,沒有再說什麼,領命而去。

范閑卻坐在椅上陷入了沉默之中,半晌後才嘆了一聲氣,葉靈兒終究是嫁了,二皇子將來會落個什麼下場呢?他不是一個仁善之人,但在抱月樓外的茶鋪中,也曾經說過,之所以要將二皇子打落塵埃,便是想留他一條性命,這一方面是因為葉靈兒的關係,另一方面只是潛意識裡想和那個講究鐵血育子的皇帝陛下較較勁,看你會玩,還是我會玩!

數月來,葉家被皇帝玩了一道,在沒有辦法之下,只好與二皇子靠的越來越近,想到此事,范閑便是一肚子陰火,皇帝陛下深謀遠慮或許是真的,但身為帝王的多疑混帳更是不假——看來坐在不同位置上的人都有自己的局限性,坐在龍椅上的皇帝,他的局限性就是過於多疑了,以賜婚試探在先,毫無道理地防備漸起,十分無恥地構陷在後,生生將葉家逼到了太子的對立面!

太子?那老三為什麼要跟著自己出京?

皇帝……還真不是吃稀飯的,盡弄些讓人瞧不出眉目的手段。范閑有些苦惱,旋即安慰自己,自己這個小混蛋弄不明白,說不定老混蛋也是在打亂仗,自己都不見得明白。

至於為什麼范閑極其堅決地不肯與丈母娘和解,並不是戀愛過程當中受了多少女婿氣,也不僅僅是對海棠說過的「看好家業」的那個理由,最實在的原因是: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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