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京華江南 第四十章 流放

父子二人這番對話旁若無人的進行著,旁邊的三位女人已經聽傻了,難道把范思轍打成這種慘狀還不足夠,還要把他流放出京?

「老爺!您說什麼?」

柳氏睜著驚恐的雙眼,無助地望著老爺,而趴在長凳之上半昏迷的范思轍已經是從凳子上蹦了起來。

也不知道重傷之下的他,哪裡還有這麼強的精神,看來這流放出京,對於京都所有的權貴公子哥兒來說,都實在是一件相當恐怖的事情。

只見范思轍一撅屁股,抱著自己母親的雙腿,一擠雙眼,幾滴眼淚珠子滾滾而落,與頰上麻點爭輝,一張大嘴……卻是來不及哀嚎句什麼,便已經被這突如其來的沉重打擊,擊打地忽然失了聲音,焦急地張著嘴,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少年郎眼淚花花的,拚命地搖著頭,又說不話來,身後全是血痕,看著只有那麼可憐了。

……

……

「老爺!」柳氏終於忍不住了,用怨恨的目光剜了范閑一眼,像被砍斷了的木樁子一樣,跪在了范建的身前,哭泣著求情道:「不能啊!不能啊!他可是您的寶貝兒兒子……您就忍心看著他被趕出家門?您就忍心看著他漂泊異國他鄉,身邊沒個親人父母?」

她急著去拉范若若的手:「若若,快,向你爹求求情,別把轍兒趕出家門。」

柳氏心想,借抱月樓的事情將范思轍趕出門去,一定是范閑在背後說了閑話,昨天夜裡這父子二人就說了半晌,所以她趕緊將若若拉進了戰局,心想若若雖說不是自己親生的,但畢竟在一起生活了十幾年,而且素來疼愛思轍……眾所周知,范閑又是最疼這個妹妹的。

范若若也沒有料到弟弟竟要受如此重的懲罰,被柳氏一拉,順勢就跪了下去,顫聲說道:「父親,弟弟受了教訓,以後一定不敢了,您就饒了他這一遭吧。」

婉兒一人在旁邊站著,心裡微慌,也趕緊去跪了下來。

范建一直保持著平靜,直到兒媳婦兒這個身份特殊之人也下跪,這才趕緊扶了起來,對柳氏皺眉說道:「思轍是一定要走的……而且你也莫要怨范閑,這是我的意思。」

柳氏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心想這是為什麼?但她清楚,范建是一個面相中正溫和,實則頗有大將之風、砍殺之氣的男子,不然當初自己也不會一見傾心,非他莫嫁,既然這是他的主意,那是斷斷然不會再改了。

她是個心機精明無敵的婦人,將唇瓣一咬,竟是回身款款對范閑拜了下去,孱弱求情道:「大少爺,您就說句話,勸勸老爺吧。」

在這當兒,能夠讓范建收迴流放范思轍意思的,也只有范閑一人了。

范閑哪裡好受她這一禮,趕緊避開,苦笑著看了父親一眼,徵詢他的意思。

范建冷冷地搖了搖頭:「他今日鬧的罪過,如果被言官奏上朝廷,也是個流放三千里的刑……我將他趕出京都,總比朝廷動手要好些。」

柳氏哪裡肯信這話,以范府如今的權勢聖眷,莫說開個妓院殺幾個妓女,就算再橫行無道,肆意妄為,只要不是謀逆之罪,范建范閑爺倆也有本事壓了下去。她忍不住哭泣說道:「老爺您怎麼就這麼狠心呢?……思轍……他才十四歲啊!」

「不狠心……才會鬧成現在這副模樣。」范建冷笑自嘲道:「十四歲?」

他厲聲喝道:「你不要忘了,范閑十二歲的時候,就已經被逼著要殺人了!」

……

……

此話一出,滿室俱靜。不知道此事的林婉兒與范若若吃驚地望著范閑,而一直被這件事情捆住心志的柳氏悚然一驚之後,絕望地低下了頭。

范閑尷尬地笑了笑,知道此時自己實在是不方便再說什麼,小心翼翼地將遍體鱗傷的范思轍抱了起來,退到了角落裡,然後吩咐妻子與妹妹將弟弟抬入內室,好生將息著。

「范閑,你呆會兒過來一趟。」范建看了柳氏一眼,往書房外走了過去。

書房裡就只剩下柳氏與范閑二人,一時間氣氛有些尷尬。片刻後柳氏才睜著有些失神的雙眼,說道:「真的要趕出京都?」

范閑在心底嘆了口氣,走近她的身邊,壓低聲音安慰道:「您放心,父親的意思只是讓思轍暫時遠離京都這趟渾水,在外面多磨礪磨礪……」

還沒說完,柳氏忽然開口問道:「要走多遠?」

「很遠。」范閑看著有些失神的柳氏,心說這樣一位精明的婦人,今日心疼兒子,頓時亂了方寸,一時間竟有些羨慕范思轍那個小胖子,有些思念某個人。

「究竟多遠?」柳氏尖聲問道。

范閑這時候自然不會在意她的態度,和聲說道:「父親昨夜定的,我本想勸他將思轍送往澹州躲一躲,但父親擔心祖母心疼小孫子,下不得手……所以改成了北齊。」

「北齊?」柳氏心下稍安,北齊雖然遙遠,但不是朝廷流放的那些南蠻西胡之地,要繁華安全許多,雖說北齊南慶之間素來不和,但是和平協議之後,兩國目前正在度過蜜月期,關係極好。

范閑看著柳氏望著自己的求情目光,知道她在想什麼,安慰說道:「您放心,我在北齊朋友多,會把他照顧好的。」

※※※

月兒從秋樹的那頭冒了個一小尖兒過來,比起范府通亮的燈火,要顯得黯淡許多。園子里被痛打了一頓的范柳兩家子侄,被尚書巷與旁的地方來的馬車接走了,那些范氏的親戚們看到自己兒子的慘象,心中自然疼痛,望向范宅的目光也顯得多了幾分仇恨,但礙於范家爺倆熏天的權勢,也沒有人敢口出髒話。

在書房之中,范閑正老實地站在父親的身旁,為他調著果漿子。今夜柳氏守在范思轍的床邊,一步都沒有離開,范尚書每夜必喝的果漿,也只好由范閑親自調味了。

「和父親提過的那三個人,已經送去了京都府。」他提到的這三個人,都是抱月樓里犯了命案的傢伙。他看了父親一眼,略有憂色說道:「京都府是老二的人,估計他們也沒有想到咱們真的敢往京都府里送。不過那三個人手上有命案,等於是要拿思轍的重要人物……估計夜裡就會被老二的人接走。」

范建笑了笑,說道:「不要瞞我,我知道你不會這麼不小心。」

「我會處理乾淨。」范閑也笑了起來,這次他終於動用了陳萍萍賦予自己的全部力量,出動了六處的刺客,「他們本就犯了死罪,只是……估計族內會有反彈。這件事情需要父親出面。」

范建知道他在擔心什麼,京都名門大族,對自己族中子弟下手的官員從來沒有過。他搖搖頭說道:「有什麼好出面的?人我們是送到了京都府,和我們有什麼關係?」

范閑聽的那叫一個佩服,想了想後,又說道:「思轍……晚上就動身,我讓言冰雲處理這件事情,應該不會留下什麼痕迹。」

范建點了點頭:「我和北齊人沒有什麼關係,當年殺他們殺的太凶……你有把握沒有?」

范閑迎著父親投注過來的目光,知道他是在擔心思轍的安全問題,鄭重地點了點頭:「王啟年現在在上京,而且……我和海棠、北齊皇帝關係不錯,思轍在上京呆著,應該沒有什麼問題。」

范建嘆了一口氣,鬃角的白霜今夜顯得格外地顯眼:「你以往對我說,思轍是有才幹的,不見得一定要走讀書入仕這條道路……我聽你的,只是想不到,這孩子竟然比你我想像的還要激進……十四歲就開始做這種事情,我十四歲的時候在做什麼?還在誠王府里給當時的世子,如今的陛下當伴讀,成天就想著怎麼玩。」

范閑苦笑道:「宜貴嬪養的那位老三才真是厲害,八歲當妓院老闆,這事兒要是傳了出去,記在日後的慶史類稗抄之上,真真要流芳千古了。」

「宜貴嬪那裡……我會去說。」范建搖了搖頭,「思轍雖有才幹,但還是太虛浮了,一味走陰狠路線,總不是個長久之計。這次趁機會讓他出去走走,見見世面,一是略施懲罰,二來也希望他能成器一些。」

范閑嘆息一聲說道:「我也有問題。」

「你不要自責。」范建擺了擺手,讓他坐了下來,「出事的時候,你又不在京都……只是我很好奇,為什麼我提議將思轍送往北齊,你很放心的模樣……要知道北齊畢竟對慶人不善。」

范閑沒有說出他與海棠、那位年輕皇帝的無字協議,但也解釋了一下自己的想法,微笑著說道:「信陽方面一直通過崔家在往北齊走私,如今沈重死了,他們的線路一直有些問題……我想思轍如果後幾年能在北邊鍛鍊出來,也許有機會接手崔家的生意,畢竟他喜歡這個,既然要做生意,我想安排一個大點兒的生意給他做。」

范建笑了笑,看著兒子欣慰地笑了笑,范閑如今的心思已算縝密,比起自己與陳萍萍這代人來說,只是少了一絲狠辣而已。

「你準備什麼時候動崔家?」

見父親輕易地點出自己的計畫,范閑沒有一絲不安,笑著說道:「總還是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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