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京華江南 第十三章 她自重了,你變態了

鄧子越微微一怔,心想這大雨的天,不在處里等著下屬孝敬,不在新風館裡大快朵頤,不回府上去享受暖爐清茶,偏要頂著暴雨,去往言府,不知道大人心裡是在想些什麼。

「我去調輛車來。」他對范閑沉聲說道,便準備向街對面的一處走去。

范閑搖了搖頭,反手將雨衣的帽子蓋在了自己的頭上,毫不畏懼外面傾盆而下的大雨,就這樣走入了長街的雨水之中,任由雨水擊打在自己身上那件灰黑色的衣服上。

監察院的官服很尋常,但也有特製的樣式,比如雨天查案時,通常會穿著這種雨衣——衣袖寬而不長,全部用的是防水的布料,後面有一個連體的帽子,樣式有些奇特,像風衣,又像是披風。雨水從天而降,落在這件衣服上都會順滑而下。

當年舒學士第一次在京都看見監察院的這種衣服,大發雅興,取了個別名叫:「蓮衣」,用的便是雨水從蓮葉上如珍珠般滑落的意思。但畢竟這種雨衣的樣式有些古怪,與當前的審美觀格格不入,所以哪怕有了蓮衣這樣美妙的名字,也依然沒有在民間傳播開來,依然只有監察院的官員探子才會穿這種衣服。

所以如今京都的雨天,只要看見這種穿著一身黑灰色蓮衣的人,大家都知道是監察院出來辦事,都會避之若鬼地躲開。

范閑當前走入雨中,啟年小組的幾個人自然不敢怠慢,就像那個月夜裡一般,分成幾個方位,不遠不近地拱衛著他,在寂寥少人的雨天長街上往前方走去,雨水衝擊著衣服,長靴踏著積水,嗒嗒嗒嗒!

霧蒙蒙里幾個人,竟有著一種沉默悍殺的味道。

躬身送客的新風館東家,微微抬頭看著這一幕,心裡想著,這位范提司還真是位妙人,帶著幾個屬下,竟把這身奇怪的衣服也穿出美感,走出質感來了。

※※※

言府並不遠,在雨里走了沒一會兒,繞進一條小巷,再穿出來往右一站,便能看見那個並不如何寬敞的府門。一想到這府里的父子二人,掌管著這個朝廷對外的一切間諜活動,就連范閑也不自禁地多了一絲凝重之色。

言若海身為執掌監察院四處十年的老臣,深得聖心,也深得陳萍萍器重,就算是朝廷里的六部大臣,在他面前也不敢如何囂張。而由於監察院當年設置之初,將官階設得極低,所以後來為了行事方便,陛下基本上是在用授勛賜爵的手段,強行將監察院官員的政治地位向上拔高著。

比如言若海在幾年前便是二等子爵了,而去年言冰雲被長公主出賣給北齊,陛下為了安撫監察院里這些忠臣,便直接將言若海的爵位提成了三等伯爵。想想連范閑的父親范建,如今身為戶部尚書,也只不過是位一等伯爵,就能知道聖上對於監察院的官員,是何等的厚待。

不過言府的門口並沒有換新的匾額,言府下面的小題還是寫著「靜澄子府」沒有換「靜澄伯府」,字也是黑字,而不是金色,顯得極為低調。不過范閑清楚,除了封公的世代大臣外,只有陛下欽命賜宅子的大臣,才有資格在府前寫著爵位,由此可見言府這宅子也是陛下賜的,想低調也低調不成。

站在大雨未停的府門,早有門上的執事看見他來了,一見到這一行人穿的雨衣,便知道是監察院里的官員,只是不知道是老爺的同僚還是少爺的朋友,趕緊下了台階,用手遮著雨,將范閑一行人迎了上去。

范閑掀開頭上的雨帽,露出微濕的頭髮,問道:「小言在不在家?」

執事正準備開口說老爺不在家,聽著對方說話,才知道是來找少爺的,再一看這位清秀容顏,早猜出來是哪一位,恭恭敬敬說道:「少爺在家,請問大人可是提司大人?」

范閑點點頭,將雨衣解了下來,擱在小臂之上。那位執事趕緊接了過來,左手撐起一把油紙傘,說道:「大人請進。」

這是位聰明人,知道少爺從北面回來,與這位范提司的關係匪淺,便自作主張先不通報,直接迎了進去。范閑也正有這個想法,笑著看了執事一眼,很自然地走進府中,畢竟他的官階在言氏父子之上,這種情況下不需要客氣。

這是他第一次來言府,不免對於府中環境有些好奇,但隨著那執事的傘往裡走著,一路也沒有看見什麼稀奇的地方,只是充足的雨水滋潤著院中那座大得有些出奇的假山,讓上面的那些苔蘚似回覆了青春一般綠油油著。

繞到假山之後,便是言府內院,范閑看著遠方廊下聽雨的二人,微微一笑,揮手示意所有人都不要跟著自己,而他卻是緩緩地踏著石板上的積水,盡量不發出一絲聲音,靠近了那條景廊。

景廊盡在雨中,柱畔石階盡濕,連廊下之地也濕了小半,但廊下二人卻依然不為所動,坐在兩張椅子上,看著秋中的雨景發獃。

其中一位自然剛剛返京不久的小言公子,另一位卻是千里逃亡的沈大小姐,二人坐在椅上,沒有開口說話,也沒有互視,只是將目光投入雨中,似乎奢望著這不停落下的雨水織成的珠簾,能將兩人的目光折射回來,投射到對方的眼帘之中。

范閑苦笑了一聲,發現言冰雲這傢伙的臉上依然是一片冰霜,但眸子里卻比往日多了些溫柔之色,而他身邊的沈大小姐,似乎也從當日家破人亡的凄苦中擺脫了出來,臉上微現羞美之意,只是眸子里又多了一絲惘然。

只是這一對怨侶不說話,不對視,當作對方不存在,情景實在是有些詭異。

而更讓范閑覺得詭異的是:那位沈大小姐穿著一身丫環的服色,而且腳下竟是被鐐銬鎖著,拖著長長的鐵鏈,那鐵鏈的盡頭是在房間之內,看模樣,竟是被言冰雲鎖了起來!

……

……

又安靜地看了一陣,范閑在心裡嘆了口氣,知道言冰雲此時心情一定不像表面這麼輕鬆、不然不會連自己在他二人身後站了這麼久都沒有發現。

於是他輕輕咳了兩聲。

言冰雲回頭望來,便看見了那張可惡的溫柔的笑臉,眸子里怒意大作,不知道是被打擾而憤怒,還是因為自己被強塞了一個女俘虜而想找范閑麻煩。

沈大小姐看見范閑,卻是不知道該以什麼心情相對,面色一黯,起身離椅,微微一福便進了房間,帶著陣陣鐵鏈噹噹之聲,在雨天的行廊里不停回蕩著。

※※※

言冰雲似乎並不意外范閑會闖到自己的府上,請他坐下之後,臉上沒有什麼異樣的表情。但范閑卻有些意外言府的冷清,他坐在了沈大小姐離開後的椅子上,感覺到臀下還有些餘溫,不免心頭微盪,強行壓抑住自己不合時宜、不合身份的遐思,說道:「本以為你千辛萬苦才回京都,府上應該有許多道賀的官員才是,哪裡想到雨天里,只有你和沈家姑娘相看對泣無言。」

言冰雲很認真地辯解道:「第一,我沒有看她,想來她也不屑於看我。第二,是這天在哭,不是我在哭。」

范閑聳聳肩,沒有說什麼。

言冰雲繼續說道:「父親大人向來不喜歡和朝廷里的官員打交道,而且我在京都又不是提司大人這樣的名人,宅中自然會冷清一些。」

范閑搖了搖頭:「我知道你在去北齊之前,就是京中有名的公子哥兒,如今回國之後,一定會再次陞官,那些想巴結你言府的人怎麼可能不上門?就算你家是監察院的頭目,與朝官們不是一個系統,但這種大好機會,我想沒有人會放過。」

言冰雲面無表情:「父親養了三條狗,一直拴在門口,所以沒有人敢上府。」

范閑一怔,摸了摸微濕的頭髮。說道:「入府時我怎麼沒有見著?」

言冰雲說:「今日有大雨攔客,那幾頭大黑犬累了這麼些天,就讓它們休息一下。」

范閑啞然無語。

……

……

「大人今日來訪,不知有何貴幹。」

聽得出,小言公子對這位小范大人是要刻意拉遠距離的,想來這也是家教使然。范閑卻不理這一套,直接從懷裡取出那個圓筒,開筒取卷,扔在了他的懷裡。

言冰雲拿起來眯眼大致看了一遍,面色有些不自然,說道:「大人還真的挺信任下屬,只是這都是一處的活路,給我看已經是違反了條例。」

范閑微笑看著他,說道:「不要以為你馬上要接你父親的班,天天就可以躲著我……你叫我大人,那就是清楚,雖然我在一處,你在四處,但畢竟我假假也是位提司,真把我逼急了,我發條手令,直接把你調到一處來,降了你的職,你也沒處說理去……所以不要講那麼多廢話,幫我看看這些情報才是正經。」

言冰雲勃然大怒道:「哪有把人拖入你那潭渾水的道理!大人若再用官威壓我,我找院長大人說理去!」

范閑揮揮手,看著廊外的雨絲,嘲笑道:「你儘管說去,最後我真把你撈到一處來當主簿,你可別後悔。」

言冰雲生生將中那團悶氣咽了回去,指著情報寒聲說道:「你想知道什麼?」

「一個大題目。」范閑輕聲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