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2005/04/09

最近哥跟弟都不在家。哥去台北忙博士班第一階段的口試,弟去上課。

我則寄出了碩士論文的口試邀請(或者該說是哀求),還在等指導老師的回應。但最期待的,是希望逐漸渺茫的兵役複檢結果通知。

媽的頭痛已經緩解很多,這點很讓人欣慰。哥說,如果可以換他頭痛就好了,因為他可以吃好幾種止痛藥壓抑它,但媽顯然沒那個身體條件。

每天待在家裡,我寫小說、看書看漫畫,媽整理家裡、晾衣服活動身子,到了吃飯時間,我就在媽旁邊學煮菜,幫一些連笨蛋也不會出錯的忙,例如挑菜(原來花椰菜要先將莖的硬皮切開剝掉)、削皮、翻動煎魚、煎蛋、放鹽、攪動小魚乾、加沙茶、跟亂開玩笑。然後不知不覺學會了一些簡單的家常菜,例如炒絲瓜跟番茄湯麵等。但最常乾的還是只要有心,人人都會的洗碗吧,其實我很擔心過了我這一手的菜,會不會突然變得很難吃。

我最喜歡跟媽出去走走。

奇怪低溫的春天就要消失,屬於百褶裙的夏天就要到了,這幾天的風都很暖,讓人舒服到隨時睡著都無怨無悔。出去走走,一天都有精神。

前天,媽跟我去附近的五金賣場亂逛後,就買了蔥油餅、甜甜圈、芝麻球,到離家頗近的延平公園野餐。天氣有些陰陰的,如果老天爺不小心下雨,我背起媽用沖的回家或許還來得及。

公園裡有隻毛很蓬鬆的野狗,長得很像巨大化的puma,走到我們身邊種芋頭,模樣辛苦。所以沒辦法了,我跟媽將很好吃的蔥油餅分了好幾口給它,它意興闌珊地吃著,真是太挑了。

我跟媽講起了以前在新竹念書時,跟毛常常喂狗的往事。

那是個我還很窮的年代。什麼工都打的我,貼海報、發傳單、家教、翻山越嶺的手機訊號測試、甚至是藥物實驗,身上的錢罕有超過兩千塊,約會很克難,只看得起二輪電影,跟毛常常兩個人合點一盤冰,在夜市吃一盤俗又大碗的雙份牛排。有次甚至騎車騎到沒有油,只好一路推回交大。

但我很喜歡喂流浪狗。

肯定是受了puma進入我生命的影響。離家上大學後,有一次在計算機中心上網出來,看見一隻患有皮膚病的狗狗突兀地在走廊上哆嗦,很瘦,很臟,很慘。我沒有什麼太多善良的念頭,只是直覺地到對面的中正堂買根熱狗,然後偷偷領著癩皮狗到計中的廁所里,將熱狗撥給它吃。

癩皮狗認真地吃著吃著,我坐在馬桶上,突然無法剋制地大哭,近乎崩潰。

老實說,不是因為癩皮狗很慘讓我覺得心疼,而是我突然好想puma。如果我想媽,或者媽想我,至少都明白我為什麼不在彰化家裡而是在新竹。

但puma不知道它的主人怎麼老是不在家,老是不在家……有人在意puma晚上會害怕一條狗睡覺嗎?有人知道puma很怕被死白木小孩子欺負嗎?

puma知道我很想它嗎?知道我沒回家不是因為它做錯了什麼事嗎?一想到媽將電話放在puma耳邊,讓我跟它說說話,puma就會變得很安靜的畫面,我就只能坐在馬桶上繼續大哭。

癩皮狗將熱狗吃完了。我難看的哭相卻還僵著。

以後每次在街上或學校里,看見無精打採的流浪狗時,我都會忍不住幻想:「如果puma走失了,變成流浪狗,肚子一餓起來,一定非常可憐吧!」

一念及此,就會十分難受。於是我就會到附近的便利商店,買簡單的肉包子,招呼流浪狗過來吃。如果這個肉包子不幸也是我的晚餐,那就只好一人一狗各自一半。

毛對我這點非常體諒。

即使毛非常害怕咄咄進逼的流浪狗,怕被咬,怕狗狗身上的虱子,毛還是會努力蹲在一旁,讓我慢慢撕開包子,與流浪狗做陌生又熱切的對話。毛也不會因為我突然停下機車,在7-11買了包子後折回某處,下車喂狗這種事抱怨什麼。她說,我是她看過最善良的人。

也許我靠著那句讚美,更堅定了我對許多事物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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