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亡命天涯兩相依 六、突圍

耿弇比鄧禹小一歲。

他果然是個挺傲氣的傢伙,聽說鄧禹任將軍,年紀居然只比自己大了一歲,頗有不服,可後來聽到我這個跟他交過手的冒牌護軍,居然比他還小上一歲時,他無語了。

耿弇極力建議劉秀迅速徵發上谷兵馬,然後平定邯鄲,他年少氣盛,幾次三番後,劉秀終於笑著贊了他一句:「小兒郎乃有大志!」

這話乍聽像是讚美,特別是配合劉秀溫潤如玉般的親切笑容,任誰聽了都覺得是讚美。我卻了解劉秀這傢伙又在使壞,他這話的確是在讚美耿弇沒錯,同時也是敷衍,這個時候若真讓他聯絡上谷,發兵平定邯鄲,那幾乎就是痴人說夢。

也許以前我們還對劉子輿的真實性懷疑三分,那麼現在已是升級到了七八分。劉子輿他們扯謊的本事越來越大,居然對外聲稱南陽的漢兵是他們的先驅,甚至還說十幾年前造反被斬的東郡太守翟義還活著,此刻正在替他們擁兵征討,出入胡漢。

說這樣的謊話也真不怕地下的翟義有知,從棺材裡跳起來找他們算賬。

可惜,真正明理的沒幾個,這等彌天大謊一出,效果驚人,一時間趙國以北、遼東以西,皆從風而靡。

初四,我們離開盧奴城,準備前往涿郡薊縣。

薊縣原是燕國的都城,我瞧這光景,從過黃河這一路往北、再往北,薊縣差不多已算是到了現代的北京城邊上了。

一到薊縣,劉秀即命王霸到大街上張貼告示,以更始漢朝的名義招兵買馬。

人困馬乏,好不容易在館舍安頓下,還沒等我挨到枕頭,就聽門外吵了起來。我只得強撐起身,重新穿上盔甲,開門出去。

大多數人都未曾歇息,圍堵在門外。

王霸滿臉通紅,沖著劉秀等人嚷道:「明公讓我去貼告示招兵,可是滿城百姓皆笑我自不量力。明公啊,我們在此只怕待不長久,薊縣的人心早被劉子輿收買了去……」

這頭正亂著,突然館舍外衝進來一個人,人還沒到跟前就嚷嚷開了:「不好了——邯鄲追兵已至涿郡——」

腦袋裡「嗡」的一聲轟鳴,我身軀晃了下,幸虧雙手及時扒住了門框。

劉秀臉色泛白,一雙平日總是眯著的眼睛此時卻睜得極大,眼眸黢黑,襯得那張消瘦的臉頰愈發的白。

我沒來由的感到一陣心疼。

這段時日的逃亡,讓他身心皆疲,可他為了穩定人心卻不能表露出一絲一毫的擔憂與緊張。什麼事都藏在心裡,不能說……

「傳令下去,重整行囊,撤離薊縣,準備南歸!」鄧禹反應最快,當機立斷。

「大司馬!」耿弇挺身而出,「今兵南來,斷不可南行!漁陽太守彭寵乃是劉公同鄉;上谷太守,乃我父親。若發此兩郡精兵,控弦萬騎,邯鄲子輿,何足掛齒!」

他說的倒也在理,追兵從南邊來,我們若不往北跑,反往南撤,豈不自投羅網?

但是誰也不敢保證再往北跑還能堅持多久,或許今天,或許明天……不等我們趕到漁陽或者上谷,就會被追兵趕上。更何況漁陽與上谷皆是他人地盤,彭寵與耿弇的父親耿況現如今還沒有投靠邯鄲,等過幾天,形勢變化得愈發惡劣,他們會不會還能這般堅持效忠更始漢朝,支持劉秀?

未來是茫然的,我雖是未來人,卻對這段歷史完全無知。這就像是場賭博,拿自己的命賭今後的命運!

「伯昭!」劉秀笑了,也唯有他,在這種危機關頭還能淡雅如菊般的微笑。他指著耿弇,對眾人朗聲道,「我北道主人也!」

他這麼一說,那是決定聽從耿弇的建議,讓他當往北的嚮導,繼續北上了。

眾人面面相覷,雖有不解,卻都沒有表示反對。稍後各自散去,準備繼續北行的事宜。

「麗華!」

我仍扶著門框站著,想來連日奔波,我的臉色不見得會多好看。

隔著一道門檻,劉秀眼神朦朧的望著我,眼底柔情蕩漾,有憐有愧。

我堅定的笑了下,對他伸出手去。

他伸手將我的手握住,寬大的掌心中儘是黏濕冰冷的汗水。

「沒事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看到了他心底的脆弱,這個男人,那麼溫柔,那麼體貼,什麼憂愁都藏在心裡。「等到了漁陽、上谷,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麗華……」他感嘆一聲,攬臂將我抱住,臂力收緊,似要將我的腰肢折斷,「累你一路相隨……」

「秀兒,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呢。」我笑著調侃,心裡卻是一片酸澀,「就算是要做喪家之犬,我也只能跟著你一起跑,不是么?」

唇上忽然一冷,劉秀突然吻住了我。冰冷的唇瓣,火熱的深吻,他像是要發泄一種壓抑許久的情緒,這般的熱切,這般的痛楚,以至於好幾次我倆的牙齒都碰撞在了一起。

他吻得我的唇上有絲痛,可是我無法拒絕他,無法狠心推開他,滿心的痛,隨他一起沉淪。

「咣啷——」

乍然而起的巨響將我倆驚醒,側頭一看,馬成呆若木雞似的站在院子里,腳跟前一堆破碎的陶片。

「我……我什麼……什麼都沒看到!」他驚慌失措,掉頭就跑,結果腳下踩到陶片,狼狽的滑了一跤。

「哈……」我回頭看向劉秀,再也憋不住的大笑,「哈哈……哈哈哈……」

「你還笑!」他捏我的鼻子。

我拍開他的手,笑得有點兒喘不過氣來:「明公……大司馬劉秀……龍陽斷袖……哈哈,這若是傳出去……」

他用力將我推進門,隨手帶上門,將我重重的壓在門板上:「一世英名毀於你手!」

他的呼吸暖暖的拂在我頰旁,酥酥痒痒,我心裡一跳,啞聲:「劉秀,放手!」那張英俊儒雅的臉近在咫尺,我心猿意馬,漸漸把持不住心神,「再不放手,後果……自負……」

他顯然聽不懂我話里警告的真實意思,居然又湊近了些,滿眼笑意:「你我已是夫妻……」

聽了這話,我再無猶豫,左手繞到他腦後,壓下他的頭,踮起腳尖將唇湊了上去,封住他的話,右手撫上他的鬢角。

他的肌膚滾燙,如同燃起的一把火,我的主動出擊令他神志大亂。

一時間他像是忘了呼吸,眼神迷離,兩腮彤紅,慾望之火在他眼底熊熊燃燒,胸口起伏不定。

「後果自負……」我的手指在他鬢角流連,踮起腳尖將嘴唇湊近他的右耳垂,伸出舌尖輕輕一舔。

他渾身一震,重重吸了口氣:「麗……華。」

我眨眨眼,看他滿臉困窘與青澀,想到他以前的種種表現,猛地醒悟:「難道你還是處……」倏然住嘴,我咬著唇吃吃的笑,他懵懂不知,困惑的望著我,這個表情實在太可愛,太誘人了,純如嬰兒。

我忍不住在他唇上啄了一口:「乖,以後跟著姐姐混,姐姐會好好疼你……」心裡突然為這個發現興奮不已。

「你又在說胡話!」他笑著捧起我的臉頰,「有時感覺你像個長不大的孩子,需要人細心呵護,有時又感覺你比任何人都要有擔當,獨當一面,不輸男兒。麗華……」他抓著我的手摁在自己胸口,「這一生有妻如你,夫復何求?」

一時滿室溫情,我感懷動情,一顆心怦怦的跳著。

劉秀那雙清澈如水的眼睛越來越低,終於,他低婉的嘆息一聲,俯首吻下……

「大司馬!」

門上砰地一震,有人在外頭用力拍門,巨大的衝撞力將我震得背上大痛。門並沒有閂上,若非我背靠在門板上,外頭的人早破門而入。

「文叔——在不在?陰戟——」外頭有點混亂,吵嚷聲不斷,而且叫門的人顯得很是焦急。我轉身拉開門,鄧晨正打算拍門,高舉的手險些打到我的臉上。

「得罪!」他放下手,神情緊張,「薊縣廣陽王之子劉接起兵響應劉子輿,他正帶兵欲來捉拿文叔……」

「什麼?!」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怕什麼來什麼!

我推了劉秀一把,叫道:「趕緊撤!」

鄧晨道:「我把馬牽來了,趁亂趕緊逃得一個是一個……文叔,薊縣三門已閉,唯有南門開啟,據聞邯鄲有使者到,劉接命城中二千石以下官吏皆出城迎接。咱們現今只能趁亂從南門闖出去了,說不得……」

「殺出去!」我口吻一厲,接過他的話,毫不遲疑的將劉秀推了出去,「表哥,你帶文叔先走!

「陰姬!」

「麗華!」

劉秀反手抓住我的手腕。

「我去去就來!南門見!」我掙脫他的手。

「麗華——」

顧不得身後焦急的呼喊,我滿腦子都只容得下我那五十匹戰馬。

一口氣跑到館舍後的馬廄一看,混亂間真正還留在馬廄里的馬匹只剩下三十來匹,其他的估計早被人偷跑了。

我怒髮衝冠,朝著那剩下的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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