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被俘

朦朦朧朧之中,雲一先緩緩睜開了眼睛。

借著微弱的光,他發現自己正身處坑道之中。四周黑漆漆一片的,只能隱約看到一點輪廓。

「我……沒死?」

輕輕一動,他發現身上每一根骨頭都在發疼。

豆大的汗珠一滴滴從額頭滑落。

腦海中閃過一個個的畫面。

面目猙獰的志願軍士兵握著刺刀瘋狂地向前涌,韓軍手中的步槍吞吐著火舌,血肉橫飛。

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布滿了恐懼。

那是對死亡的恐懼,對未知的恐懼。

胖子死死地拽著雲一先的手,禿頭大叔嚇得整個跪倒在地,蜷縮成一團。

韓軍一撥接一撥地倒下。

那慘烈的程度,超過了他有生以來看過的任何一部電影,以至於想起來,都還心有餘悸。

最後一個畫面,是一個志願軍突刺向前,用刺刀貫穿了雲一先的身體,然後眼前的一切變成鮮血的顏色,漸漸模糊,直到墜入黑暗之中。

雲一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膛。

很痛,但是沒有意料之中的傷口。

摸摸自己中槍的大腿,同樣很痛,卻也同樣沒有傷口。

「都是……夢?」

如果這是夢的話,大概雲一先做過的,有史以來最傷感的夢了吧。

雲一先渾渾噩噩地睜著眼睛,望著漆黑一片的坑道頂部。

此時此刻,腦子一片混沌,身上每一根骨頭都在發疼,他似乎也沒有那個好奇心去深究了。只能靜靜地躺著。

腦海中的畫面都消失了,然而,當混亂的思緒完結,耳邊卻又響起了那熟悉的……志願軍軍歌?

「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江。保和平,衛祖國,就是保家鄉……」

雲一先靜靜地聆聽著。

一如先前的,裡面有一個帶著京劇腔調的女聲。

幻覺嗎?

聽到志願軍軍歌的幻覺雲一先能理解,畢竟這首歌,他實在太熟悉了。小時候奶奶總是能用收音機不斷循環往複地放。可是,為什麼會有個京劇唱腔的女聲在裡面呢?

以往應該沒有聽過任何一個版本是這樣的吧?

雲一先靜靜地躺著,茫然地望著坑道的頂部,聆聽著。

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

無處不在的疼痛,疲倦的身軀讓他腦海中一片空白,一雙眼睛微微打顫,想要閉合,卻又昏不過去。

「那個死胖子呢?個獃子,非要跟我一起來,可千萬別有事……」

許久,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居然能辨別出軍歌的方向。

忍著疼痛,他一點一點地站了起來,每走一步,都要出一身的冷汗。

循著聲音的方向,他無力地睜著雙眼,捂著也不知道是不是脫臼了的肩,一點一點地向前。

很快,他看到了光,潔白的光。

宛如被打了一記興奮劑一般,他的呼吸急促了起來,開始一瘸一拐地加速了。

那聲音也越來越近了。

有光,意味著有出口,能走到地面。

然而,當他跨出坑道,白光迎面而來,眼前的一切豁然開朗的時候,卻整個怔住了。

這是一個一百多平的空間,牆上刷著「抗美援朝、保家衛國」八個大字。

穹頂上開了一個小小的口子,一縷陽光斜斜地照下,在這黑暗的空間里就如同聖光一般。

一大群的志願軍士兵正圍著一個翩翩起舞的女兵拍手、歡呼、唱和。是的,志願軍士兵,活著的志願軍士兵,一張張稚嫩的臉。

京劇唱腔,是這個女兵發出的。

此時此刻,歌聲已經戛然而止,正中的女兵正一臉錯愕地望著剛從坑道中走出來的雲一先。

很快,所有的志願軍士兵都朝雲一先望了過來。

雙方就這麼對視著,彼此的臉上都是錯愕的神情。

一時間,雲一先竟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做些什麼,只能獃獃地站著,與他們對視著。

很快,一桿槍頂在了雲一先的脊背上。

……

小小的石室,雲一先被捆了手腳,重重摔在地上,吃了滿嘴的土。

一睜眼,借著從頂上透下來的微光,他看到了胖子、郭煒、禿頭大叔、韓軍少校,還有一大堆的韓軍特種兵,總之,三八線里的人一個都沒漏的,連印象中被射殺的士兵也都在裡面。

無一例外地,他們一個個都跟雲一先一樣被捆了手腳,擠在這小小的石室內,小心翼翼地看著雲一先。

「你,你們有誰能說中,中,中文的嗎?英文也行。」高聲嚷嚷的是一個看上去只有十五六歲的年輕士兵。穿著黃綠色的志願軍軍服,披著雪地里用來當迷彩的白色披風,握著一桿步槍,長得尖嘴猴腮,看上去老實巴交的,說話還帶點結巴。

石室內的俘虜們一個個面面相覷,沒有說話。

雲一先艱難地翻過身來,氣喘吁吁地對那年輕的士兵說道:「我能。」

年輕士兵不由得多看了雲一先兩眼。

「行,我,我知道了。」

說完,轉身就走。

跟著他的兩個士兵也撤出了門外,一下子,石室內只剩下一幫子俘虜了。

胖子挪動著身子,急急忙忙地湊了過來。

「沒事吧?」

「沒事,死不了。」雲一先小聲問道:「發生了什麼事?我們……穿越了嗎?」

「不是穿越。」

循著聲音,雲一先向不遠處的韓軍少校望了過去。

他用他那拗口的普通話說道:「他們是鬼魂,不知道自己已經戰死的鬼魂,還在執行任務。我們在他們的世界裡。」

「他們的世界?」

頓了頓,少校瞥了一眼一旁的禿頭大叔。

「他說的。這些我也不懂,不過,好像也只有這個解釋了。」

似乎意識到雲一先在問什麼,禿頭大叔嘰里呱啦地說了起來,一陣口沫橫飛。

郭煒聽了半天,才斷斷續續地翻譯道:「鬼魂的世界裡,會一遍遍地不斷上演他們生前發生的事情。我們現在的情況是被困在裡面了……他還說讓我們不用擔心,這個世界是假的,只要我們發現這個世界虛假的地方,立即就可以回到現實世界去。」

「什麼叫『這個世界虛假的地方』?」

「例如……」郭煒遲疑地說道:「所有人的腳都踩不到地。」

剛好躺在地上的雲一先立即掃了一眼周圍人的腳,發現踩得嚴嚴實實的。

「或者沒有痛感。」

這個連問都沒必要問了,雲一先無奈嘆了口氣,乾脆閉上眼睛。

現在身上有哪個地方不疼的嗎?

不過,雲一先的質疑似乎並沒有什麼用,那禿頭大叔還在夸夸其談著,而且越說越來勁。如果不是手腳都被捆著,他大概已經在手舞足蹈了吧。

四周的韓軍特種兵也一個個認真地聽著,甚至有的開始附和了起來,不斷地點頭。

確實,眼下這種超自然的現象,誰都沒遇到過。即便禿頭大叔只是一個神棍,誰又能有更好的解決辦法呢?

「就沒有其他的辦法嗎?」雲一先輕聲問。

「有倒是有,他說如果我們能讓那些志願軍意識到他們自己已經死了,戰爭已經結束,那麼,他們的魂魄就會入土為安。這樣,我們自然就可以回去了。不過這很難,不是一般的難。畢竟,六十多年了,他們還在這裡,可見執念有多深。」

雲一先暗暗留了個心眼。

「那……如果我們一直被困在這裡,會怎麼樣?」

「他說會死。」

「怎麼死法?」

「就是……慢慢消瘦,然後死。現在現實世界的我們,應該都是暈倒的狀態,好像植物人一樣。如果我們被困在這裡太久了,就會死。然後我們的靈魂就會跟他們一起,滯留在這個世界裡。」

「如果我們在這裡再被打死一遍呢?」

「那就真的死了。」

雲一先不再問了。

一堆人就這麼呆著。

禿頭大叔依舊嘰里呱啦地說著,能聽得懂韓語的都在聽他扯,包括郭煒。僅存的兩個聽不懂韓語的,雲一先和胖子,只能老老實實地呆著一旁,聽著時不時郭煒翻譯過來的一句半句,說得雲里霧裡。

「他們就沒覺得他不靠譜嗎?」

「好像……還真有點靠譜。」

「怎麼說?」

「剛剛你來之前他就開始扯了,我也跟郭煒聊過一下。記得嗎,之前,他跟我們說他是什麼巫俗人。那是韓國本地土產的類似我們國內道士一樣的職業。這傢伙還自稱什麼金家多少代傳人。好像,真有那麼點本事。」

「你還真信他呀?如果不是他瞎搞,我們怎麼會弄成這樣?」

「不得不信呀。你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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